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担心地问:“有没有多穿点衣服?”
封溯回道:“穿得挺多的。”
陆时遥一点都不信。
她进了电梯,摁下一楼的按键,在里面将羽绒服穿好,等电梯一到底层,她便快步走出,从旋转门那边离开了公司大楼。
此时,公司外已经没什么人,陆时遥很快找到了封溯。
雪夜中,从大楼里透出的光照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上,皎洁透亮,少年身姿挺拔,单手撑着伞,站在雪夜中,宛如一棵挺立的青松。
陆时遥快步走过去,先是看了眼封溯的穿着,果然,除了一件低领的浅灰色针织衫,外面就只套了一层棉服,从锁骨往上,全部露在外面。
“这就是你说的穿得挺多的?”陆时遥挑了挑眉。
封溯这时便垂眼敛眸,一声不吭,任她说,模样无比乖顺。
陆时遥见了又有些无奈,想了想,她从包里翻出来一条围巾,递过去:“自己围上。”
封溯抬眸,瞥了那毛绒绒的红色围巾一眼,薄唇微微翕动,倒也没有拒绝,只是要求:“姐姐你帮我。”
陆时遥见他撑着伞,确实不方便,答应了。
她让封溯将伞举高了些,头微低,自己则是握着围巾一角,在他修长的脖颈上绕了两圈。
过程中,陆时遥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封溯颈侧的肌肤,指尖下立刻传来一片凉意,便忍不住说:“这么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只是此时的封溯根本没听清陆时遥在说什么。
刚刚自颈侧蹭过的柔软触感,让他心尖蓦地一颤,那一小块皮肤仿佛过了一阵电流,酥酥麻麻,传至全身。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脸上仍是微微地泛起了红,好在光线昏暗,不会被注意到。
最后,蓬松的红围巾将封溯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部裹住,陆时遥满意地收回手:“好了,走吧。”
封溯将鼻尖陷进温暖柔软的布料中,仿佛还能嗅到姐姐的气息。
雪夜很冷,冷得刺骨,封溯心里却止不住地滚烫起来。
陆时遥的车停在马路对面,过了红绿灯,还要走上一两分钟,只是这么天气,哪怕只是在外面走上几步,都要冻僵,这也是她为什么坚持要给封溯戴围巾的原因。
等终于上了车,陆时遥立刻将暖气打开,等车子里暖和了一些,她这才有功夫问:“天这么冷,怎么还过来?”
封溯将脸藏在围巾里,说话时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突然很想见姐姐。”
陆时遥无奈:“你不过来,我也马上就回去了。”
封溯却说:“这不一样。”
陆时遥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她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往家里开。
雪天路滑,她开得慢,封溯一路上也没有说话,担心影响她开车,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等到了别墅,将车开进车库,陆时遥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却发现副驾驶座上没什么动静。
她微微转头,才看到封溯似乎在出神,而原本只到他下巴的围巾,此刻已经被他拉到了眼睛下,整张脸都快埋进围巾里,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莫名地像小动物,有些可爱。
“下车了。”陆时遥笑着提醒。
封溯轻轻“唔”了一声,这才有了动作,推开车门下去。
晚上,陆时遥从冰箱里取出一串腊肠,蒸好切片,做了一锅炒饭,再打了一汤碗蛋汤。
吃饭时,问及明天除夕打算怎么过,封溯只说:“和姐姐一起过。”
陆时遥:“……”
她索性不说话了,默默吃饭。
封溯嘴角翘了翘,等晚饭吃完,很自觉地收拾了碗筷去水池里洗了。
……
一夜过去。
第二天睡醒,外面依然下着雪。
于是这天除夕,陆时遥和封溯还是跟前几年一样,没有出门,而是选择待在家里,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窗帘拉着,室内光线昏暗,显出淡淡的朦胧感。
客厅里开着空调,身上又盖着柔软的毛毯,暖洋洋的。
在这片舒服而暖和的环境下,陆时遥看着看着,困意渐渐上来,眼睛也不自觉眯了起来,最后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还响着电视里嘈杂的人声,脑海里却是昏昏沉沉。
就在陆时遥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之际,朦胧之中,她仿佛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姐姐,过了年我就走了。”
“姐姐……”
陆时遥眼睛一颤,半睁开眼,清醒了几分。
她终于意识到刚刚是封溯在说话。
只是,陆时遥一时之间也不知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
自从封溯做了那个决定后,她和他便没有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她只知道封溯是过了年走,并不清楚他离开的确切日期,而封溯也没有告诉她。
这时,封溯说起这件事,陆时遥于是问:“哪天走?”
