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陆时遥离开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而这期间陆时遥依然没有回来。
这半年里,对于封溯对付秦肇的那些动作,封从毓都看在眼里。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封溯是因为陆时遥失去了理智,才那样大张旗鼓地针对秦氏,意图毁了这家公司从而达到打击秦肇的目的,当时他担心过,秦氏虽远比不上封氏,但也发展了这么多年,一朝破产,封溯无疑会得罪许多人。
但却是他想错了,封溯虽然痛恨秦肇,却比他以为的要冷静自制许多,理智尚存,他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各项计划,现在就算秦肇逃了,行踪也依然掌握在他手中。
封从毓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将保温桶打开,一阵浓郁的香味立刻弥漫了整间办公室,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拿个碗出来。”
封溯终于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盯着保温桶。
“你婶婶煲的,别浪费她一番心意。”封从毓又说。
封溯沉默了片刻,才有了动作,他起身去里间橱柜里拿了只碗来,封从毓将鸡汤倒进去,封溯喝了两口,封从毓笑着问:“味道还行吧?”
封溯点了点头。
“还行就多喝点。”
过了会儿,封从毓又关心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封溯和往常一样回了句:“还好。”
“看着精神是比之前好了一些,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么?”
封从毓只是这么问了声,封溯听到后,握着汤匙的手却微微一顿,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又继续喝起了汤。
喝汤时,头低下,封溯眼底闪了闪,他前天夜里做了个梦,梦到了姐姐。
自从姐姐离开以后,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梦到姐姐,却无一不是噩梦,要么梦到姐姐深陷火海,要么梦到姐姐身上插着刀,鲜血淋漓……醒来后便如坠深渊。
有好几个夜里从梦里面醒来,他都忍不住去想,自己还能等多久,现在唯一支撑着他等下去的念头就是看到秦肇入地狱的那一日,而如果秦肇死了,姐姐却还没回来呢?
封溯不敢再想。
而前天夜里他又做梦了,却不再是从前的噩梦,梦里面姐姐伸着手轻抚他的头,笑得温柔,轻轻地说:“再等我两三年,你要乖乖的。”
那之后,每当想念姐姐时,他就去回忆这场梦,渐渐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依托。
封溯将一碗鸡汤喝完便放下了碗,保温桶里还剩下大半。
封从毓见封溯没有再喝一碗的意思,也不想浪费自己老婆的心意,就去橱柜里自取了一只碗来,坐在办公室将剩下的汤慢悠悠地全部喝光,这才离开。
下午六点,到了公司下班的点儿,封溯在办公室里多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就离开公司,开车去了陆时遥的住处。
上了楼,封溯拿钥匙开门,进门以后封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看望陆时遥的那些花草。
最初的时候,在陆时遥离开,封溯又因背部受伤住院的那一个月里,这些花草无人照料打理,有好几株已经枯败衰萎,后来封溯听了封从毓的话过来这里,当看到那几株将死的花草时,心中一窒。
那以后,这阳台上的花草便全部由封溯亲手打理,他看书自学或是请教别人,终于使得这片阳台恢复了原有的生机,绿意盎然。
封溯在阳台前站了片刻,看到几株绿植上长出了杂叶,就去取了剪刀将这些杂叶剪去,又拎着水壶给几盆花草浇了浇水。
做完这些,他才去厨房随便煮了碗面条囫囵填了填肚子。
洗过澡后,封溯回到陆时遥的卧室,靠在床头打开笔记本继续工作,一直工作到十二点才关了灯躺下。
其实最初住进来的那几天,封溯并没有擅自睡在陆时遥的床上,他克制着心中的渴望乖乖住在了客卧,但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心中的渴念抑制不住地疯长,叫嚣着想睡到主卧去。
失眠了好几宿以后,封溯在一次去给阳台上的花草洒水时经过陆时遥的房间,再也没有忍住躺在了上面,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离不了。
眼下躺在仿佛还留有陆时遥气息的床上,封溯心想,姐姐一定不会舍得怪他的。
第51章 51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 说长也不长,但对于陆时遥而言,却似乎有些难熬, 因为心中一旦对将来的某一天有了期待,横跨这个时期的一段时间就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自从十八岁以后, 陆时遥从来都只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快得几乎来不及抓住什么, “嗖”的一下,匆匆而逝。
