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丹知道自己美梦已碎,但还是不愿意清醒。深吸一口气,凄然一笑:“没关系,你怎么想我都可以,但我的心意始终不变。我会一直喜欢你,追随你。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为你解忧,奔走效力。”
陈婉柔听不进去,目光遥望水面,思绪已经随着赫连筠渐渐模糊的身影远去。
此刻船越行越远,对面那几只舟也向远方驶去,直到成为几个斑驳的黑点,陈婉柔知道已经于事无补,再追也追不上了,最后卸力的滑到了地上。
向丹随着她的动作弯下身去,刚要去扶她的肩膀,被她一把拍开,他便再也不敢碰她。
从方才到现在,陈婉柔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不知道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祈祷他平安无事,但想到自己的命运轨道都能发生改变,他会不会也……
想到那个可能,她就心悸的不行。
她在心里将各路神仙都默默祈求了一遍,然后暗道:赫连筠你不准死,你听到没有,你要是死了,我就改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你做了鬼我也不让你安心!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陈婉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来的,当晚入住驿站就做了噩梦。
梦到赫连筠满身是血的望着她,捂着心口,气息微弱地对她说,“柔柔,我好疼,这里好疼……”
可怜极了。
半夜,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睁大眼睛盯着黑漆漆地床顶,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冷汗遍布全身,心脏跳的极快。
想到他可能会死,心口又开始微微发疼。似乎真的可以感同身受,体会到梦境中,他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而接下来这几日,直到回到陈王宫,陈婉柔都没有再和向丹主动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眼下,向丹护送她回宫后,第一时间去面见陈平公。
陈平公的确病倒了,连向丹也没想到,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会憔悴成这样。
陈婉柔坐在床边尽孝,动作并不娴熟的喂他喝汤药。然后她发现此时的陈平公状态很不乐观,和上次离开时相比,面容憔悴苍老了许多,肉眼可见的瘦了。
她看着面前的老人,不禁感慨万千,恍然发现身边最亲近的那么几个人,一个一个都要离开她了。
从明华台出来,陈士程陪她一起慢慢走下台阶,问了她一些有关赫连筠的事情。因为先前那些不大愉悦的经历,她其实不太轻易相信人了,便留了个心眼,避重就轻的回答他的疑问。
之前不经意听到的,打探到的,以及赫连筠主动告诉她的那些,她都一概不提,只怕透露出什么不该说的之后会对赫连筠不利。
陈平公病倒后,俨然将国事陆陆续续全部交给了陈士程管理。如今国难当头,陈士程又能临危不乱,将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登基是早晚的事。当然,前提是不会被送去晋国作质子。
二人叙话间,突然,陈士程停下脚步,侧过头,顿了顿,迟疑的问:“妹妹,你还喜欢他吗?”
陈婉柔一僵,随他慢慢停住脚步。
静默了片刻,她抬头看着陈士程,沉静的眸子里隐隐透出忧虑:“我若说‘是’,大兄会帮助他吗?如果他还活着,有一天需要我们陈国借兵帮他才能度过危机的话,你会答应吗?”
陈士程轻轻握住她的手,默默无声地注视她片刻,然后抽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头,目光仍像从前那样温柔宠溺。
他点点头,郑重地道:“自然。既是妹妹心仪之人,做哥哥的,怎会袖手旁观?”
