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松庭
时间:2021-08-24 10:32:49

  这些粉黛草或许并不值多少钱,至少没有平日师兄们送她的那些昂贵法器灵丹贵,但想要种满一整个山头,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多少人力。
  她从没有收到过这样用心的礼物。
  皓胥对重羽族和宫泠月以外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此次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其中内情,也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惊叹。
  谢无歧那人虽桀骜不驯,很不着调,但对师妹倒是不错。
  记下了,回去问问师姐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回浮花岛以后也可以种上。
  江临渊遥遥看着立在满山粉黛草之中的那个身影,见她脸上那样雀跃欢喜的表情,忍不住转过头,忍下心中那几分妒忌,默念清心诀。
  衡虚仙尊听了怀祯所言,心绪也有些复杂。
  他一心修炼,虽也用心教导弟子,却并没有记这些生辰的习惯,往日里旁的弟子生辰,若无人提醒,他也是不记得的。
  此刻想起来,每年办得最热闹的无非就是宋月桃的生辰。
  因为纯陵的女弟子不多,又有陆少婴张罗,因此每年宋月桃的生辰整个宗门皆知。
  但沈黛却从没有跟他提过自己的生辰。
  她不会如宋月桃一样向他撒娇,也不会讨要什么,只是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此刻见了才明白,原来她也像普通的女孩一样,想要过一个并不需要很盛大,但会有人用心记挂着的生辰。
  衡虚仙尊敛目思虑了片刻,问了一句:
  “她生辰应是哪一日?”
  从前他对这些杂事不闻不问,不过是觉得对于修士而言,一心修炼心无旁骛才是正道。
  但到底。
  如今是他亏欠了沈黛。
  他自诩立身坦荡,不愧于人,不愧于己。
  但他却亏欠沈黛一条命。
  她不给他偿还这恩情的机会,于是他只能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一点一点弥补。
  江临渊还未回答,便见宋月桃忽然笑了笑,答非所问地温声道:
  “师尊可知,为何连怀祯都知道这粉黛草的事情吗?”
  “……为何?”
  江临渊侧过头去,显然是知道这其中缘由,但不想听。
  然而宋月桃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进他耳中。
  “因为谢仙君不光是在这阆风巅种下了粉黛草,仙门百家,除了梵音禅宗全是男弟子,其他但凡有女弟子的宗门,都被他忽悠,从他这里买走了粉黛草的草籽种在了宗门里。”
  “待到春风和煦,万物苏生,粉黛草的花絮飘满整个十洲修真界的季节——”
  “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沈黛的生辰。”
 
 
第四十六章 
  沈黛记忆里的生日,总是晦暗的。
  她的一整个童年,都笼罩在这样的晦暗色调下。
  没有与朋友一起玩乐的记忆,只有教室里悠悠旋转的风扇,和在去补习班的公交车上背的那些艰涩单词。
  在现世十七年的春秋,除了新年能休息几日,她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日又一日的枯燥重复。
  母亲近乎神经质的将她与父亲的新女儿做比较。
  她没有新妹妹聪明,没有钱上最好的补习班,所以她要更努力才能不让母亲难过,所以休息是不允许的,玩耍是不允许的,就连想在生日那天和朋友们一起吃顿饭,也不可以。
  唯一一次机会,是那一年生日当天,母亲出差,沈黛独自在家。
  她提前一个月就算好了日子,所以顶着夏末的闷热天气连续一个月走路上学,攒下了一笔买零食的钱,还邀请了班里五个同学来她家吃蛋糕。
  但她生日的那个周末,只有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或是临时有事,或是生病了,什么理由都有。
  最后一个人也没有来。
  她自己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那个并不大的蛋糕,她一个人吃到肚子撑也没吃完。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将自己的生日告诉别人。
  她没说,没人记得是情有可原的。
  可如果她说了,还是无人理会,哪怕是她也会觉得难过。
  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但沈黛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不仅记得她的生辰,还种下这漫山遍野的粉黛草,让所有能看到这粉黛草的人都知道她的生辰。
  “师妹——”
  远处传来了谢无歧的声音。
  他和方应许在小剑关等了一会儿,见沈黛没从这边出来,便猜到她可能是先去后山与众人汇合了。
  看到沈黛立在这如云似雾的粉黛草中,谢无歧还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她第一眼发现时的惊喜神色。
  “你大师兄最开始还嫌这草寒酸,非要我买一盆什么玉兰佛蕊,那花倒也不是不好看,只不过不能像这粉黛草种满山头,怎么样,这草这样看起来,也不算寒酸吧……”
  方应许先他一步绕到沈黛面前,顿了顿,才指着沈黛对谢无歧道:
  “肯定寒酸,都给师妹寒酸哭了。”
  谢无歧:……
  他走进一看,果然见沈黛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显然有哭过的痕迹。
  谢无歧抿着唇沉思半响,试探道:
  “不然……那盆玉兰佛蕊也给你买回来?”
