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了。”许言臣说。
“嗯?”
“我加了你留的号码。”
他还跟那人聊了一段时间,感觉这女孩网上网下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问她学习怎么样,她回,“学什么一二三四五,长大还不是要卖豆腐。”
他问她回去还有没有看《周易》,她说,“周易都是放屁,劳资才最牛批。”
后来感觉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他就没跟那网友说过话。
过了阵子发现她在空间发了图片,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洗剪吹乡村非主流发型。
许言臣忍不住又敲了她,“你被盗号了?”
“没啊。不是你主动加的我吗?”那人又发了几个自己的表情包,全是抠脚大汉,“哥帅不。你在H市?周末约不约?”
好样的。许言臣恨得牙痒,想捏死陆呦呦的心都有。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如何整人骗人。
不就是对她进行了长达半个多月的碾压式知识打击么。
她倒把事情做绝了,留了个抠脚gay的号码羞辱他。
……
反转如此彻底,陆珂目瞪狗呆。
她笃定他没加自己,“我没收到好友申请。那半年所有加我的人我都问过了,都不是你。”
“你当初留号码的纸条,我书房还有。我加了那个号。”许言臣笑意渐冷,“网名叫,適迣鎅、瘠薄痛。”
第18章 香甜 我喜欢你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说什么?
陆珂以一脸听天方夜谭的表情看着他, “我扣扣网名是YOYO鹿啊,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你在说啥?”
肯定是他加错了。
“把你号找出来我看看。”
陆珂打开给他看。她的扣扣头像是她本人初二时的照片,那张照片还是许言臣帮她拍的。
当时她站在湖边, 许言臣在她身后突然喊了声陆呦呦。
她一回头,被他用相机拍下。夏风吹乱她的发丝,背靠着十里荷塘, 少女脸上未施粉黛,眸子清亮,宛若精灵误入凡间。
许言臣呼吸一窒。
“臣哥你拍我干嘛。”她迷惑。
“我拍荷塘的,喊你让开点。”许言臣按了返回键, 相机又回到拍摄界面,“你往旁边让让。”
“……你先把刚才那张给我看看!”女孩伸长胳膊去够他手里的相机,奈何男生正是抽条的年纪,他已经比她高出一头, 长腿腾挪, 腰间还挂着个少女挂件。
当天晚上, 他第一次做了那种梦,梦里的女孩长着和陆呦呦一模一样的脸。
早恋不是他的人生信条。许言臣觉得别扭, 几天没去公园。
再去时,少女坐在公园长椅上背《唐雎不辱使命》, 见他来了,冷哼, “我这两天等你等得腿都被蚊子咬了多少包!吸了我多少血!”
“家里有事。”他看到了她白嫩的腿上都是硕大红包, 严重的都结了毒水疱,从旁边的草地上拔了几株马齿苋,把汁液挤在那些水疱上。
“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少女以书卷筒为剑,冷刃指向少年心窝, “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许言臣看到她水嫩似蜜桃的脸,就想起那晚荒唐又美好的梦。他喉间发干,笑容里都带着些机械,“先生坐,何至于此。”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后就叫我先生吧!”
她腿上的痒意减轻许多,“你怎么知道这个能治蚊叮虫咬?”
许言臣指了下长椅上她拿来看却觉得看不懂的《周易》,“你这本书上面说了。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在十三岁的陆珂心目中,许言臣是她见过的最博学最特别的男生。
比那些光知道去游戏厅玩的小屁孩厉害多了。
后来她快要回G市,软磨硬泡,要来了那张照片作为头像。
这张头像在她升高中部之后,被男生们拿去放在贴吧,参加校花评选,还获得了最高票数。
……
“肯定是你号码留错了。”在她面前,PLUS版本的许言臣说。
“加你的人是什么头像?”陆珂问。
许言臣默然。就在陆珂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兔女郎。”
“……”知道不该,还是很想笑。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跟许言臣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看这么多年我连头像都没换过。”
“你对数字不是很敏感吗?”许言臣说,“号码怎么还会留错?”