陈婉柔看着面前这个芝兰玉树的男人,心里充满了感动,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感激的笑容。
两人继续往前走,陈士程提议,让她暂时住在宫中。一来医士说陈平公日子不多了,住在宫里便于多陪陪他,二来则担心她住回公主府睹物思人,惹她难过伤心。
当然第二个原因他当面不方便直说,毕竟赫连筠如今生死未卜,还是不要给她徒增烦忧了。
陈婉柔没有反对,当日就住进原来未出嫁时住的宫室。
安顿下来后,是夜沐完浴出来,玉宁和玉鸾在一边整理衣物的时候,主动与她说起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一些大事。陈婉柔大致听了一下,事情还不少。
比如五公主陈玉茹,不久前有了喜讯。听说她和魏行渊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只是魏行渊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后宫内少不了争风吃醋,尔虞我诈。
不过这些和陈婉柔没有任何关系,她听完后只是一笑置之,也不发表看法。
还有与陈国交好的邻国蔡国,三日前宫内传出消息说,蔡国大败,秦国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她们陈国,但眼下陈国的军队正在赶往边境的路上,一旦对方主动发起战争,不可谓不让人担心。
陈婉柔回顾原文,不由脊背发凉。
按原文发展下去,晋人助陈国打败赵国将其吞并后,转眼便要求陈士程入晋为质,然后两个月后即将撒手人寰的陈平公还没来得及用其他条件换回陈士程,便咽气了,陈国无主,很快内乱,给了其他对陈虎视眈眈已久的列国可趁之机,不出一个月,晋国背盟,与秦国暗度陈仓,两国联手将陈国占为己有,自此陈国从历史的舞台彻底消失。
楚国与宋国联手大胜秦国,将其瓜分,接着,短短一年内,几个大国疯狂向周边小国宣战,到了次年春,除去北方匈奴,南方蛮夷,中原只剩下了晋国,楚国,齐国,以及宋国这四个大国暗暗较量,互相角逐……
陈婉柔不敢去想以后的事,也没心情想。
现在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她的兴趣,满脑子想的都是赫连筠的脸和影子。
已经十天了。
这十天来关于他的一切音信全无,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赫连筠离开了陈国,下落不明,生死也不明,楚幽王只得到他从陈国逃回楚国的消息,第一时间派出人马去抓,只是到现在也没有线索。
陈婉柔既想知道他的消息,又害怕知道。
其实不知道也好,那样至少证明他没落到楚幽王手上。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而对于向丹说的赫连筠必死无疑的话,到现在陈婉柔都不能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相信他会死。
他可是反派大佬啊!
他诡计多端,深藏不露,是全文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换而言之,她还没死,他怎么能死在她这个炮灰前头,这不科学。
哎~
陈婉柔一个人对着空气叹出口气,突然好想按原文剧情走,这样他是不是就能多活几年了……
……
赵国将于今年开春攻打陈国这个消息,早在去年十月就已经传播到了各国。
赵强陈弱,这一次交战对于陈国来说极其不利,倘若没有晋国援助,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就在晋陈联军抵达战场的是七日后,陈人捷报频频,赵军节节败退。未出一个月,赵人便偃旗宣布战败。
晋陈联手打赢赵国后,陈国上下到处流露着胜利的欢喜。而陈婉柔在宫里度日如年的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将与陈太子一起出席庆功宫宴。
今日她换上一袭黑色袍服,在精心打扮后,与他一道进入大殿。
时隔半年,上一次出现在这里就轻易夺去了所有在座的眼球,今日,陈婉柔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美,又欲又纯,明明是两个极端的词语,然而同时用在她身上时,竟也毫不冲突。
作为公女,她安静的坐在众女之前,白玉般的面庞微微低垂,墨发黑袍,肌肤赛雪,俨然一个倾国倾城的尤物。身边服侍她的侍婢为她斟满一杯果酒,她自动忽略对面那些男人投在她身上的炙热目光,表情淡淡。
她从容,冷漠,又优美,不同于其她妇人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很是勾人。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就是散发着引人垂涎的魅力。
魏行渊看得入迷,眼睛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迸发出一种控制不住的欲望。
这欲望,似乎比之前还要强烈。
察觉到对面那双不加掩饰的目光,她抬头之际,看到男人那英俊傲慢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对她的态度虽然温和,却是掩饰不住自己高傲威严的本性。
陈婉柔对上了这样一对幽黑深邃的眼睛,心惊了一下,反射性避开与他目光交接。接着,心脏狂跳不止。
第68章 [VIP]
满殿的人声, 满殿的灯火,满殿的酒香肉香,鼓乐齐鸣。陈婉柔如坐针砭, 过了不多时,起身来到陈士程身边,低头与他耳语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宴席。
走到殿外,耳畔的声音尽数淹没在身后, 陈婉柔轻轻吐出口气。然而行至梅林石径时, 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陈婉柔回过头去,旋即惊怔的看着尾随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心里闪过丝丝恐惧。
她对上了魏行渊含笑的俊脸。
陈婉柔差点忘了,自晋襄公死后, 他如今已是晋王了。而他的父亲当年活着的时候都没敢称王,他却在登基的第一天便为自己加冕, 可见是在向天下宣示他的野心。
陈婉柔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淡淡一笑, 与他盈盈福了福,转过身继续往前行。
刚走出一步, 魏行渊的声音便传来,“陈公主!”