  沈黛破涕为笑,抬眸看他:
  “我不喜欢什么玉兰佛蕊,听起来就娇贵,我养不来这样娇贵的花,二师兄的粉黛草我就很喜欢。”
  虽然是草,但并不比花逊色,看上去生命力还很旺盛,不需要怎么精心打理就能茂盛地开满一个山头。
  望着他的那双眼清凌凌的,全无杂质,像孩童一样带着天然的真挚仰慕。
  谢无歧跌入这样的眸光,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很不自然地碰了碰鼻尖。
  方应许凉飕飕道:“只有你二师兄的份?种这些粉黛草,可不是一个人就能种完的。”
  一脸惊慌的沈黛又手舞足蹈地哄方应许。
  那边陆夫人清点了人数,确定该到的人都到了,便将约定好的一万灵石亲手交给了沈黛,一行人御剑前往常山。
  常山路途遥远,御剑也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几人路上无聊,怀祯便提起了方才陆夫人给的丰厚报酬,十分钦佩地对沈黛道:
  “梵音禅宗的弟子要十八岁才能独立接外面的任务,沈师姐十五岁就有人花费如此重金聘请,真是厉害。”
  沈黛这钱收得其实有些烫手,她此行主要目的还是查宫泠冰与宋月桃的事情,陆少婴能不能找到,或者找到以后是死是活,沈黛其实都不是很有把握。
  因此怀祯这么一说,她便有些心虚:
  “能不能完成任务还不一定呢,若是任务不能顺利完成,这钱我也不好意思全收,怀祯师弟你夸得太早了……”
  “怎么会,沈师姐如此厉害,肯定能找到那位陆师兄,我相信你。”
  “怀祯师弟,你这样信任我,我一定会尽力的。”
  “嗯,沈师姐加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气,完全小孩子口吻,谢无歧甚至怀疑两个人加起来有没有十岁。
  甚至一路上怀祯与沈黛不是在小学鸡式鼓舞对方,就是在严肃讨论交流如何快速记忆符箓笔画与结阵手势的心得。
  谢无歧完全插不进两人的对话。
  一行人御剑飞行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抵达常山地界。
  修真界的大宗门通常都依附在灵脉之上,离灵脉越远,地方就越荒芜,位于炎洲的常山显然地势已经不够好,因此仙宗不多,唯有一个昭觉寺。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奔波一日,需要调息灵力,便准备在这山野之间露宿一夜,待明日拂晓再翻过山头,去昭觉寺了解情况。
  沈黛收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瞥了一眼旁边树根下的陆夫人,低声道:
  “这一路,陆夫人似乎都没怎么说话。”
  皓胥倒是很能体谅陆夫人的心情:
  “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常山寻人,这一次衡虚仙尊还亲自来了,要是再找不到陆少婴,那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沈黛其实不觉得陆少婴会出事。
  她也说不清缘由,只是觉得这一世的陆少婴和前世不太一样,毕竟能看清宋月桃这一点就很不同了。
  前世他那样耳聋眼瞎,都能活到修真界大战时,这一世他都知道走之前写信指证宋月桃,又怎会突兀地折在一个小小常山?
  怀祯唏嘘不已,阖目念道:
  “诸行无常,佛祖慈悲。”
  衡虚仙尊与江临渊在四周布下结界,可避邪祟,又安排了弟子半夜值守,谨防邪祟暗中袭击。
  做好这些准备之后,江临渊将沈黛要的名录带来给她。
  “藏书阁失窃的物品名录,都在这里了。”
  沈黛抬手接过,纸上字迹遒劲,力透纸背,这是江临渊亲自誊抄的。
  她道了声谢,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失窃的典籍共有十本,什么偏门奇巧都有,很多书就连沈黛也未曾见过,她一时间也看不出。
  江临渊:“师妹。”
  沈黛昂头看他,不解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神色淡然,没有什么多余情绪。
  江临渊看着却五味杂陈。
  她越是这样平静,他便越是恐惧,仿佛纯陵的每一个人都从她的脑海之中被淡化、被抹去,最后变成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理智告诉他,这样或许更好,能让他清醒一点。
  但心中蛰伏的心魔却在一刻不息的折磨着他的心性,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挽回。
  千头万绪的话在堵在他喉间,最后他只道:
  “……今后这种小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只要她开口,无论什么他都会替她去做。
  沈黛收好那张她看不太懂的名录,准备还是带回去给兰越瞧瞧。
  抬眸见江临渊还没有走,她眨眨眼:
  “你还不回纯陵那边吗?待会儿我师兄打猎回来看了会生气的。”
  果然,下一秒谢无歧和方应许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的深林尽头,提了一只被剥皮抽筋的兔子而来。
  皓胥已经架好了炭火,只等串好放在上面烧烤。
  谢无歧一边坐下给兔子码调料,一边有意无意地问起:
  “方才见江临渊过来,说了什么?”
