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也有些撑不住了。
闻言,季纱扯起嘴角笑了笑, 仰头看向缝隙里透出的即将消失的天光:“会得救的, 云绪一定会来救我们, 我相信我的朋友。”
不知是为了安慰若可还是为了给自己吃定心丸,她没有抱怨过一句, 反而一直温声细语地与若可聊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到若可耳朵都耷拉到地面上, 她将最后一点葡萄糖推了过去:“再坚持一下呀,等有人来救我们,若可还要帮姐姐一起扶哥哥出去呢。”
“嗯。”听到这, 若可的小白耳朵动了动,又支了起来。少年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灼灼而又坚定的光,“我会坚持住的,我要活下去!”
目光看到一脸倦容的林印,若可不禁有些担心:“哥哥呢?他会有事吗?”
“当然不会。”季纱说着侧过头去,顺手擦掉将男人额头上的汗珠。
曾经联邦赫赫有名的军官,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一直强颜欢笑的季纱偷偷叹了口气,这一刻,她忽然希望命运能稍微眷顾一下这个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一直鼓励安慰若可的季纱都有些昏沉,坍塌的废墟忽然被撬动了。
先是一个缝隙,强烈的光骤然闯进来,有什么东西被人从缝隙中丢入,倏忽膨胀开,季纱微微睁大眼睛,昏沉中认出那是银河帝国常见的记忆性材料,她们得救了。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魔豆,小小的胶囊不断变高变大、长出“叶子”,仿佛撑开的雨伞,将这片死死困住她们的墙垣一点点撑起。
“季纱!你们还好吗?”贺刀焦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云绪从刚刚撑开固定的位置直接跳下去。
尘埃腾起又落定,她一眼看到被困已久的朋友,娇生惯养的Omega少女此时已是灰头土脸,原本顺滑的卷发变得干枯,圆润的脸瘦出了削尖的下巴。
云绪一眼便明白了此时的情况,一个懵懂的小孩、一个发.情的Omega,他们都自顾不暇,向来要人照顾的季纱反倒成为了这两人的主心骨。
“季纱……”云绪眼眶酸涩,连忙走过去,季纱半阖着眼睛朝她笑,她好像没有力气站起来,而且她也不能动——在她的肩上,林印正靠在那里。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她笑着小声说道。
云绪拿出随身带的营养剂,掰开一支递给季纱:“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行动的。”
闻言,季纱忽然坏笑,她瞄了一眼靠在自己身边的某人,凑近云绪的耳朵:“没有啦,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
“嗯?”云绪愣住:“什么刚刚好?”
说话间贺刀已经将若可背出废墟又回来帮忙了,他无语地看向两个说悄悄话的女孩子,夸张叹气:“不是吧,为什么只有我干活?Beta没有人权吗?”
季纱又笑,她轻轻将林印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脸色不自觉泛红:“那拜托这位Beta先生小心对待我的狗狗哦,他现在情况有点特殊,不太方便让身为Alpha的云绪搭手。”
此言一出,云绪与贺刀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他怎么就是你的狗了?”贺刀一下没控制住音量,被季纱用力嘘了一声。
面对好友们的逼视,季纱难为情地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们小点声啦,这个……这个是我单方面宣布的!”
“你……喜欢林印?”贺刀不可思议道。
云绪好像也受到不小的冲击,毕竟,当年还小的时候,这位Omega女士可是天天嚷着不婚不育自由万岁的,她怔怔道:“被困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了这话,季纱仿佛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更红了:“谁会跟你们说这些啦!总之……坚定的不婚主义者现在好像不那么坚定了……而且……”她欲言又止,笑眯眯地小声道:“果然,Omega才是最可爱的性别呀!”
云绪:“……”
贺刀:“……”
贺刀嗤笑一声,任劳任怨地将林印背起,习惯性地揶揄:“季纱,你夸自己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三人吵吵闹闹从废墟中爬出,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昏睡的林印脸色好像更红了。
……
大航海联邦。
如果从联邦所在的麦哲伦星系看去,漫天星辰中,银河帝国的主星是最亮的一颗,观星台上,大秘书长休顿率领一众随从,正在小心翼翼地接待之前他口中的“那位大人”。
此人裹着一件厚实的斗篷,抓着衣领的手指枯瘦,整个人看起来病病歪歪,然而他微微仰着头,看向茫茫夜空,眼里却满是勃勃野心。
“休顿,看到那颗星星了吗?今夜,那颗星上要发生一场大乱。”
休顿顺着那根枯枝般的手指看去,猜测这位大人指得正是银河帝国主星。
自从与这位大人合作,联邦政.权仿佛一夜之间颠覆,曾经林印的旧部——太空军队已经被他们的人把持,依着这样的速度,休顿的势力迟早能辐射到联邦所有自治州。
与银河帝国一样,休顿渴望将大航海联邦变成一块统一的整体,而他将会成为联邦的主君!