封溯回道:“初三。”
陆时遥微怔:“……这么早吗?”
今天已经是除夕,也就是再有两天,封溯就要走了。
乍然得知这个消息,陆时遥有些愣怔,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原以为就算要走,也要等到高中生寒假结束那会儿。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要到来。
心中突然有些难受,陆时遥也摸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很乱,大约还是舍不得,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要离开了。
但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永远在一起,孩子大了,会离开父母身边,结发夫妻,将来也会有一个先走一步,世间本是如此。
陆时遥渐渐也就想通了,而且,封溯这一走也不是不回来了。
就算将来他们见面的次数或许会渐渐减少,不再能像从前那样相互陪伴在对方身边,但只要封溯心里还记着有这么一个姐姐,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陆时遥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正想再说些什么,余光一瞥,却见坐在侧边沙发上的封溯忽然站起了身,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眼下,陆时遥还侧躺在沙发上,她身体动了动,想坐起来,只是才刚刚撑起上身,封溯已经缓缓走到她面前。
他停下,微微弯腰,朝着沙发倾身靠近,发出低低柔软的声音,仿佛在央求:“几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一定会早点回来,姐姐,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此时的少年,双眸一片迷蒙,眼底仿佛有什么在轻轻晃动,却又遮了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真切。
陆时遥想看清,却无法看清,最后,她微笑点头:“好,等你回来。”
第22章 22 噩梦。
想着封溯在家只剩两天时间, 除夕那天下午,陆时遥就坐不住了,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打算在他走之前多做几道他爱吃的菜。
陆时遥忙活的时候,封溯也不去别的地方, 就跟着她待在厨房里,帮她打下手。
其实陆时遥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 这边只有她和封溯两个一起过年,她也没打算做多少道菜,反而封溯一直杵在这儿, 还干扰了她的速度。
她于是劝着封溯去客厅或是回房间, 他却不听。
每当她还想再说什么时, 封溯便眨着那双漆黑明亮的桃花眼看向她:“姐姐, 我马上就要走了。”
语气要多软有多软。
陆时遥也没了办法, 只能继续让他待着。
陆时遥拿手的是家常菜,做的也多是普通菜色,唯二丰盛一些的菜色是松鼠鳜鱼和粉蒸肉, 取年年有余和蒸蒸日上之意。
除夕夜, 一道道菜摆满了饭桌,不算特别丰盛,但也色香味俱全。
只是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 吃饭时,陆时遥和封溯忽然之间都有些沉默, 明明之前在厨房时还有说有笑。
屋外响着不知从远方何处传来的烟花爆竹声,从窗外能隐隐看到那在夜幕之中绽放的绚烂烟火,很是热闹,屋子里却一片沉寂。
本该温馨的年夜饭蓦地变得冷清许多, 无声无言,往年从未这样过。
陆时遥盯着饭桌,唇角翕动,想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沉默着吃完一顿年夜饭,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到客厅里边看春晚边守岁。
电视里,主持人们红光满面,喜笑颜开,说着一句又一句喜气洋洋的话,陆时遥则是半靠着沙发,怀里捧着抱枕,半眯着眼看节目。
封溯坐在边上,眼睛也盯着电视屏幕,安静不语,余光却不时瞥向一旁。
歌舞小品轮番上演,几个小时转瞬而逝。
距离零点只剩十秒钟时,节目里也开始了倒计时,当新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刻,陆时遥听见一声:“姐姐,新年快乐。”
……
初三那天上午,有人开着车来到这栋别墅外,来人陆时遥没见过,但她知道对方是来接封溯的。
封溯只带走了一个小行李箱,他坐上后座后,陆时遥透过车窗笑着跟他说“一路顺风”,一边挥手,一边看着轿车驶远。
当终于看不见轿车的影子,陆时遥站在院子里,刹那间,心里仿佛一下子空了。
她回首,静静看看面前这栋住了九年的别墅,垂了垂眸。
下午,陆时遥给封从毓打过去电话:“封溯走了,我打算搬出去住,别墅的钥匙我到时候交给你,还有邓阿姨和许叔,你看着安排吧。”
封从毓问:“怎么想着要走?封溯过几年就回来了,你住在那儿没事的。”
但陆时遥还是坚持,见她如此,封从毓也不再多说,只是问:“要不要帮你找房子?”