  “只是把藏书阁的那个失窃名录给我而已。”
  沈黛丝毫没察觉到谢无歧问这句话的真实意图,还以为他是想知道和名录有关的事情。
  见在场几人都是可信赖之人,沈黛便将纯陵藏书阁失窃,宋月桃当日故意将她支出去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皓胥听完凝眸沉思:
  “……听上去,她的行为更加可疑了。”
  “还可什么疑?本来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谢无歧燃起炭火,徐徐转着手中兔子。
  “不管宋月桃为何要救下黛黛,都改变不了她是魔族内奸,意图不轨的事实,也就是有些蠢货,才会上她的当,受她的骗——”
  皓胥有被针对到,憋得脸色青红,不服气地指着那边正为纯陵弟子做晚饭的宋月桃低声道:
  “什么叫我蠢?分明就是她太有迷惑性,你们自己说,她那样子,有几个人第一眼看了就会觉得是魔族内奸的?”
  那边的宋月桃正守在炉子前,给纯陵弟子盛汤添饭。
  她的乾坤袋里很少装普通修士的法宝灵器,尤其是出远门的时候,总是能像变法术一样变出许多生活用品。
  比如柔软的被褥,比如可以随时拿来煮一锅排骨汤的食材。
  她在纯陵修行的时间不多,但厨艺却练得相当娴熟,能在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变出能填饱七八个人的饭菜。
  宋月桃甚至还记得这个弟子不吃葱,那个弟子爱吃辣。
  奔波一日的纯陵弟子喝到热腾腾的排骨汤,看着只吃干粮的陆家修士,还有还在烤肉的沈黛等人,忍不住夸耀:
  “诶,还是我们月桃师妹好,温柔贤惠,我看旁人就是嫉妒,才会污蔑月桃师妹是什么内奸。”
  “就是,等我们这一次来常山查个清楚之后,就能还月桃师妹清白了。”
  “月桃师妹不要害怕,师尊定会保护好你的。”
  陆夫人一心惦记来寻儿子,出行都从简,此刻记挂着陆少婴,也没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方应许听了纯陵这话有些不悦,但还没表露出来,就听谢无歧慢条斯理地开口:
  “诶,黛黛跟着我们真是受苦了,风餐露宿不说,都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能随便吃点我和大师兄亲自抓的、亲自烤的兔子,真是委屈了我们师妹啊。”
  那边正享受着排骨汤的弟子们看了过来。
  沈黛有些讶异。
  谢无歧刻意咬重了“亲自”二字,方应许顿时心领神会。
  “是啊,这一路颠簸,我们作为师兄不能让我们师妹舒舒服服休息一晚,还要师妹跟着我们吃苦,真是枉为人兄。”
  闭目入定的衡虚仙尊缓缓睁开双眼,江临渊也蹙起眉头。
  谢无歧偏偏还看不懂眼色,火上浇油道:
  “大师兄,你也不必如此自责,毕竟再怎么说,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当师兄的该做的,我看有的宗门,一边夸着给他们做饭铺床的师妹,一边却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愿意帮忙,就这样还洋洋得意,他们都能做师兄,我们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沈黛这才明白谢无歧的用意。
  她看向那边挽起袖子刚给所有人整理好休息床铺的宋月桃,对方也望了过来,眼神有些许复杂。
  有脾气不好的弟子愤然起身:“你什么意思!”
  “你这是说我们不配当人师兄吗?”
  “月桃师妹温柔贤惠,心地善良,你别得不到就指桑骂槐地妒忌啊!”
  油光水滑的兔子烤好,谢无歧从兔子身上分了一只肉多肥美的兔腿给沈黛,从容镇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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