陈婉柔停下后, 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回过身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不失礼数的问道:“晋王有事?”
她站在那里不动。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魏行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起步向她走来, 薄唇一勾:“无事, 只是许久不见, 再见,觉得公主比之以往美艳更甚。”说完这话,刚好停在了她的面前。
陈婉柔移开视线,心跳的厉害,朝他盈盈一福:“晋王过誉了。”
这时的陈婉柔一身黑袍,肤白如玉,这么近的距离下端看,给人一种既惊艳,又神秘的美感。
魏行渊迷恋地看着她。
总觉得这妇人表面单纯,实际上心思很深。而这种人间尤物,应该属于自己才对。
倏然,他抬手,粗粝的拇指抚摸上她的脸。
陈婉柔浑身一怔,下意识往后退开。那只落空了的手停滞在半空。
魏行渊蹙眉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好心”提醒道:“晋王,这是陈王宫。”
魏行渊盯着她的脸,眼神复杂。
或许是今晚月色太好,又或许是美酒过于醉人,他刚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跟着她出来了,然后又鬼使神差的摸了她的脸。
被她躲开后,他再次强势的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前,神色不辨喜怒的看她,温热的酒气喷在她的脸上。
陈婉柔浑身僵硬,心跳越来越快。
这时,魏行渊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在躲寡人?”
她微微别开脸。这要她如何承认?
她语气淡淡的否认:“并无。”
“那你刚刚见到寡人,为何走的如此匆忙?”还有之前在宴席上,好几次都感觉到她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见到他,犹如避洪水猛兽一样。
“晋王误会了,我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去照料我父王。你也知道,他现在身体非常不好,做子女的,理应尽孝道。”
陈婉柔也不知道他信不信,但他好像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魏行渊细细观看她,暗暗揣测着。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须臾,缓缓道:“你是不是喂我喝过一种汤?”
陈婉柔眼神游移:“什么?”
可耻的是,她居然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果然,魏行渊接话道:“你一定是给寡人喝过迷魂汤。否则,我怎么对你念念不忘?”
声音很轻,很暧昧,像在呢喃。
这土味情话真是让陈婉柔吐翻了,还不如赫连筠的疯言疯语听着舒服,至少不恶心。
“请晋王自重。我已是有夫之妇。”
“公子筠?”他嗤声一笑,“他冒名顶替别人,你们的婚姻怎能算数?”
陈婉柔不卑不亢的回道:“就算是借用的别人的名字,可我们已经拜过天地,喝过合苞酒,行过夫妻之实,自然就是算数。”
说到“行过夫妻之实”这句的时候语气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有意提醒他,自己已非处子。
魏行渊眉心一皱:“听你所言,是对他动了感情了?”
她不置可否。
“你对他既有感情,可我见你与公子筠成亲也有快半年了,怎么至今无所出?”
陈婉柔心底冷笑,不屑于解释,淡声道:“尚无生子的想法。”
她确实没想那么早就要孩子,因为觉得自己年纪还小,所以之前一直有喝避子汤。
“不想?”魏行渊凑近她耳边,轻轻吐气,“该不会是他那方面不行吧。”
这一句很轻,语气也很轻蔑,有些低哑,让陈婉柔莫名生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啼笑皆非,忍不住揶揄回去:“行不行晋王还是不要兀自猜测了,毕竟你又没和他试过,对不对?”
魏行渊一僵:“……”
她别的不行,怼人很行。
不过话说回来,提及她和赫连筠的床笫之事,她心中不由暗叹:赫连筠那何止是行,简直是个禽!兽!
魏行渊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她以为惹怒他了之时,下一刻居然听到他放声大笑起来。
陈婉柔错愕地看向他,此时笑声戛然而止:“伶牙俐齿。不过倒是有趣,我很喜欢。”
陈婉柔怀疑他是不是被气傻了。
魏行渊话锋一转,又道,“虽然我很欣赏你的痴情,可如今他生死未卜,你们二人怕是再无缘分相聚了。都说春宵一夜值千金,寡人觉得今日月色甚美,夜里无人暖榻,公主就不寂寞吗?”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大家都是成家的人,这意图很明显了。
他想要她。
虽说时下两性开放,但突然向她提出这种邀请,依然是阴私以及逾越的。
陈婉柔暗暗不爽,内心充满鄙夷。
他把她当什么了!
还有,他不是非常排斥非处的女人,只碰处子吗?今日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