临到这三年的时光,她却忽然失了耐性, 在一天天的等待之中, 每日里只盼着日落再日升, 真正是在数着时间过日子。
这三年里, 只有最初的时候陆时遥去小巷里找过白弋, 借了镜子去看封溯的情况,后见他养好伤出了院,又住进了她租的那间屋子, 每日帮着照料她的花花草草, 也会按时吃饭,终于放下了心。
只是偶尔几次见他坐在她房间里,怔怔地盯着某一处看, 脸上神情落寞,她心中就有些喘不过气, 看过几次后,她不敢再看,怕自己会受不住。
这边的工作陆时遥暂时没有辞掉,只是以头部受伤为由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伤好后又回去继续上班,因为如果连班也不上,她或许真的不知道每天还能做什么。
尽管已经十多年没有接触这方面的工作,但从前的工作经历还是深深地刻在陆时遥脑海中,适应了一两天后也就再次熟悉起来,处理事情也逐渐得心应手。
而一到周末,陆时遥便会和赵晓待在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或是找个景点散散心,因为陆时遥已经决定三年一到就会回到封溯那边,便也意味着她和赵晓相处的时光在一天天减少,从而变得格外值得珍惜。
而利用这三年的时间,陆时遥和赵晓一起打卡了不少著名景点,若是遇到大长假,二人就直接出省或是出国旅游,最后几乎是将曾经梦想着去的每一个地方都看了一遍,而从前不太爱拍照的陆时遥也与赵晓拍了许多合照,还制成了一本精美的相册作为留念。
当三年之期已到,陆时遥久违地再次踏入了白弋的那处小院,进院子时白弋仍是躺在老榕树下乘凉,跷着腿,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手中的大蒲扇一晃一晃。
见陆时遥来了,白弋领她去了堂屋,不等陆时遥问就直接告诉了她结果:“封溯活得好好的,你可以去见他了,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这次一旦过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来,你将和其他人一样在那个世界里生老病死,你想清楚了?”
这些话白弋事先已经告诉过陆时遥,但陆时遥的决定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还是那句:“我要过去。”
白弋见她这样坚持,不再多说,过了会儿又问:“你要看看封溯吗?”
陆时遥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封溯,闻言紧了紧手心,片刻后说了声“好”。
白弋便将镜子升至半空放大,随之镜子里画面一闪,出现了错落的人影,陆时遥细细一看,却是在一家餐厅。
画面最后聚焦至一张四人桌,一边坐着封溯和封从毓,另一边坐着一位男性长辈和一位女孩儿。
陆时遥下意识地往女孩儿身上看去一眼,发现对方与封溯年纪差不多大,脸看着有几分熟悉,想了想才记起来,女孩儿正是当初她去参加封氏为封溯举办的晚宴时,在酒店宴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苏音姑娘。
她记得当时这位姑娘对封溯是怀有好感的,而眼下封溯与她对面而坐,身边又各自有长辈相陪……
陆时遥忍不住挑了下眉,又去瞥了眼封溯,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结果视线刚转到他脸上,便见他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握着面前的茶杯轻轻转动,半点反应也没有。
而那双漆黑的眼眸正低敛着,抬也不抬,只是一直盯着杯口看,仿佛是想将里面的茶水看出朵花儿来。
这时,餐桌上的人说话了,那位男性长辈先开了口:“这是小女苏音,前几年我带她和你们见过一面,阿溯和从毓你们还有印象吧。”
封溯依然盯着手中的茶杯,一声不吭。
封从毓扯扯嘴角,只好接过话说:“有印象。”
可惜封从毓说话不管用,苏音一直用眼睛去看对面的封溯,脸微微地红着。
苏音父亲和蔼地一笑:“原本和你们吃这顿饭也是为了谈些公事,没想着将音音带来,只是她却吵着要跟过来,至于原因,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我这个做父亲就替她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封溯继续说:“音音她自从上回见了你一面后,就一直想让我来说这门亲事,阿溯你过了年也就二十六了,音音与你同岁,你们年岁家世相当,不如试着相处相处?”
苏音父亲说完,便等着封溯的回答,陆时遥也一直留意着封溯的神情,过了会儿,封溯终于有了反应,低垂的眼睫轻轻一掀,抬起了眼。
只是却在封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镜子突然闪了一下,紧接着画面一黑,刚刚还清晰可见的人影蓦地消失了。
陆时遥正看得津津有味,突出此状况,不由一愣。
白弋将镜子收了回来,摸了摸,然后“啧”了一声:“太久没修理,好像出问题了。”
陆时遥收回视线,看向白弋:“你故意的?”
