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松庭
时间:2021-08-24 10:32:49

  虽然他们二人从未谈过前世,但都对彼此重生一事有了几分猜测,算是心照不宣。
  这一句好久不见,指的不只是审命台之后的相见,算起来,这才是他们前世今生的一场心平气和的正式重逢。
  江临渊面上不显,开口却不免有些唏嘘:
  “你……如今过得还好吗?”
  沈黛如墨色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眸凝视着江临渊。
  她启唇,声音很轻,让江临渊恍惚有种她真的心平气和与他对话的错觉。
  然而仔细一听,她说的却是:
  “——我过得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只是宋月桃都受到了那么严苛的处罚,江临渊,你怎么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谁放你出来的啊?”
  她的眼里写满了真心实意的疑惑:
  你怎么,还活着啊?
 
 
第六十五章 
  沈黛的声音不大不小,修士们耳聪目明,她的声音刚好能让周围十丈以内的修士们听得一清二楚。
  纯陵十三宗的弟子们先不提,其他上三千下三千宗门的修士,认识沈黛的,不认识沈黛的,都被沈黛这外表与言行的反差震撼了几秒。
  少女眉眼妍丽,红衣秾艳,不开口的时候,一路都有不少男修侧目打量。
  可一开口,清冽嗓音平淡却带着锐意,尾音落下的一刻,所有人都从她的话语里觉出了几分疏离的冷意。
  场面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师妹恐怕还不知道。”
  一旁上前来解释的,是纯陵十三宗清净宫的大弟子桓武。
  他虽是清净宫的大弟子,也是江临渊的师兄,但修为不及他,因此在宗门里存在感不高,沈黛只见过他几面,与他并没有什么往来。
  他或许也是知道纯陵与沈黛的关系紧张,不愿生事,只温声解释:
  “江师弟被押解回纯陵之后,师祖与纯陵众位长老在紫府宫侧峰设下地罡牢,炼化了江师弟的一身混沌灵力,心魔已除尽。”
  “如若沈师妹心存疑虑,待今日入武库隐界之后,看是否有灵器认可江师弟,便知真假。”
  不用入隐界。
  纯陵敢说得出这话,敢让江临渊今日站在这里,一切不言自明。
  江临渊望着沈黛近乎带着几分敌意的眼神,敛去眼底的失落,平静道:
  “宋月桃里通外敌,与魔族同流合污,如今只是罚她守着镇魔窟,若当真严格处刑,她早就被九九天雷诛杀了。”
  沈黛本无意为宋月桃开解,但眼看着江临渊这样一身凛然地指责旁人,忍不住道:
  “她再是里通外敌,再是帮伽岚君做事,也是受人蒙蔽。
  “可你的心魔是自己生的,道心是自己乱的,没人用任何奸计算计你,现在你心魔除尽便又可以站在这里了,那我倒是觉得,镇魔窟的宋月桃若是诚心悔过,也未必不能重见天日。”
  桓武听了这话忍不住抬眸看了沈黛一眼。
  这位沈师妹还真是语出惊人。
  不过她不知道,自从之前出了溯回珠在纯陵骂了一天一夜的事件之后,整个纯陵上下,不管是以前与宋月桃交好的,还是与宋月桃不太熟悉的,都对这三个字讳莫如深。
  别说让宋月桃重见天日,所有人都恨不得将这个名字埋在纯陵的地底下,任何人都不得再提。
  江临渊亦是如此。
  但他定定看了沈黛一会儿,却开口:
  “若是你真的这样想,我会尽力帮你去办。”
  桓武闻言忍不住斜睨他一眼。
  从前只听闻江临渊似乎对这位前师妹有几分情意,所以才在沈黛退出纯陵之后还不依不饶想让她回来。
  但现在看来,哪里是几分情意这么简单,都能为了她想办法把宋月桃弄出来了,说是情根深种也不算夸张。
  然而江临渊说完这话,一旁却传来谢无歧轻嗤一笑。
  “现在再来演什么一往情深,有点晚了吧,江临渊。”谢无歧虽是笑着,但笑容却十分挑衅,“我师妹说得委婉,你还真以为她是要你去救宋月桃吗?”
