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暗中打压便算了,无缘无故去阻拦人家的婚事,这不是明面上欺负尹家嘛。
不过女儿若是真看尹家不爽,她明面上欺负尹家一番,让女儿解解气,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尹家那老儿素爱上折子参她,连她车驾越了制都要管。
可尹家又什么时候和自家女儿扯上了关系?
臻彩跟随长公主多年,早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见长公主一脸困惑,心思流转着,揣摩了一番,说:“奴婢听闻郡主在宫中小住的那几日倒是与二公主走得近。”
是了,也只有这个道理了。
长公主回想着信件的内容,自家女儿突然叫她阻止公主的婚事,不是看尹家不爽,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总不可能是要同公主抢男人。
定然是二公主得了不好的亲事,写信求助莞儿,而她的莞儿如此善良好心,一点都没意识到谢尹两家文成武将的对头关系,说帮就帮了。
看来得空她还要再去敲打尹贵妃一番,叫她少看些宫斗宝典,光长志气不长脑子,乱给二公主塞婚事。
门外有侍女恭敬地通禀了一声,打断了长公主的思绪。
“长公主,三公子来了。”
长公主闻言轻轻覆盖住桌上的信件,敛起了面上的神色。
谢玦走进来的时候,屋子一下子亮了几分,他白衣佩玉,广袖翩然,温柔和煦,一身的清雅气质。
能叫大半个长安城的女子都倾慕的谢三公子,自然是仪态无双。
侍女们都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
“母亲。”谢玦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给长公主问了安。
偏偏长公主的表情漠然,似乎不是很待见他。
一旁的侍女们便想起了当年雁岭关之事,当年北梁军队围剿雁岭关,大公子身陨,唯三公子活了下来,长公主自此便与三公子有了嫌隙,素来以冷面对他。
“三郎仕途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儿问安?早说免了昏定晨省,不必前来。”长公主面色淡然地端起搁在桌边的茶,浅啜一口。
她有意不让侍女添置座椅。
“母亲让四妹去浔阳了。”
即使没有座椅,谢玦神色也安然不变,他立于一侧,从容有礼,以一种肯定的语气温声说道。
长公主保持着平淡的脸色,说话也生疏极了,“家中琐事何必叫三郎烦忧?谢尧虽叫你照看妹妹,可有我在,莞儿的事不必劳烦三郎。”
谢玦眸中情绪不变,仿佛习惯了长公主的态度,他注视着桌面上半掩的信件,平和地问:“母亲可知四妹一路与谁同行?”
“莞儿不曾与人同行。”长公主微微蹙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谢玦抬眸注视着她,温声说:“平西王世子,萧执。”
长公主平静的神色终于微微变动。
卢叔没有向她禀告这些。
谢玦见到长公主的惊诧,微微一笑,说:“看来卢叔对四妹比对母亲还忠诚。”
长公主轻哼一声,并不生气,她冷眸看了谢玦一眼,轻慢地说:“侍其主自当忠诚,我把他调给了莞儿,他自然要第一听令于莞儿,细作眼线那些,我可不需要养。”
她素来看不上他的手段,话语间也意有所指,谢玦却依旧面色温和,他并没有急着告知长公主珞泱一路与谁同行,反而把目光落在桌面上。
“四妹给母亲写了信?”谢玦拿起半掩在桌上的那封信,信件上露出珞泱的署名。
“三郎不必同我虚与委蛇,你想要做什么直说便是。”长公主盯着他,沉声问。
谢玦波澜不惊,唇边带着微微的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母亲,别让四妹回长安,送她回金陵。”
——
“世子,郡主回长安了。”小七从柴桑书院的小厮手中接过安石道人的印信,将它呈给了萧执,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问:“郡主突然回长安,连句音信都没有留下,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吗?”
萧执没有回答他,他眸光微沉,接过印信,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柴桑书院。
“不过郡主真厉害,竟然能将安石道人请入仕,这次可多亏郡主相助,世子,我们应当好好感谢一番郡主。”小七没有想太多,转念便陷入了完成任务的轻快中,感叹着对自家主子说。
他分外自觉,甚至开始给自家世子出主意,“我见郡主喜爱美食配饰,喜爱锦衣华服,回京后,我们应当投其所好,便去锦裳坊抬几箱去谢家,听闻世家贵女都爱去那儿。”
萧执心绪飘忽,由着小七在一旁安排,难得没有嫌他吵闹。
他心思落在了别处。
“可世子,我们回了长安,是不是就同郡主无甚交集了,其实我还挺喜欢跟着郡主的,郡主人又好,没一点架子,还什么都懂。”小七垮了脸色,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悲伤地瞅了瞅自家世子。
不能只他一个人遗憾。
萧执薄唇微抿,眸光晦暗,眼睫在眸底打下一片阴影,他默不做声地看着马车墨色的窗栏。
小七噤了声。
他觉得世子好像有些不开心。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世子为何完成了陛下的任务还不开心?
