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松庭
时间:2021-08-24 10:32:49

 
 
第四十三章 
  走在最后的宋月桃忽然见江临渊的脚步一滞。
  他停得太急,宋月桃差点撞上他背脊,顿了顿她才从江临渊身后伸出头,看清坐在真武堂中的弟子之后,她才了然的弯弯唇。
  “师兄,忘记告诉你了。”宋月桃语调含笑,“黛黛她昨日便已经出关,看来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在昆吾道宫里同我们一起修习了。”
  江临渊遥遥望着那道身影。
  那正与谢无歧说话的少女已褪去往日的小孩子稚气,如春日徐徐绽放的花,带着无尽生机与蓬勃朝气。
  她也早不是还在纯陵十三宗时那个满面肃然的小师姐,如今的她与这个年纪的少女没什么分别,一颦一笑都透着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鲜活灵动。
  她宛如雨后春笋,旺盛的生长着。
  而他却仿佛被困在了牢笼里,哪怕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也在思过崖闭关,但不仅修为未得突破,还——
  “大师兄。”
  宋月桃偏过头冲他笑了笑。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同黛黛走得太近哦,毕竟你……”
  听到这句,江临渊的眸光忽而转冷,锐利地刮过宋月桃的甜美无辜的脸。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宋月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眼弯弯道,“我知道的,这是我和师兄的秘密,对吧?”
  宋月桃的确生得与宫泠月有几分相似,两人笑起来时,就连唇角弧度都相差无几。
  但面相这个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明明在宫泠月脸上亲切温柔的笑容,挂在宋月桃的脸上,就因为笑得过于标准,而生出了一种游离感。
  仿佛在这层笑容面具下,还藏了什么别的情绪。
  江临渊没有接话,直接挑了个座位坐下。
  他的位置靠前,只要不回头就看不见沈黛和她两个师兄,也算是眼不见心不乱。
  但衡虚仙尊就不同了。
  昨日他便知道了沈黛出关,今日就来昆吾颠的消息。
  此刻时隔多年再见到这位曾经的亲传弟子,他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曾经他座下三个弟子,江临渊天资出众,心性坚定,前途不可限量,陆少婴虽性情顽劣,也是一方璞玉,好好打磨,未必不能成才。
  而沈黛虽天赋平平,心性却比她两个师兄还要坚韧。
  于修仙一途上,她或许前途有限,但留在纯陵十三宗做执事长老之类的,却堪当重任。
  他对三个弟子都寄予厚望,倾囊相授,却不想如今陆少婴失踪三月有余,生死未卜,沈黛退出宗门,拜入阆风巅门下,而江临渊——
  两年时间,修为竟未有寸进。
  衡虚仙尊压下心中千头万绪,面上看上去仍是那个令昆吾道宫无数弟子闻风丧胆的冷面罗刹。
  “今日讲诸魔圣杀阵。”
  谢无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已经准备补觉了。
  方应许虽然听着,但大约是这个知识点他知道,所以听得并不算太专心。
  唯有沈黛专心致志,此刻她倒完全忘记了自己与衡虚仙尊的新仇旧恨,她耳中只有衡虚仙尊所说的那些内容。
  “诸魔圣杀,乃魔族阵法,十二人结阵,身处此阵之中,十二人之力会扩大数十倍,有诸魔缠身,伺机伏杀之感。”
  衡虚仙尊细细讲解了诸魔圣杀阵中的情况,又讲了如何破阵。
  他只讲一遍,并不啰嗦,说完便带着弟子们出了真武堂,到外面的广场上真刀实枪的体会。
  “谢无歧。”
  衡虚仙尊忽然唤了谢无歧的名字。
  沈黛第一天来昆吾,面露不解之色,不明白衡虚仙尊叫谢无歧要做什么。
  但观旁人神情,倒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然后下一秒,她就见衡虚仙尊召出十二个灵木傀儡人,又见谢无歧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魔修,掌中磅礴浑厚的魔气灌注进那些灵木傀儡人体内。
  诸魔圣杀阵不算什么魔族秘辛,纯陵藏书阁中便有记载,只不过只有魔气能够驱动。
  所以衡虚仙尊需要身为魔族的谢无歧提供力量驱动这些傀儡人。
  衡虚仙尊操控这十二个傀儡人结成诸魔圣杀阵,广场上紫光大盛,令人战栗的魔气笼罩住所有人。
  阵法结成。
  衡虚仙尊看着周围弟子,沉声道:
  “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不能破阵者,罚剜心鞭。”
  众弟子闻言头皮一紧。
  这剜心鞭原本是纯陵十三宗的独门特产,如今被衡虚仙尊带上了昆吾颠,倒是让各门各派的弟子都领教了剜心鞭的威力。
  弟子们纷纷开始组队。
  方应许正想着他们要不要也多找几个人组队,就忽听身后沈黛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我们进去了,那我二师兄呢?”