  “她的意思是,希望你也一样被暗无天日地关在纯陵十三宗,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让她见到你一眼。”
  江临渊没有言语,但双眸却如覆十二月的霜雪,冷得惊人。
  这样讥讽的语气,这样张扬不驯的作风。
  江临渊更不得不怀疑谢无歧与前世的归墟君之间存在的联系。
  前世沈黛曾赴魔君的千宗宴,在千宗宴上死里逃生之后,沈黛曾言她当时离归墟君很近,两人还近距离的过过招。
  她之所以没认出来,多半是因为她从没有往谢无歧就是归墟君的方面想过。
  可若是谢无歧戴上前世的玄铁面具站在她面前——
  她还会察觉不到吗?
  见江临渊久久不言,只用一双暗沉沉的眼眸望着他,谢无歧虽觉得奇怪,但并不畏惧。
  哪怕他如今修为高深,来明的,他与他也是势均力敌,至于来暗的……
  谢无歧转过头,故意问沈黛:
  “师妹,你方才所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谢无歧这样问,沈黛肯定是与他站在一边的,她眼中敌意不加掩饰,认真点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桓武原本只是来打圆场,却不想撞见江师弟甘做舔狗还被拒绝的一幕,顿时尴尬得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并且不只江临渊,很快陆少婴也发现了沈黛的身影,远远地一路跑来与沈黛打招呼。
  “师妹!你也来啦!”
  陆少婴看上去十分开心,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令。
  “这是你那天落在纯陵的玉令!师妹,你回纯陵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你的洞府我日日都遣人去打扫,你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住下,没人会说你闲话……”
  沈黛看着陆少婴手中的玉令,满脸奇怪:
  “这玉令不是已经被我扔到垃圾堆里了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陆少婴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纯陵玉令?垃圾堆?
  周围吃瓜的群众竖起耳朵,听得啧啧惊叹。
  纯陵玉令不仅是块令牌,还是一件地阶法器,哪怕是卖也能卖出上百灵石,竟被这位小师妹随手和垃圾一起丢掉?
  杀人诛心,阆风巅的这位小师妹果然是个狠人。
  就连不远处默默旁观着这一切的宿檀也有几分惊愕。
  她对沈黛的印象其实有些复杂,既妒忌她是谢无歧的小师妹,得他颇多偏爱,但抛开这些,沈黛本人又实在没有什么让人指摘之处,甚至还时常不经意散发出几分好欺负的良善脾气。
  而在对纯陵众人的态度上,她又是出乎意料的不留情面。
  宿檀不喜欢胆怯懦弱的人,沈黛这般态度,倒还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垃圾还是要去垃圾该去的地方。”
  谢无歧扬起一个极其嘲讽的笑意,轻飘飘道:
  “那晚月黑风高,扔垃圾的时候好像一不小心砸中了谁的头,陆仙君,你脑袋上的包,该不会是那个时候砸出来的吧?”
  陆少婴:……
  原!来!是!他!
  想到自己竟然还以为是沈黛回来了,陆少婴又怒又恼,正欲大骂,恰在此时,不远处海天一线的尽头,众位仙门巨擘以重霄君为首御风而来,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今日的东道主宿危。
  宿危从香气缭绕的软轿上起身走向宿檀,雌雄莫辩的漂亮面庞上没有一丝笑意。
  宿檀不解道:
  “你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宿危没说话,脑海里还是方才与方应许起冲突的一幕。
  他与方应许自幼便是打打闹闹谁也不服谁,一言不合就拔剑是常事。
  但这一次他正欲拔剑,明明是他的本名灵剑,剑却像被死死焊在了剑鞘里一样,连一寸都拔不出来。
  宿危低头一瞧,是一片竹叶覆在了他的剑柄上。
  一片竹叶!
  区区一竹叶,便可令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拔不出佩剑!
  这样深厚的修为,哪怕是如今当世第一的重霄君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宿危心中骇然,心中对兰越的身份更加好奇。
  随后兰越温雅轻缓的嗓音响起:
  “宿家借着灵器武库的名声,今日之势和百年前也算不可同日而语,怎么家主却一代不如一代?宿危仙君,你的修为和你家先祖的修为比起来,差得可有点远了。”
  宿危拔剑的手臂青筋暴起,也未能撼动长剑一分,他咬着后槽牙道:
  “宿危才疏学浅,不敢与先祖相提并论,却不知尊驾是哪路前辈?既是前辈,与我一个小辈动手是否有失体面?”
