问了一圈之后,从食客口中却根本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伙计那里也是十分费解:“我等这里的住客大多是带着行李的,带着行李自然会有包裹箱笼等物,上午并没有什么住客离开,除了住客之外,进出的客人别说带着随身可以携带一人的箱笼等物了,就是连包裹都没见到过。”
仔细盘问之后还是如此,而且观这些客人与伙计所言不似作假,官差将问话的结果告知了甄仕远,甄仕远叹了口气,眯眼环顾这座长春楼。
“看来乌孙小族长被人带离长春楼的可能性不大,”甄仕远看着面前的长春楼道,“搜一搜这长春楼吧!”
此刻,相比乌孙小族长人还在这座长春楼里,他倒宁愿乌孙小族长人已经离开了。因为不是被带离的,是自己离开的话至少证明他还活着。可若是在这座长春楼里的话,他转头瞥向跑出来扶着栏杆往这里看来的住客们,甚至有腿脚不便的住客自己转着推椅跑出来围观看热闹了。这楼里动静如此之大,但凡乌孙小族长活着清醒着,总会引起他的注意的,知道族人报了官如此声势浩大的找自己,按说,乌孙小族长万万没有此时都不出现的道理的。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上心头,顿了片刻之后,他招手唤来一个官差,道:“你回大理寺将这里的消息同乔大人说一声,让她查一查乌孙小族长的过往。”
这个乌孙人眼中深居简出,性情单纯的少年人平生最大胆的一次决定便是偷偷跟随前往长安的商队前来长安、可若当真过往如此简单,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招惹上高句丽人那是同住一个屋檐下,难以避免。可此时高句丽人已经招供出了长春楼,怎的这位乌孙小族长还会失踪?
不是在乌孙时惹上的麻烦,也不是被族人找到之后在使馆里惹上的麻烦的话,那便只有在前往长安的途中了。
收到消息之后,乔苒放下了自己手中正在翻阅的卷宗带着唐中元又叫了几个还留在大理寺的官差,便出了大理寺。
走出大理寺的那一刻,女孩子停下了脚步。
一旁几个一同跟随的官差推了推唐中元,示意他问一问乔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
唐中元见状,也未废话,当即便出声问乔苒:“乔小姐,我们去哪里?”
日光入人眼有些刺目,女孩子眯了眯眼,半晌之后开口道:“骡马市。”
从别处招惹麻烦的嫌疑暂且都排除了,那问题便出在前往长安的途中了。这位乌孙小族长来长安据闻是跟着商队一路前来的,可是好端端的跟着商队出行到最后又怎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骡马市供人挑选?
这中间定然发生了一些事情,或许是一开始如她猜测的那样不带钱财的乌孙小族长被人哄骗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骡马市这一趟他们是一定要去的。
当日那个将乌孙小族长卖与真真公主的人的样子她还记得,所以,这一次她需要亲去看一看。
因着一来一回的工夫,待他们赶到骡马市时已申时二刻临近酉时了,骡马市内闲逛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看着面前几条纵横交错的巷子,几个官差的脸上皆露出了难色:骡马市纵横五条巷子,随着闲逛的行人渐多,会愈发不好寻人。
若是站在原地不跑不避的也就罢了,可以乔大人的本事,经验告诉他们,能被乔大人挑中搜寻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有鬼的人看到他们几个官府的人不躲才怪了。
而眼前嘈杂繁忙的骡马市,正是躲避的好地方。
这一点官差都知道,没道理乔苒不知道的。对此,她只略一犹豫,便道:“去肋子巷。”
骡马市北起东大街,南至东木头市,全街由五条巷子组成,肋子巷是其中唯一的一条四通八达的活巷,其余四条皆是死巷。
“我看到乌孙小族长被真真公主买走的那一日,他们就在肋子巷,肋子巷也是其中行人闲逛最多的的一条,既利于躲避,一个见势不对劲还能借地利优势逃走,我若是那个人定会选择肋子巷。”乔苒解释了一番,带着人往肋子巷走去。
踏入肋子巷的那一刻,一股骡马粪便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众人脸色一僵,看向这到处都是骡马叫唤声的肋子巷不由呆住了。
以往他们不是没有来过骡马市的肋子巷,可却从来没碰到过如此应名的肋子巷的,入目所见,摩肩接踵的不是人,是骡马,看着这挤挤攘攘骡马群,几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骡马比人要高大的多,如此一站,除了近处,远处的视线几乎都被遮蔽全了。这还如何找人?
乔苒也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便在此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忽地从远处响了起来。
“你……你不是那个我们家卿卿的乔小姐么?”
