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姥姥姥爷的,就跟孩子说呢,“这是玩游戏,有赢就有输,这可不是欺负。”要是他从你手里抢走了,还推了你,这就是欺负。你要是觉得打不过他,你回来一定要说。
然后孩子回家告状,别管真假,都鼓励孩子,回来告状是对的。要是真欺负了,咱家这么多人呢,不怕他。咱们告诉老师,告诉警察,管的人多着呢。
反正是老两口是特别耐心的听孩子说话,引着孩子说话。问一些今儿吃什么了?想喝水了是自己接的还是老师帮着接的?上课有没有想撒尿,是举手告诉老师的吗?老师是马上叫你去上厕所了还是先叫你憋着?老师有没有批评你?
还得鼓励孩子,老师表扬了回来要说,老师批评了回来也要说。
林妈跟孩子说的是:“姥姥得知道老师批评的对不对?以后老师要是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的事,你们回来要说的。”
怕孩子在学校受委屈。这种委屈不仅来自于同龄的孩子,还有可能来自于老师。
引着孩子把一天在学校的事情都说一边,慢慢就习惯了。孩子嘚吧嘚吧的,老师怎么了,同学怎么了,上体育怎么了,上数学课怎么了,跑操的时候又怎么了。
你把他一天的行踪摸的清楚明白,跟什么人干了什么事,清清楚楚的。
林雨桐上学的时候从小到大就这样,老林和林妈老问,然后就成了习惯了,回家老爱说了。现在俩孩子也是这样,回来写了作业,又是吃水果又是干啥的,围在姥姥姥爷跟前,嘚吧一天的事。从早操鞋带开了差点绊一跤,到吃午饭的时候炒青菜里发现了一条菜青虫,再到班里的饮水机供不上水,老师只让每人一次接三分之一杯的水,完了还得批判一下历史老师,“我们历史老师可真二,上课的时候一半时间讲课,一半时间吹牛。那牛吹的,满天飞了都!”
然后姥姥说,“有大青虫的菜证明农药使用不过量,也是好事。这玩意就是看着恶心,其实没事。”
老林说,“得给林校长提意见,是不是得供应直饮水呀!老接不上水是啥意思嘛!可见她这个校长不合格。”
姥姥又说,“回头给换那种不绑鞋带的鞋,给你们一人买一双。”
随后老林才说人家历史老师,“你们上课老注意力不集中,老师不说点题外话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你们不都得睡着了呀!还不是变着法的叫你们多记住一点。别老在林校长面前诬陷你们老师,做人学生不是这样!”
哥俩嘻嘻哈哈,开始说这个历史老师的各种梗。
反正恨不能连上了几次厕所,手纸够不够家里都能知道。像是他们两人的班主任一定不知道他们班的哪个男生抽烟,但是林妈和老林知道,跟俩孩子聊的时候带出来的。
别人怎么教孩子的咱也不知道,但是自家这种的,这要是能暴力别人或是被别人暴力才有鬼!
因此,老林觉得,“责任大部分在父母和家庭身上。老师只长了一双眼睛,一个班那么多学生,学校那么大,随便猫到哪,老师能知道吗?老师偏心肯定不对,但是过错赖到老师身上,老师得委屈死。”
是啊!可家长不会这么想。
第二天,林雨桐按部就班的起床,吃早饭。换鞋出门的时候,自家老妈还蹲在那里告诉孩子这鞋带怎么弄就不会掉。比如,把已经绑好的携带重新塞到其他带子下面,“这绝对不会掉的。”
但是会丑到爆炸的。
可是没法子,老妈看过来了:“就那样!不掉就行。”
至于丑不丑的,有什么关系。
开车出小区的时候,昨晚那对中年夫妻还在,且女人站在路中间不走了。林雨桐摁了喇叭,保安就过去请人离开,“大姐,你这样堵着小区门口,这么多人要上班的。您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这女人急着朝林雨桐这边指,“不好意思,我就找林校长说句话。”
男人已经往过走了。
林雨桐不在外面跟家长纠缠,她倒车,转弯,从小区里绕一下。谁家小区都不是一个门,对吧!大不了多绕点路,我从学校的另一个车库门进去也行呀。
到了学校,目送俩孩子离开,林雨桐才回办公室。
把窗户大开通风,饮水机的开关大开,桌子擦了一遍,也就是四五分钟的时间,初二四班的班主任的电话追来了,“林校长,我们班王美琪的家长来了……”
“王美琪呢?来了吗?”