可还没等他想出来,马车外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
……
常王萧成在王府内候了两日也没候到新宸郡主来找他,可他大计在前,怎可轻言放弃?
正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同幕僚稍稍一合计,商量了一番,又斟酌出一个大计!
为了这个大计,他同幕僚连夜补看了几年内大周流行的话本子,迎合现下女子的审美,琢磨出了一个落魄公子俏小姐的计划。
新宸郡主都已经是郡主了,他们之前那些一掷千金,品茗赏茶定然是不够看的,所以未能打动她也情有可原。
但这个计划不同!
这个计划不花钱!
他上次拍卖损失了两万两白银,现下常王府已经快吃不起肉了,而这个计划不用损失分毫,简直是个妙计。
此妙计不仅能触发新宸郡主的同情心,还能给予郡主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成就感,女人在同情心泛滥时最容易被打动了,要郡主对他对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幕僚与常王二人对这个大计都非常满意。
于是他盯上了这个熟悉的马车,他记得这是新宸郡主的。
“姑娘救我!”萧成换上了破损的衣袍,营造出一种落魄又不失风度的形象,奔向了那辆眼熟的马车。
“姑娘。”萧成装出一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道:“我遇仇家追杀,现下身无分文,连住处都被他们烧毁了,姑娘可能收留我几日?”
小七:……
常王真厉害,胡扯起来都能这般面不改色,不愧是能被天子挑出来,封上亲王的宗室子弟。
“你的仇家,不在这儿吗?”
萧执用剑挑起锦帷,目光幽寒地看着他,“萧成,你接近谢莞,想回长安是不是?怕的是你有了机会,却没那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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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常王:新宸郡主必不可能真看上萧执。
长公主:女儿必不可能是要同公主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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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萧成本打好的腹稿生生止在了口中。
他微微端整仪容,不慌不忙地收敛起一脸虚伪的表情,抬眼看了看萧执对准他的剑锋。
只要脸皮够厚,尴尬这种情绪便与他无分毫干系。
“萧世子,上次拍卖行匆匆一面,未能小叙真是可惜。”
他侧身避开锐利的剑锋,端详着萧执,说:“世子,这是做什么?许你近水楼台?便不许我苦心经营?谢家是块肥肉,谁不想占为己用,你可别大言不惭地说没有私心,我们各凭本事,倒要看看雁平的兵权能落入谁的囊中。”
大周的兵权谢家占了一半,不然也不会让天子都忌惮几分,常王坚定地认为萧执趁了身在长安之便,先于他同谢莞扯上交情,实在可恨。
可萧执这般冷然阴郁之人,会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必然不会,所以他甚至没把萧执放在心上。
新宸郡主自然不可能眼光如此与众不同,真看上萧执的。
于是常王笑笑,也不在意自己现下穿的是一身破损的衣袍是否有损风度,侧眸志得意满地对萧执问:“谢家那位小郡主呢?世子可别是怕输,将人藏起来了。”
萧执的剑锋一偏,生生划过常王的衣袍,叫常王心中一惊,慌忙躲开,才注意到只是衣袍被划破了一道,并未被伤到,他转眼沉沉地看着萧执。
“萧执,你这是做什么?在我的地方,难不成要对我动手?”
萧执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将长剑收回剑鞘中,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会不会动手呢?手滑了而已。”
呸,常王暗自唾弃一声,他信了萧执的鬼,要不是现在大庭广众,他那剑怕是要滑到自己脖子上!
他正打算在此事上揪一揪萧执的把柄,叫他也不痛快,不想车驾旁突然跑来了一个小孩。
小孩一手捧着一串糖葫芦,一手拿着一封信,踮起脚尖向车驾内张望了一番。
他转动着水灵灵的眼睛,目光在他与萧执之间游移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嘟囔着:“那位姐姐说要把信交给山脚下最好看的哥哥……”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了萧执,乖巧地将信递给了他,一脸笃定地说:“这位黑衣服的哥哥最好看,我不会看错的,一定就是你啦。”
常王闻言不可置信,不满地说:“小孩,你再好好看看?”