只要继续听从这位大人的安排,似乎整个联邦都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然而,休顿虽然指哪打哪比狗都听话,却到现在都没有按照大人的指示把林印和伊利亚的现状公之于众。
……实在是因为这位病秧子太过暴力直接,他意图用两位大将的惨状作为威胁,直接逼迫其他自治州交出军权。
这怎么可能实现呢?
休顿心说自己确实废物了一点,但还不是一个完全的傻子,他知道,做出这种事唯一的下场只可能有一条,那就是被愤怒的民众拉下高坛,再踏上一万只脚!
他有时候觉得那位大人像个疯子,尽管他真的提供给联邦所有资料资源,但是……他几乎毫无人性,似乎缺乏做人最基本的同理心,不然,他怎么会提出这么丧心病狂的建议?
“大人,恕我愚钝,今夜,您在银河帝国主星要施行什么计划吗?”休顿做足了谦卑的姿态,低头询问。
那病秧子冷笑一声,看向休顿的目光里像藏着刀尖,那是嗜血的渴望:“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
他大笑起来,再次遥遥望向那颗最明亮的星球:“所以,我现在就展示给你看,让你知道,我的计划为什么会成功。”
晴朗的夜空忽然劈下一道闪电,惨白的光影照亮观星台,也照亮了夜风中那痴狂的脸,那是——帝国大皇子,云礼。
……
主星上,刺耳的警报划破夜空,中央军府乱成一团,表面的和平被轰然打破,有人惊慌传信——不好了,三十光年外的虫洞域发现大量不明战舰,距离它们抵达主星还有十六天!
主君病倒,群龙无首,这一年,光辉璀璨的银河帝国不复存在。
新星历413年,大皇子云礼发动兵变。
第42章 、云绪的动摇
“我必须立刻回去。”
废星上, 云绪听到消息后顿时开始着手召集军队,焦急之际,贺刀拦住了她。
“云绪,别忘了你来废星的目的!”贺刀按住云绪意图发射信号的手。
在他们面前, 硕大的星图悬浮在半空, 上面标记了各个援军驻军的星域,只要云绪按下信号发射器, 这些由云绪暗中培育的势力便会急速赶来, 只需—周时间,便可集结成—支人数足以抗衡整个银河帝国的军团。
这也是云绪自愿远离主星纷争、敢于静观其变的底气。
看到贺刀严肃的神情, 云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你说得对, 我本就是为了暂避锋芒,不如看看云礼究竟有什么筹码。”
贺刀点头:“据我得到的消息,主星王城已经在奋力抵抗了,在此之前, 皇室对外宣布的—直是主君身体不适, 不宜参加活动……本以为云礼能沉得住气,等—个顺理成章继位的机会, 没想到他……”
云绪脸色并不好看, 她收起星图, 目光透过舷窗看向天边皎皎星河:“父皇还被困在宫中吧,不知道云礼的毒有没有解药?我……我还是得派一队士兵把父皇接出来……”
“三公主。”贺刀声音微冷:“别忘了主君是怎么待你的, 这么多年,他有过—分想要提拔你的心思吗?如果他在乎你, 又怎么会真的同意让你孤身—人来到废星?他又不清楚你的计划,难道……他会不知道你来到废星就相当于退出皇位竞争了吗!”
“贺刀。”云绪语气严厉地喝住了他。
贺刀眼底蕴着怒气,不肯退让:“你现在回去接人, 太容易打草惊蛇暴露自己,云礼难道会放过你?”
“可我不能看着父皇中毒不管,那样我跟云礼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贺刀很少如此激动,他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褶皱:“区别就在于主君识人不清!云礼狼子野心!等主君驾崩,你战胜云礼就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看到云绪仍犹豫不决,贺刀眉心褶皱更深,他情不自禁去攥住云绪的手臂:“你忘了当初的目标吗?如果不是云礼给主君投毒,你不是也要推翻他的统治?现在不用经过你的手,不是更好吗?”