没有!她父母来了。
“她父母来了,她就不用负责任了吗?”林雨桐就道,“当事人不在,别人说什么呀?那就等着派出所那边上门处理吧!我就不见了。”直接挂了电话。
那边这位班主任拿着手机,面色也很不好看,“孩子不来,怎么处理呀?不可能呀!对吧?”
“那我们见见校长,别的领导也行。孩子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不管为什么打人的,打人就不对!”班主任气的,觉得无法跟这样的家长沟通。再说了,见其他领导,这么棘手的事,林校长态度那么强硬的,这事谁也没法应承呀。她劝道:“配合学校处理,几方坐下来沟通。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但是避而不见,绝对不可能。”这个王美琪的妈妈之前确实是跟自己的关系保持的不错,她才说几句实话,“别想办法找人托关系,林校长发话了,找什么关系都没用。你就是找到局里,找到厅里,都没戏!据说,林校长背后的关系也很硬,搬不动的。积极诚恳的态度,比什么都强。”
正在走廊里说话呢,就见校车进了学校。
家长见了能不慌吗?
班主任不能陪着这俩家长了,“就这样吧,我叫人送你们出去。”
这无不表明,这件事很严重,学校的态度也很严肃。要是不按照学校的要求做,最后连学校在中间斡旋的机会大概也没有了。
王美琪妈妈追着班主任,“那……那我们送孩子过来,能保证孩子的安全吗?”
这里是学校!有警方介入,谁能把孩子怎么着呀?
“那行……那行……”又追了几步,“能把打了的那个孩子家的地址告诉我们吗?我们就是上门道歉……”
想跟对方的父母私下和解。
班主任更不能了,没有再说话,直接回办公室了。
王美琪妈妈跺脚,返身回来的时候就说,“这件事处理完了,得给孩子转学。”为了她上好学校,把以前的房子卖了,又借钱才在一中附近买了房子。从小学五年级给转学到附近,然后顺利的上了一中。
孩子是方便了,可他们两口子上班光是做地铁就得倒两趟车。家里有车,可开车早晚高峰堵的呀,更慢。于是,一天天一年年的,就这么辛苦着。孩子学舞蹈的,一中的艺术类确实很厉害,这个林校长他们是早就听过她的大名,总盼着能靠着这个平台给孩子送到好大学去,谁知道怎么就出了这个事了呢。
孩子的爸爸不说话,脚步匆匆。一个实习老师不远不近的跟着,好像他们随时就暴起伤人一样。
当妈的还在说着话,见男人不言语,还催问:“跟你说的你听见了吗?”
能听不见吗?这一关过不过的去都两说。
男人问:“家里还有多少钱?”
“八万多!”
只要把这八万花了,这件事能了了就算不错了。
这些事林雨桐没管,在派出所来人之后,陪同人家给几个被欺负的孩子录笔录,了解情况。
第一个是吴晓,班主任带着她来的,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林雨桐招手,“你来,别怕!”
吴晓这才坐到林雨桐的边上,不安的搅着手指。
“她们第一次欺负你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初一第一学期国庆之后。”“是她们三个吗?”
嗯!
“你跟她们有矛盾吗?”
“国庆汇演的时候,在候场区,王美琪的鞋带开了,我不小心踩上去了……”说着,她激动又瑟缩起来,“我真的是没看见,不小心踩到了……然后王美琪摔倒了,她说我是故意的,我不是!我没有!候场很挤,来来去去的都是人……真的是不小心,她摔倒了,穿着裙子,裙子掀起来,她觉得我故意叫她出丑的……可她穿着打底裤,天冷了,是很厚的那种丝袜打底裤,再说了,我们那个是角落,都是女生,没有丢脸也没有出丑……然后她跳舞没得奖,说是我害的……她们就打我,骂我,说我很臭,说我爸妈是打扫公厕的,我家都是在公厕住,在公厕吃饭的……不叫大家搭理我,谁跟我说话,她们就不理谁……还不叫我答卷子……要是考过了六十分,她们就叫我去厕所吃……”
说着,脸色泛白,不停的干呕!
林雨桐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几个民警露出几分不忍来,问她:“跟谁说过这些事吗?向谁求助过?”