  众弟子嗅到了硝烟味,顿时默默看了过来。
  衡虚仙尊望着沈黛眼中压抑不住的怒意,似是不想与她其冲突,顿了顿才解释:
  “此阵乃魔族阵法,由魔修之力驱动,他即便入阵,阵法强弱也是由他操控,毫无意义。”
  沈黛不是不清楚这一点。
  可她想到刚来昆吾道宫时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不免为谢无歧打抱不平。
  神仙塚一役中,他一人劈开空桑佛塔,救了所有弟子的性命,本该是被人簇拥的大英雄,可就因为他是魔族,不管他做了什么于修真界有用的好事,总有人要在背后当他的敌人。
  这就算了,就连在昆吾道宫上课,也要将他特殊对待,长此以往,不就更没人当谢无歧是正道修士了吗?
  沈黛走近了些,昂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衡虚仙尊。
  她从前在衡虚仙尊面前从来低眉顺眼,未曾有过这样大胆无畏,用锐利眼神直视他的时候。
  沈黛一字一顿,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师兄来昆吾颠学艺,日后也是要为修真界而战,为天下苍生而战,他入阵试炼有没有意义,和你让不让他进去,是两回事。”
  四周静默得可怕。
  自昆吾道宫创立以来,还没有人敢和衡虚仙尊这样说话。
  在修真界,天道之下就是师道,哪怕他们与衡虚仙尊并非同门的师徒关系,但也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规矩框着,不敢这样当众驳斥他。
  这个沈仙君,不愧是敢在仙门五首面前提出退出师门的狠角色啊。
  别说旁人,就连方应许和谢无歧也被沈黛这样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模样惊到。
  尤其是谢无歧。
  其实他没有沈黛说得那样正义凛然,什么除魔卫道,为修真界而战,为天下苍生而战,这种事情他从未想过。
  修真界如何,魔族如何,天下苍生如何,与他有何干系?
  修真界未曾善待于他,天下苍生也不过是写在纸上的几个冠冕堂皇的字眼。
  他要护的从来就只有一个阆风巅。
  可此时看着沈黛对他深信不疑的模样,谢无歧弯起唇角,很轻地笑了笑,眸中似有新月流光,皎皎生辉。
  “是啊衡虚仙尊。”谢无歧跟着附和,语调倦懒,“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一颗为修真界抛头颅洒热血的救世之心的,您不让我与众人一同试炼,未免有些太伤人心了吧?”
  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样。
  这是众人同样的心声。
  平日里衡虚仙尊没让谢无歧参与这种试炼,他从未有什么怨言,不是随便找颗树乘凉睡觉,就是操控魔气忽强忽弱折腾他们,还美其名曰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应变能力。
  谢无歧说自己伤心了的话,他们一百个不信。
  但很显然,他那个单纯老实的小师妹真心实意地信了。
  “二师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沈黛拳头都攥紧了,大有今天要是衡虚仙尊不让谢无歧入阵,她甚至可以和衡虚仙尊打一架的劲头。
  方应许看着谢无歧笑得眼尾扬起的模样,简直都要翻白眼。
  诓骗小师妹的同情。
  谢无歧,老没良心了。
  “好啊,”没良心的坏师兄笑道,“那我就靠师妹给我撑腰了。”
  “好!”
  沈黛转头眸光不善地望着衡虚仙尊:
  “仙尊,您意下如何?”
  眼前的少女再不是他记忆中低眉顺眼,无有不从的乖巧弟子。
  从前她刀刃在前,所以他才觉得她是温和的。
  现在她刀刃向他,他恍然发现,她原来是有锋芒的。
  与她腰间佩戴的回雪剑一样,虽藏于鞘中,但只要她重视之人受到伤害,她便会推刀出鞘,令人窥得那惊人寒芒。
  “随你们。”
  他到底对沈黛当初烛龙江一事心中有愧。
  众人没想到那个严厉至极的衡虚仙尊竟如此好说话,沈黛这般不客气,他竟然也没呵斥几句。
  沈黛当年退出纯陵之事,可至今都被修真界议论纷纷,衡虚仙尊对她应该更不待见才对,怎么……
  该不会是有什么内情吧?