他没有萧执好看吗?这小孩什么眼光?
常王一边气愤,一边偷偷侧目瞥了萧执几眼。
似乎是比他……
不是,萧执再好看有人敢多看吗,谁会去欣赏一条毒蛇的鲜艳花色?
这小孩涉世未深,眼神不好,他应当原谅他。
等萧执接过信,小孩又纠结一番,将一个小锦囊也一同交给了萧执,犹豫着说:“道人教我们不贪恋口腹之欲,要诚实守信,其实这个锦囊里的糖杏仁也是姐姐给你的,不过哥哥都这么大了,应当不喜欢吃糖了吧,我可以替哥哥分忧!”
小孩一脸憧憬地盯着那个锦囊。
不想对面的少年却行止从容地收起了锦囊,唇边微微露出一丝轻浅的笑,沉静地说:“喜欢。”
小七在一旁默默无闻地看完这一幕,镇定地将视线移到窗外。
自家世子似乎突然心情又好起来了呢。
——
晨露未晞,天色方破晓,长安城的城门外便闻得一道清亮的马蹄声,踏在初晨空旷的大道上分外清晰。
红衣少女打马而过,在城门前勒紧了缰绳,从腰侧取下身份铭牌,亮到领头守卫的面前,干脆利落地命令道:“开城门。”
眼前少女一身飒气的红色骑装,容色灼灼,应当正是风头正盛的谢家郡主了,领头甚至不敢抬眼多看,慌忙地撇过头去。
他想着谢三公子传达下来的命令,不能放郡主进来,虽然这命令十分古怪,但是贵人们的想法哪是他能揣摩的?
头一次要同郡主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对着干,领头侍卫心中还有些忐忑,他默默地转了头,当作没看见珞泱的样子。
珞泱有急事在身,见这守卫对她置若罔闻,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没空多想,连他不敬的罪名也懒得去寻,冷着声问:“你开不开?”
领头守卫壮着胆子,底气不足地高声说:“卯时未到,谁来都不开。”
珞泱抬眸多看他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他一个小小的领头守卫,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同她叫板?
别是疯了吧。
禁军竟然派一个疯子来守城门,这很是叫她担忧长安城百姓们的人身安全啊。
珞泱抬眸瞥了那领头守卫一眼。
“胆子不小。”珞泱轻轻一笑,转声唤了一声,“绿枝。”
“来嘞,郡主。”绿枝翻身下马,抽出短刃,几下子便把领头守卫撂倒,薄凉的短刃贴在他的脖颈上,笑眯眯地问:“我家郡主要进城,你开,还是不开?”
领头守卫万万没想到新宸郡主身边一个婢女都这般有本事,他武艺还算出彩,竟被人一下子撂倒了?
他心中不可置信,自然想不到绿枝的一身武艺是跟大将军学的,便是在雁平也鲜有敌手。
领头守卫被绿枝牢牢按住,脖子后面便是锋利的刀刃。
有没有王法啦?他一个小领头守卫,为何要夹杂在贵人们的恩怨中?
他不就是昨日偷喝了酒,被统领逮到,罚他多轮一天的值,怪道这守城门的差事没人接,作为处罚最后落在他的头上。
这一面是谢三公子,一面是新宸郡主,无论怎么做,他的下场都很惨啊。
喝酒果然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原以为新宸郡主一个姑娘家应当是个脾气温软的,可显然她也是个眼睛也容不得沙子的,领头守卫心中胆怯,小小地斟酌一番,谢三公子是世人皆知的秉性温和,这新宸郡主看起来却像是娇纵不好相与的性子。
机智如他,稍稍权衡了一下利弊。
“开,开,这便开,小的狗眼没认出郡主来,该打该打。”
领头守卫十分熟练地瞬间换上殷勤的笑意,被绿枝的短刃架着,颤颤巍巍交出钥匙,叫手下士兵打开了城门。
等郡主从他身侧打马而过,他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
不料珞泱突然勒马,回头笑盈盈地问:“你阻拦我回城,是得了谁的命令?”
少女一身红衣,眉眼比衣裳更娇俏,眸子微微一弯便如春色乍泄,美不胜收。
领头守卫没来得及避开视线,直接撞入少女笑盈盈的眸光中,他呆呆地看着少女,心跳一漏,脱口而出,“三公子。”
三公子,那便应当是她三哥谢玦了,珞泱明了,重新牵起缰绳,在官道上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