“跟奶奶说过,奶奶说人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总是你不好人家才那样。做错了就去道歉……”
“你父母呢?”
“我爸妈在京市,我们家在京市没有房子,我没法在京市上学,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被送回来。我爸妈把房子买在这个学区,叫我奶奶和小姑住在家里照顾我……”
“这些事跟你爸妈说过吗?”
“他们叫我听奶奶和小姑的话。”
林雨桐就看刘清莹,“录好了吗?”
录好了!
“给我发过来!”然后又问班主任,“你有吴晓父母的联系方式吗?”有!
“直接发给她父母!”
好!
结果发过去没十分钟,那边的电话打来了,是吴晓的妈妈,声嘶力竭的,“我马上买机票,最迟今晚就能到……”
把这些送走,换下一个。
再进来这个还是个女孩,初三的,长的很漂亮,瘦瘦高高的,眼睑低垂着。
这个孩子为什么被人堵在角落了扇耳光,原因是施暴者认为这是她的情敌,屡屡找事。打人,这是从监控上知道的。监控上不知道的是,这孩子一直被另一种形式的暴力,有人造谣,说是这孩子在外面做援交。还有人把她的照片和联系方式贴在城中村的街道上,不时的就有人给她打电话,问一次多少钱。
她低沉着声音叙述着这些事,那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抬手把头发往下扒拉,想遮住脸的时候,林雨桐看见这孩子的手腕了。她快速的把对方的胳膊拽住,将袖子撸起来,手腕上一道道的伤疤,这是自can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民警这么问。
林雨桐看向她的班主任,有些明白了,“因为班主任老师是男老师?”
“我去找过,还没见到老师呢,她们就都说我要……老师……”
是说她引诱勾引老师,老在那个方面给她造谣。
“我不想给老师添麻烦。”
“为什么不告诉父母?”
“我爸妈离婚了,我妈在国外,我爸……很忙。我不知道怎么跟我爸说这个事……我觉得很丢脸……”
“以后遇到这些事,直接报警。要相信警察能保护你,知道吗?”
这孩子抬起头来,眼睛黑沉沉的,“……会保护我,也会保护她们……”
教育一番,她们还是会放出来,然后会变本加厉。
然后会议室里,是长久的沉默。
林雨桐的手放在孩子的头上,一下一下摩挲着,可话却不知道怎么说。
良久,她才说,“去吧!安心上课。你放心,之后,只要你还是一中的学生,我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以任何一种方式伤害你。”她拿了笔,拉了这孩子的手,写下一串号码,“遇到事情,给我打电话。试着相信我,相信我能保护你。”
这孩子看着号码,慢慢的握紧手,然后点头。
林雨桐才叫班主任带她离开。
之后还有几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林雨桐就发现,孩子要么是外形上看着特别好欺负,或是是外形上有什么叫人攻击和嘲笑的点。要么是某个方面太过出类拔萃,叫人不喜欢。
这种欺凌是单方面的,不是冲突了,两边相互打起来了,不是这样的。
初三有个看起来瘦小的男生,这孩子的左手小拇指看着就不对劲。这是老伤,这要是鉴定,打人的三个男生里,有两个满十六岁了。致人伤残,这够判刑了。
包括诽谤造谣那个女生的几个女孩中,带头的女孩也年满十六岁了。
一个白天,陪着学生做调查和笔录了。
下午四点多,吴晓的父母就赶到学校了。吴晓妈妈就跟疯了似得,“……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你们却告诉我们孩子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你在哪?”
什么?
“我问你在哪儿?”林雨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孩子被欺负的时候,你这个做母亲的在什么地方?孩子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叫孩子去找奶奶!孩子奶奶怎么说孩子的,发给你的录音里说的很清楚。父母,作为第一责任人,现在该做的是推卸责任吗?这事学校可以装作不知道,私下处理了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大动干戈的,把家长都召集起来开会?昨天晚上,孩子的班主任联系过你们。但你们依旧没有引起重视,要不然,你们昨天晚上就赶回来了,今天一早就会出现在学校里。可是你们没有!你们在老师强调了严重性之后,依旧忙你们的,将孩子的事推给别人。孩子受了欺负了,求助没有得到回应。但第一时间发现的是学校,第一时间报警的是学校,陪着孩子做笔录的还是学校,那么请问,孩子需要的时候,你们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