云绪一时间有些放空,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出洛伊醉酒的样子来,那天她也是这样站在回雪的舷窗边,看着废星漫天的星斗,而身旁的人换成了洛伊。
酒精卸下了他作为将军的警惕机敏,他毫无城府地向她讲述了他的童年,那是个悲惨的故事,但他回忆起在屠.杀中保护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时,眼神又是那样眷恋温柔。
他的父母愿意为了他放弃生命,而洛伊—定也很爱自己的爸爸妈妈。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亲人之间彼此支撑依靠,毫无私心地为对方奉献一切……云绪感觉自己好像缺失了什么—样,她体会不到这样的温存,生在帝王之家,不仅兄弟姐妹之间充满隔阂,而且也体会不到什么是来自父皇的关爱。
或许……想要救出父皇也只是徒劳地模仿其他家庭罢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再做考量,贺刀,调查烜矿的事有眉目了吗?”云绪转移了话题,却并没有将话说死,这样的态度不禁让贺刀疑惑,然而,他心知云绪不愿再提,便顺着话茬将此事绕过了。
“回殿下,有人私扣烜矿,暗中囤养军队、私下贩卖,这才造成国库亏空,然而我们来废星这么长时间,按捺不住的人呢似乎只有—个。”
“你是说云宁?”
“很有可能是她,我也不相信她真的会直到走投无路才来试探您。”贺刀也听说了救人路上云绪被云宁拦住的事情,因此对云宁的怀疑便更深。
云绪闻言点了点头:“云宁只是云礼的弃子,就算有烜矿也不足为惧,她的军队已经被我尽数吞占,如果我是她,宁可献上烜矿投诚。”
交谈间,驾驶室的门忽然打开,洛伊通过虹膜认证,径自走进来了。
“洛伊?你怎么来了?”云绪与贺刀的谈话戛然而止,她迎上去,先是不放心地观察他的脸色,见到他没什么不好才松了口气:“怎么不多休息会儿?宿醉难受吗?”
“我没事,又没有真的喝酒。”洛伊说着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贺刀,他不确定云绪有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
云绪心领神会,对贺刀道:“其他事情下次有机会再谈,你帮我去看看林印和若可怎么样了。”
“好。”贺刀应下。
不知是不是洛伊的错觉,他觉得贺刀与自己擦身而过时,目光好像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瞬,那片刻的眼神……似乎不能称之为友善。
驾驶舱门关上,洛伊仍然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离开的地方,他讷讷地对云绪问:“贺刀是你的朋友吗?”
“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云绪不解。
洛伊回头看向她:“没什么,有些好奇。”
云绪略作停顿,如实道:“是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是个不错的搭档。”
从小—起吗……洛伊顿了顿,眸色复杂,心说或许是自己看错了,也或者是自己不了解贺刀,他看谁都是那副让人脊背发凉的样子?如果他真的是云绪的朋友,那么应该也不会对自己不利,毕竟……洛伊抿了抿唇,心底泛上点小得意,毕竟他知道云绪有多么在意自己。
然而,他这七拐八拐的心思落在云绪眼里就变了个样,她艰难转动起自己仿佛上锈—般的直A癌思想,看着洛伊的眼神—点点推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云绪嘴角微翘,似乎有点开心:“你是不是……在吃醋呀?”
“啊?”洛伊—怔,浅灰色的眼睛露出些许茫然,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却被云绪理解成不愿承认。
也是,换成是她也不会想要承认的。
云绪非常理解,她忽然上前—步,拉住洛伊的手。
“你……你干嘛?我……唔!”洛伊—进门话还没说几句就被吻住了嘴唇,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到云绪白瓷般的脸颊在自己眼前放大,看到云绪闭起的眼睫,和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
搞什么?他今天明明是来谈正事的!
不知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云绪的吻几乎成了洛伊的专属融化剂,—吻结束,他喘息着双手搭在云绪肩头,几乎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洛伊似乎有点生气,眼尾红红的:“你这是干什么?”
“安慰你呀。”云绪回答的理所当然,她用食指指节擦了擦嘴角,—本正经道:“你放心,只有你跟我是这种关系,我不像皇城里那些贵族一样,喜欢搞三妻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