这声音似是哪里听到过一般,尤其是那句“我们家卿卿”,乔苒本能的转头向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而后正见一个男人正兴奋的在骡马群中蹦跳起来朝她招了招手,随后便自远极近的从那群拥搡着的骡马群里奋力艰难的挤了过来。
待到男人好不容易带着他那一群同样奋力挤过来的随从走至她面前时,他便高兴的比划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么?我是卿卿舅舅啊!上次我抱卿卿时受了伤,动弹不得了,你还记得不?”
乔苒看着眼前兴奋的男人,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道:“我记得。”
这是裴卿卿的舅舅,上次见面是下雪天,她同张解和裴卿卿一起去他那马场看马,大抵是许久没见,裴卿卿兴奋的助跑起跳再到入怀成功把这位卫家舅舅压断了几根肋骨。
瞧着如今他似是好些了,从外表看上去,除却走路慢了些,时不时护着自己胸前的肋骨之外,也没有别的异样了。
听她道“记得”之后,卫君临便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感慨:“张解那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乔小姐真是越发出众了,怎的让你一个人出门,他也放心?你是来买马的吗?不用买了,直去我马场,我定帮你挑一匹好的!”
这幅热情的样子让乔苒有些忍俊不禁,不过有个熟人便好办了,她伸手指向那些摩肩接踵的马群,道:“对了,有一事我好奇想问一问,今日这骡马市怎的与往常不同?”
骡马市虽然名骡马,骡马市中也常年有贩卖骡马之人,却并非以贩卖骡马为主,更多的是聚集了来自大楚各地以及西域丝路之上的商人贩卖各种特产之物。
似这样挤得满满当当都是骡马的骡马市他们都还是头一回看到。
听她这般问来,卫君临“哦”了一声忙解释道:“今日是从西域丝路上新到了一匹马,整个骡马市都只做骡马的生意了,你要逛的话,到明儿来便又同往日一个样了。”
原来如此,只是她来的不巧而已。
见女孩子一脸失望之色,卫君临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道:“乔小姐,其实你要挑马直接寻我就行了,这里挑马若非行家很容易被人骗的,还有拿病马什么的滥竽充数,你是卿卿的朋友,我送你一匹都行!”
“马就不必了。”乔苒闻言却笑了笑,谢绝了他的好意,转而对卫君临道:“瞧你对这里一副熟稔的样子,我想问你打听一个人。”
比起他们亲自出面寻人,对方可能会躲避,也许由卫君临这个骡马市的熟人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好说,包在我身上!”卫君临拍了拍胸脯,痛的龇牙咧嘴保证道。
……
临近酉时天还大亮着,自开春之后天暗的便没有那么早了。看着一盘一盘端上来的菜式,几个官差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大理寺里的人别的毛病没有贪吃倒是一定有的。不过他们人虽贪吃,好歹还控制的住自己,知晓这饭不能乱吃,得问过乔大人以后再知道该吃不该吃。
对上一众巴巴望来的目光,乔苒道:“先吃吧!”
将这件事拜托卫君临之后,卫君临便把他们安置到了这里——一座骡马市酒楼的包厢之中,而后令他们在这里等消息,便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听她这般说来,几个大理寺的官差这才拿起了碗筷,却并未动筷,而是继续看着她。
乔苒拿起碗筷动了几筷,几个官差这才吃了起来。
卫君临为人很是大方,或者可以说除了面对张解之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极为大方的。他们的包厢正是临窗的好位置,窗户微开,是以,窗外的声音也能清晰的自窗户的缝隙传入耳中。
饭食到一半,听到那片嘈杂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声熟悉的声音,乔苒放下了碗筷,起身行至窗边,透过窗侧的缝隙看向窗外。
却见楼下卫君临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中,此时他的两个随从正押着三个人向酒楼走来。大抵是为首那个穿金戴银的有些不配合,被卫君临赏了一记爆栗,而后毫不客气的叮嘱他:“老实点!”