白弋表情无辜:“你可别冤枉我,镜子真出问题了,而且我哪知道他现在在相亲。”
陆时遥唇角微扯,并不说话。
之后说起去往封溯那个世界的事,白弋说:“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过去。”
陆时遥问:“我可以带东西去吗?”
“你要带什么?”
陆时遥想了想,报出来几样东西,多是些值得纪念的物品,例如从小陪她长大的八音盒、几本珍贵的书物,还有和赵晓的纪念相册。
原本她还想着将这些年的积蓄换作现金一并带走,只是想到每张纸币上都有唯一的编号,容易出问题,曾经她在那个世界花过四百块钱,没有出事,却不代表以后也可以这样,因此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陆时遥将想要带走的东西一一说了出来,白弋听到最后,眼皮跳了跳:“你不如把整个家一起搬过去得了。”
陆时遥抬眸:“可以吗?”
白弋:“……你觉得呢?”
陆时遥又做了最后的努力:“其实没多少东西,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得下了。”
白弋想了想,一个行李箱也没什么,于是就答应了。
谁知陆时遥又说:“我还有个请求——”
“停停停。”白弋连忙将她的话打住,警告似的说了句,“你别得寸进尺。”
陆时遥并不惧他的警告,见过几次以后,她已经有些摸清了白弋的脾气,这人也容易心软,便继续说:“你也知道赵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以后还能和她见面吗?我只有这最后一个请求了。”
白弋低着眼不吭声,想避开陆时遥央求的目光,见他这样,陆时遥就一直这么看着他,二人谁都不说话。
到最后,白弋到底服了软,想着原本也是他欠陆时遥的,没好气地说:“算了,让你们见面就是了。”
陆时遥立刻问:“怎么见?”
“你等等。”
白弋站起身去了里面,过了会儿手里拿了两个和手机差不多的东西交给陆时遥:“你和赵晓一人一个,按了中间的摁键对方就能接收到,可以视频的。”
陆时遥收下放好,和白弋道过谢后,约好三天后再来。
晚上,陆时遥和赵晓见面,将白弋给她用来视频的东西交给她,原本临近分别,赵晓想到以后都见不了陆时遥了,心里别提有多难过,眼下突然得知以后还可以见面,实属意外之喜。
接下来的几天,陆时遥就开始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其实此前她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现在也只是再清点一遍,至于工作,上个星期陆时遥就已经辞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三天以后陆时遥带着行李箱再次去找白弋。
穿梭时空的瞬间,和前一次一样,陆时遥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什么也看不见,仿佛被吸入一个漩涡,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
此时,A市正值严寒的深冬。
傍晚,正是下班的时间,封氏大楼外冷风刺骨,男男女女行色匆匆。
封溯坐在顶楼办公室里,天色将暗,室内光线昏沉,他也不开灯,只是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纤密的眼睫盖在眼下,神情显出几分苍白脆弱。
时间静静地流逝,过了许久,封溯终于缓缓睁了眼,他打开一直握在手心的手机,望着屏幕上那个站在火红枫树下抿唇轻笑的身影,怔怔出神。
从姐姐离开满两年后他就开始数,数到现在已经步入第四个年头,姐姐却还没回来。
那个让他等两三年的梦真的只是个梦对不对?
封溯攥了攥手,将手机紧紧握住。
蓦地,手心中一阵震动,他松开,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看了两秒,点了接通。
“封溯……”
一道盼了整整三年的声音自手机中传了出来,气息有些不稳。
而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封溯大脑瞬间空白一片,脸上的落寞神色在这一瞬突然凝住,等他终于反应过来,心脏开始急促地跳动,浑身的血液陡然流通,他张了张口:“姐姐。”
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哽咽,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委屈。
陆时遥此刻正站在封氏大楼外,隔着手机自然也听了出来封溯的情绪,只她眼下来不及细说,先问了声:“我在你公司外面,你现在在公司吗?”
电话里静了两秒,传出一声低低的“在”。
陆时遥松了口气,匆忙说了句“你过来接我一下”,紧接着便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一旁的女生:“谢谢。”
女生看了眼陆时遥的短袖、七分裤和平底单鞋,眨了眨眼:“你不冷吗?”
“……”
陆时遥当然冷,来之前她没算好这里的季节,身上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又因为忘了与白弋商量落地地点,等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站在封氏大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