  众人猜测颇多,但也没时间多想了。
  诸魔圣杀阵开启,众人纷纷入阵,
  方应许抬脚跟上:“我们也走吧。”
  谢无歧手臂搭在沈黛肩头,半真半假地同沈黛道:
  “我还是第一次进诸魔圣杀阵,方才上课我也没怎么听,师妹你听了吗?可全靠你了。”
  沈黛认真道:“我听了的,没事,我入过这个阵,我带你出去。”
  跟着他们的怀祯有些疑惑:
  “沈师姐入过此阵?此阵是高阶的魔族阵法,十分凶险,难不成沈师姐是在神仙塚里见识过的?”
  ……那必然不是。
  前世的魔族很善于用这诸魔圣杀阵困杀修士,沈黛只被困过一次,就差点死在里面。
  所以她前世认真研究过这个阵法,方才上课专心听衡虚仙尊讲课,也是在印证自己前世琢磨出来的应对之法究竟对不对。
  不过当沈黛踏出诸魔圣杀阵之后才忽然慢半拍地意识到——
  她确实知道如何破阵。
  但使用的功法,却是与纯陵的九曲伏魔阵相辅相成。
  “——发什么呆?”
  一个裹着紫色魔气的风刃迎面而来,谢无歧收束魔气,将那不长眼的风刃拨开。
  他回眸望着沈黛,懒洋洋道:
  “区区诸魔圣杀阵,我看也不够你发挥的,师妹,这次我带你出去,下次你再带我?”
  沈黛知道谢无歧这是在宽慰自己,以为她刚刚说的是大话。
  其实她只是不想用在纯陵学到的东西,而且是当着衡虚仙尊的面。
  “不。”
  沈黛拔剑出鞘,俏生生的面庞凝出认真肃然的神色。
  “我可以的。”
  她剑意初成,若是诸魔圣杀阵全开,她应付起来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
  好在这阵法只做试炼只用,威力只使出了三分之二。
  整个阵中魔气汹涌,所有弟子刚一进来,还未适应都只能竭力勉强招架,风刃锐利无匹,毫无章法,除非是体修,否则落在人身上就是削掉一片肉。
  入阵的所有弟子都被拘束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想要破阵,唯有不断扩大这片安全区,朝结界边缘突破。
  沈黛转为剑修毕竟才刚刚一年半,身体本能还停留在体修的下意识反应上,应对起来着实不算熟练。
  方应许本想在前面替沈黛抗一抗这凶猛风刃,却不知谢无歧同他说了些什么,于是也只是默默在旁观察阵法的破绽,并不妨碍沈黛。
  江临渊原本也在思考如何破阵,余光却不自觉地瞥见那边的沈黛。
  好几次那风刃都顺着她耳边擦了过去,削断她几缕发丝,看得人心惊胆战。
  ……她那两个师兄平日不是很护着她吗?现在躲在一旁是在做什么!
  江临渊胸中怒火翻涌。
  如今他情况特殊,本不该多管闲事,可哪怕他不想回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脑中还是会浮现出那些幻境中似真非假的片段。
  那个从神仙塚回来以后,就如影随形跟着他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去帮她。
  她需要你。
  她金丹尽碎,才闭关一年半,修为尚浅,你不救她,她就要死了。
  死。
  那个声音在他耳畔反复回荡,一遍遍地动摇他的心境。
  无数曾在幻境中见过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
  他让沈黛冲在前面,他将重担全放在她单薄瘦弱的肩上,美其名曰信任她,重视她,但若真的重视她,他怎会看不到她是在逞强?
  她那样刚强不肯认输,此次逞强的结果就是一死。
  情绪累积到临界值的那一刻,江临渊霍然抬眸,周身力量瞬间暴涨。
  如若有人能看到他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必然会产生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但他速度极快,几乎是同时,他便闪身至沈黛眼前,一剑劈开呼啸而来的第二拨风刃,让沈黛这边的安全区扩大了几丈。
  沈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江临渊,还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江临渊手中剑影迅如流光飞逝,纷乱得肉眼几乎看不清。
  这落在剑意尚且不娴熟的沈黛眼中,简直就是当着她的面炫技!
  江临渊没回头,只说:
  “我刚才要是没来,你的耳朵已经被削掉了。”
  沈黛的《万骨枯》已经练到了第三层,哪怕是如此悍然的风刃也不会真的削掉她耳朵,顶多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但怕受伤的人如何做得了体修,沈黛抿着唇,不悦道:
  “我的耳朵掉不掉与你无关,让开。”
  她方才就要勘破一点玄机了,被江临渊这么搅合一番,反而隐隐约约记不真切。
  沈黛有些恼怒。
  方应许更是怒极,破不破阵倒没那么重要了,他现在只想砍掉江临渊那颗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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