那个穿金戴银痛呼了一声,这才老实了。
一行人就这般被押进了酒楼。
“来了!”乔苒说着,收回了目光。
正埋在碗中大快朵颐的几个官差听到她的提醒连忙三口并作两口匆匆吞下口中的肉而后站了起来,打了个饱嗝,油光满面的向她看来。
一个对视之后,乔苒:“……”难怪甄仕远总是念叨着大理寺里都是饭桶了,她今日算是明白了。
正想着,门外卫君临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唤了一声“乔小姐”不等他们应声便带着人走了进来,而后得意的抱了抱拳,指向身后:“在下幸不辱命!把这骡马市里贩卖西域人、昆仑奴的周老三给你找来了!”说罢他便一个响指,身后的随从很快就把先前乔苒看到的那三个人押了进来。
不知是害怕还是心里有鬼,三人被押进来之后便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怎么样?乔小姐你看看是不是他们?”卫君临说着蹙了蹙眉,上前毫不客气的捉着那个穿金戴银的,将他的脸扳了起来,激动的问她:“乔小姐,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乔苒对着那个眼神躲闪的男人看了片刻,却并没有回答卫君临的问题,而是看了片刻之后,目光略过那个男人看向那两个身后被一并压过来的人。
这两人一身灰扑扑的短衫,这穿着一看就是日常方便跑腿所用,大抵是那个穿金戴银的男人的随从。被卫君临抓人的时候反抗了一下便被一起抓来了。
眼见乔苒的目光落到了那两个短衫男人的身上,卫君临连忙咳了一声提醒押着那两个男人的随从,这些随从真是不机灵,还要他来提醒,真是的!
被他一声咳嗽提醒到的随从会意之后连忙伸手熟练的将两个短衫男人的脸扳了起来让乔苒看个仔细。
这个他们太熟了!主子挑马崽的时候也是这么看脸的,扳人可比小马崽轻松多了,都不用费力。
对着那两个被扳脸痛的龇牙咧嘴的短衫男人,乔苒看了片刻之后便收回了目光,对上卫君临期盼的眼神,乔苒道:“除了这边这位,”她说着指向其中一个短衫男人,道,“另两位都不是那一日见到的。”
第743章 周老大
被指到的短衫男人不由愣住了,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位大人,小的都不知道几时见过你了……”
他日常一日也不知道要碰到过多少人,就连那些卖出手的昆仑奴都不记得哪个是哪个了,又怎么可能记得这种只见过一面的人?
“你不记得无妨,我记得就行了。”女孩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道,“不过那一日你也不是做主的那个,而是就在一旁看着那群拍卖的奴隶,其中有一个生的极好蓝眼高鼻的少年人,被几个女子买走了,买走他的主子坐在软轿里,给钱的婢子钱财给的足,脾气也大,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短衫男人呆呆的听着面前女孩子细致的描述,直觉告诉他女孩子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可除却“生的极好蓝眼高鼻的少年”他似乎有点印象之外,其余皆是不记得了。
话说回来,这么久的事了,这位大人是怎么记得那么详细的?
“年前,我们确实接手过这么一个少年,生的极好。”短衫男人看了眼一旁做凶神恶煞状的卫君宁,抖了抖。莫看这姓卫的一副细皮嫩肉小白脸的样子,可在骡马市这等地方吃得开的可没有什么普通人,听说这小白脸背后是有那位大人在撑腰的,毕竟人家可是那位的亲弟弟,在长安这等地方有这么大一片马场的可不会是简单角色。方才,他同周老三几个吃完饭,瞧见路边有个模样生的极俏丽的寡妇正准备日常调戏一番时,那小子突然就跳了出来,不由分说,带着那几个身手极其不错的随从压着他们就是一顿胖揍,他是想过动手反抗的,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被压着揍的眼睛都肿了。
这一顿揍可叫他吓坏了,这姓卫的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此时他哪还敢讨价还价,忙不迭地便将知道的事情全数交代了。
“那少年成色极好,瞧着就是能卖个好价钱的样子,听说这一路都是好吃好喝供着的送来长安城的。”短衫男人说着看了眼穿金戴银,挨了一顿揍被揍的周老三,顿了顿,又道,“接手那个少年的确实不是周老三。”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周老三早按捺不住了,此时听闻,忙跳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质问道:“好你个棒槌,那么好的货色都不叫我知道便偷偷卖了?”
“老大说了,便是知道你不是个好人,连生的好看的男子都不放过,这才更不能叫你看到了。”名唤棒槌的短衫男人瑟缩着身子,他们只是求财,这周老三却连人都不放过,他道,“老大是准备将人卖个好价钱的,他还说了,这人可不能叫你祸害了,真要祸害了咱们这些人通通都要死的!”
听到棒槌嚷嚷着“通通都要死”,周老三吓的一个哆嗦,却仍嘴硬道:“这有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是真的都要死!”棒槌大声道,“老大掐着我的脖子叫我不要泄露消息来着,说万一这货色出了什么事,便要先掐死我陪葬,这我哪还敢说?”
这话一出,先时还嚷嚷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周老三顿时打了个激灵道:“……那算了,不祸害了。”
两人之间的嚷嚷乔苒并没有出声阻止,直到此时才突然出声道:“你们老大是什么人?还有,”女孩子说着伸手,忽地一指,指向一脸惋惜之色的周老三道,“方才没注意,现在细看了一番,我当日看到的那个做主的眉眼间似乎与他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