“可能太激动了吧。”
这个道理无懈可击,把当初的误解和乌龙圆得天衣无缝,让两个人都没法再苛责对方。
“我去开瓶红酒。”陆珂说,“庆祝咱们重逢。”
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可惜我过两天就要去川南拍戏了。”陆珂说,“你有空的话来探班啊。”
“我看看有没有时间。”部里发了通知,让他们几个新就职的随时待命,不知道哪天就要驻外。
“恩。不勉强。”
“你现在跟以前不太像。”骨架都有点变小,加上她出神入化的化妆术,和从前那个脸上有点儿婴儿肥的陆呦呦几乎判若两人。
“是啊。好多人说我长变了,怀疑我去整容了。”陆珂从前像陆鸣多一点,现在反而更像母亲南闻雅。
“好事。说明你没长残。”许言臣把杯子伸过来,陆珂心领神会,跟他碰杯。
“有道理。”
两人又闲聊两句,许言臣说,“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我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需要有人多聊天。
“多喝热水。然后热水泡脚。”说话间,他已经起身,来到门口。
“……”
她看了看他的神情,发现他是认真的。
“那晚安。”
“晚安。”
重温故梦,月亮香甜。
*
《明着追》已经拍完了大半。
用许言臣的话说,若是按照天赋论,时简是祖师爷赏饭吃。
“春华呢?”她问许言臣。
“她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那我呢?”她满怀期待,向日葵一般昂起了灿烂的小脸等着他夸。
“照目前来看,你得自己抢饭吃。”
“……”
陆珂不服,仔细观摩了时简几天,发现他演戏确实有点门道。在戏内时他就是角色本人,掌控能力一流,只是有时候出戏有些慢。
又看了网上流传的春华拍戏的花絮,前一秒还在和周围人谈笑风生,到开拍时就变成了满门忠良却被抄家的女相,端庄与悲凉同在,傲骨和卑微并存,短短几分钟,复杂的情绪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
业界最犀利的影评人也只点评了一句:收放自如。
由此,陆珂知道了天外有天,佩服之余,更加潜心琢磨提升演技。
陆珂这天刚化完妆,听立秋说了个好消息,“我刚听岚姐说,春华回来了!”
“游学结束啦?”天渐渐转热,陆珂用剧本给脸上扇着风,免得妆没熬到开拍就花了。
“嗯!”立秋用力点头,“而且她等会要来咱这,给你探班呢!”
“好事啊。”
旁边一声巨响,两人回头,原来是时简拿桌子上的剧本时不小心碰翻了水杯。
“春华要来?”时简听到了她们俩的聊天。
立秋的脸因为兴奋而涨红,“是啊!听岚姐说已经出发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陆珂交待她,“去买杯咖啡,冰美式吧,春华姐喜欢喝。”
立秋答应了,正要转身出门,时简突然说,“不要冰美式,买杯不加糖的红枣燕麦牛奶。”
现在已经快傍晚了,那人要是喝了冰美式,晚上不是肚子疼就是睡不着觉。
偏偏那人还喜欢为口腹之欲折腾自己。
“我看看谁要把我的冰美式换掉。”春华刚好进了化妆间,看时简的眼神不怒自威。
“买两杯,你混搭着喝。”时简改口。
陆珂和立秋交换了一下眼神。有故事,这两人绝对有故事。
春华对时简横眉冷目,对陆珂态度却如春风化雨,连她有没有喜欢的人都八卦了一阵。
交流完各种心得,两个女生似乎达成了奇怪的友谊。
陆珂回家路上就给时简发了信息,“简哥!你和春华姐?”