陆时遥笑着道谢:“不麻烦你了,找房子这事我自己还是可以的。”
趁着假期结束之前,陆时遥开始找起了房子,主要还是围绕公司附近的那片地方在看。
在租房软件上看到几个合适的,陆时遥都跟房东联系了一下,然后一一去看了眼,她自己有车,也方便。
看了几处地方后,相互比较了一番,她最后定下了一个小区里面的两室一厅。
那片小区环境好,也安全,而且距离她公司只有十多公里,上下班开个二十分钟就能到。
房子是整租下来的,陆时遥也不打算再另找别人合租,于是房租稍微贵了那么一点儿,但一个人住省心,她也不习惯屋子里再多一个其他人。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陆时遥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跑了趟超市,将生活用品以及厨房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添置齐全。
忙碌了一天后,看着干净整洁、有了一丝人气的屋子,陆时遥心下终于安定了许多。
过了一个星期,已经开始上班的陆时遥接到了封溯打来的的视频电话,那会儿陆时遥刚吃过晚饭,正靠在床头随便挑了部片子看。
这是封溯离开后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刚到国外时,他只简单地发过来一条短信报了平安,之后就没了消息,陆时遥也没去打搅他。
视频一接通,封溯立刻出现在手机屏幕中,微微笑着:“姐姐。”
陆时遥应了声,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遍他的脸,发现与之前没什么变化,才放了心。
她想了下,这会儿封溯那边应该还是上午八九点,便问:“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封溯回。
陆时遥还想再关心一下他的身体,这时,封溯忽然问了一句:“姐姐在哪儿?不在家吗?”
陆时遥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忘了跟封溯说自己从别墅里搬出来了,没想到他看得这么仔细,竟是注意到了。
她解释了一下:“我现在住在外面,别墅我交给你小叔了。”
只是一说完,便看到屏幕上的少年微微皱眉,嘴巴轻抿,好像不太高兴。
“为什么要搬出去?”封溯敛着眸问,声音有些许的不满。
原因有很多,陆时遥只挑了其中一个简单地说了下:“你走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太适应。”
好在封溯也没在这上面过多纠缠,他又问:“那以后我回去了,姐姐不跟我住一起了吗?”
陆时遥便笑:“你回来还要好几年呢,到时候再说。”
她绕开这个话题,问起封溯在国外的情况:“到那儿后怎么样?习不习惯?”
封溯回了句“还好”。
陆时遥便放了心。
之后又和封溯聊了快半个小时,临挂断时,她又多问了句:“姐姐以后可不可以给你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
封溯立刻翘了翘嘴角:“姐姐想打就打,不过有的时候太忙可能会接不到电话,如果我没接姐姐不要多想,我看到了会立刻回过去的。”
陆时遥笑了笑:“好。”
挂了电话,陆时遥又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等愣愣地回过神,发现已经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在一个人独处时,常常坐着坐着,思绪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年轻,陆时遥只怕以为她提前步入了老年痴呆时期。
轻轻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多想,然后从床上下来,去洗了个澡。
洗完回来,将之前的那部片子继续看完,这才关灯睡觉。
半夜里,陆时遥突然做起了噩梦。
梦里,她脚下是望不尽的深渊,整个人摇摇欲坠,身边站着从前的好友、同伴,只是他们却没有一个来帮她,纷纷离她而去。
她大喊,也无济于事。
后来,身边又出现了封溯、封从毓、叶倾……可转眼间,他们也转过身去,消失不见。
最后,留她一人,被深渊吞噬……
陆时遥惊醒。
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听见自己急促而又清晰的喘息声。
醒来近五分钟,她依然无法从刚刚的噩梦之中彻底挣脱开来,一身冷汗,心跳不止,久久回不过神,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