  兰越巍然不动,言笑晏晏:
  “我小徒弟还不到十六岁,宿危仙君比她大十多岁,方才也照样差点与她动手,我以为这就是你们宿家的体面呢。”
  修真界强者为尊,以兰越的修为,真的与他动起手来教训他,他也只能受着。
  重霄君恐怕也是担心兰越这样护短的性格,闹大了怕是不好收拾,于是又在其中转圜一二,这才勉强揭过。
  想到这里,宿危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阆风巅师徒三人。
  “有这样一位师尊压阵,也不怪有那样桀骜不驯的徒弟了。”
  宿檀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
  宿危不咸不淡地道:
  “我说你那位心上人,真是好大的脾气,方才还指着我鼻子骂,我算什么东西呢。”
  听到“心上人”三个字,宿檀清冷的面容也浮起几分赧然潮红。
  她故作镇定:
  “他虽一贯桀骜不驯,却也不是莫名其妙与人起冲突的性子,一定是哥哥你先招惹的他。”
  这还八字没一撇,就偏向外人了,宿危冷笑一声:
  “我招惹他?我如何招惹得了他?不过是问了他师妹几句话,他便与他师妹明目张胆地跟我扯谎——”
  “什么谎?”
  宿危瞥了一眼宿檀,缓缓道:
  “她师妹说,她和谢无歧早已合籍结契,结成道侣,你说这话是不是明目张胆的扯谎?”
  宿檀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沈黛与谢无歧。
  一红一暗。
  一乖巧内敛,一张扬不羁。
  两人立在人群中,看上去是惊人的登对。
  宿檀乍一听这个消息立刻就在心里否决了,但抬眸这样一瞧,又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胸口蓦然一紧,宿檀看着那少女被师尊和师兄簇拥着的模样,心中妒海翻滚,连指甲嵌入手心也未曾察觉。
  而那边,沈黛周围的气氛其实与宿檀想象得完全不同。
  “——阿歧。”
  兰越的笑容里都透着丝丝寒意,并不比方才对宿危的模样温和多少。
  “这一招暗度陈仓,釜底抽薪,你倒是玩得很好,连我都能瞒过去,我知道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却没想到你的聪明都用在拐骗自家师妹上了。”
  谢无歧听兰越这个语气,背脊都僵直了几分。
  “其实也不能叫拐骗——”
  他刚想坦然承认自己是真心的,就见沈黛接过了话头,挡在谢无歧面前正色道:
  “二师兄没有拐骗我,严格意义上来说,二师兄也是受害者啊!”
  谢无歧&方应许:……
  虽然一直知道沈黛好骗,但好骗成这个样子,属实还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方应许,他就差抓着沈黛的肩膀把她晃醒,再把她眼里对谢无歧的好人滤镜给抠出来让她仔细看看——
  谢无歧哪里像个受害者了?
  这明明是处心积虑设下陷阱在步步诱拐她的大尾巴狼啊!
  兰越显然也不信谢无歧真的清清白白单纯无辜,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肚子里有多少坏心眼。
  “阿歧怎么又是受害者了?”
  沈黛对谢无歧信任非常,因此见兰越生气,她第一反应就是要把事情全部往自己身上揽。
  于是她提起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未拜入纯陵门下时的那场冥婚:
  “……那个时候二师兄躺在棺材里,尸体都快凉透了,下聘纳征的是他的家里人,一顶花轿把我接去他家与牌位拜堂的也是他的家里人,二师兄什么都不知道的……”
  “最后我被活活钉在棺材里要与他同葬,还是二师兄不知怎么突然又活了过来,一脚踢飞了棺材盖救了我一命,要不是这样,我可能连命都没了。”
  说到这里,沈黛轻轻拽了拽兰越的衣角,小声替谢无歧求情:
  “所以师尊你看,二师兄是不是什么都没做错?我们二人虽行过凡间的婚礼,但他没有拐骗我,他还救了我呢。”
  兰越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他只知道谢无歧十几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随后四处流浪,却不知道他是从一口棺材里诈尸复生。
  棺材。
  诈尸。
  兰越眸光一沉,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方应许倒是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所以并不意外。
  只不过刚才沈黛骤然一句“已婚”,他一时间根本没想起这回事,现在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说不定就算刚才宿危要验,那些验姻缘的法器也会承认这一桩婚事。
  毕竟即便这次不算,还有太琅城替嫁的那一次呢。
  ……等等,那这么说,他师弟师妹现在算起来,不就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小夫妻了吗?
  一抬头,谢无歧见他看过来,顿时扬唇浅笑,露出几分占了大便宜的狡黠笑容。
  想不到吧?
  大师兄,拿来吧你!
  不是你的小师妹,是我的小媳妇啦!
  方应许:!这不对!!这不行!!他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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