时间:前女友。
可可是个大美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可是个大美人:我去,我要是告诉黄时雨,她能激动疯了,她搞春时CP搞了好多年了。
时间:前,女友
可可是个大美人:祝您们早日成婚,早生贵子。
时间:借你吉言。
强伟开车开得很稳,陆珂背台词费了一天脑子,困意来袭。她干脆靠在立秋肩上,想小睡一会。
欢快的铃声响彻车内,赶跑了陆珂的睡意。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您好?哪位。”
“文从野。”
她像听到笑话,嗤笑,“可拉倒吧,你是文从野?我还是春华呢。”
啪地挂了。
不一会儿,手机又有来电,这次是王岚,她连手都懒得伸,让立秋帮忙点了外放,“岚姐?”
王岚急切地喊了两声祖宗。陆珂被她喊得困意都没了大半,“姐,我最近没干坏事。”
“你刚刚干过。文导亲自给你打电话,你居然给挂了!”
陆珂这下清醒了,“文导几年没拍戏了。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好像是田导跟他推荐的你。田导是他的关门弟子。”王岚扶额,“快拨回去吧,好好说话,可能是约你试镜的。”
强伟把车停在了路边。
立秋抖着声音问,“你怎么不开了?”
强伟:“我手抖。”
“瞧你们这点出息。”陆珂找出岚姐下面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文导语气和蔼,跟她约试镜时间,两人商量后,把时间定在了周末。
“我的天啊。”立秋说,“等可可得道,我就要升天了哈哈哈哈。”
陆珂问强伟怎么不开车,才发现那彪形汉子好像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小蔷薇,要不咱换换,我来开?”照他这个精神状态,能否把车安全开回华安城都是个问题。
“我就是……太激动了……我妈她……特喜欢看文导的剧。”强伟说,“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我就有机会带她到片场看看。”
立秋想起自己的身世,也酸了鼻子。
……这还没怎么样呢,只是去试镜,选不选得上都不一定,他们俩就哭上了……
心情复杂。
陆珂直接下车,开了主驾驶的门,把强伟拽了出来,塞进后座,自己上去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立秋不敢再伤神了,她惊叫,“可可可可!这可是房车!”
“怕什么?驾照在我包里。”陆珂专注开车,“我都快困死了,你们俩别吵,安静一会儿。想哭自己回家哭去啊。”
《明着追》即将杀青,最后的取景地在川南,全拍完大概需要两天。
恰好能赶上周末文导那边的试镜。
剧本中的学校位于半山腰,陆珂已经在山上待了一天。
休息间隙,她刷了一下朋友圈,发现许言臣半小时前发了条状态,“即将启程,三年后再会。”
定位地点在H市康桥机场。
配图是一张机票,关键信息用马赛克抹去,只能看到,姓名许言臣,目的地尼格尔。
他要走了。
而且她不是最特别的那个,没有获得他专门的、提前的通知,只是能看到他的朋友圈的人之一。
初夏热风习习,陆珂心里却凉了个透。
空气中有了焦糊味,味道越来越浓,远方传来惊呼和尖叫。
校长看到了,脸色沉凝,先进屋拨了火警电话,随后扛着大喇叭出来。
“大家注意!后面起了山火!请大家不要惊慌,有水源的都带在身边!女同志待在原地!男同志随我去救火!”
剧组原本在休息状态,闻言迅速活动起来。
强伟也从车里搜到个灭火器,随他们冲向火场。
后方的天空都烧成了火红色,刺眼的血红一点一点蚕食着蓝天。
如果烧得厉害,能不能等到救火员上山都是个问题。
手机讯号断断续续,陆珂拨通了许言臣的电话。
他似乎正在机场候机,电话里声音嘈杂。
而她这边,阵阵山风呼啸,旁边女工作人员们焦虑的讨论声一刻未觉。
“怎么了?”许言臣问。声音如大提琴拨响,她心弦微动。
早在H大第一次和他重逢时,她就知道,许言臣这个名字,她逃不掉,要么跨过,要么就只能面对。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没事。只是告诉你一声……”陆珂拿着手机,躲开身边嘈杂的声音,走到较为开阔的操场。
再不开口,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口了。于是她果断而清晰地说——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