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两人诞下长子稷旻后,皆是全心全意挖空心思的培养。
可这种培养方式,随着稷旻渐渐长大,开始显现弊端。
他们的儿子,自是尊贵无比。
但这种根植于稷旻心中的骄傲,反让他在处事时太过纯粹。
放在从前,若遇贪官污吏阻碍,稷旻必定直接派人来查。
一人不够就派十人,一日查不出就不罢休,用绝对的权势来让真相浮出水面。
他是太子,的确有足够的权利。
但若每件事都要这样正面攻击,实在不明智。
所以,这次他借力打力,知江古道不算无辜,却没有直接彻查判罪,而是用另一种方法让他为自己的疏漏付出代价,继而将功补过,简直令嘉德帝倍感惊喜。
身为皇帝,首要一则便是不要事事较真,演技还得好。
而企图证明自己能力,选择用更决绝的方式来造成轰动效果的,恰是孩子行为。
他们的儿啊,终是长大了,懂得便同迂回,还会演戏了。
稷旻一路风尘仆仆,嘉德帝简单问候后提起正事是为让他不要松懈。
没想稷旻一一回应,毫无错漏,还主动提起这之后的规划。
当然,这些他也已修书送回,早该送到嘉德帝手上。
稷旻淡定的问:“父皇对儿臣之计可有什么指点?”
嘉德帝愣了一下,赶忙看一眼赵皇后。
——每日公务太忙,知道儿子那头一番风顺,他就暂时搁浅了。
还没看呢。
多年夫妻,赵皇后与嘉德帝早已默契如斯,岂会不知他心思?
这是没考住儿子,反被儿子将了一军。
该!
可到底是一国之君,是儿之父,不可叫他下了脸面。
赵皇后故意板起脸:“旻儿才刚回,你让他喘口气成不成?他都还没好。”
嘉德帝赶紧顺着阶梯下,作出大度之态:“也是,你刚回来,歇两日也没什么。”
稷旻看着父皇与母后,心中明镜似的,弯唇一笑:“是。”
稷旻出宫后,赵皇后亲自带队给东宫里里外外清理了一便,连不得心的奴才都换了。
她和声道:“你先回去歇息整顿,我给你那里添置了几个新人,若用得不好再换。”
稷旻眼观鼻鼻观心,抬手作拜,回了自己宫中。
他一走,赵皇后便扶着嘉德帝手臂坐下说话。
“陛下,臣妾先时提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嘉德帝叹了口气:“原先总觉得他还没长大,过早选太子妃,反而会叫有些人不安分。”
“而今旻儿成熟稳重许多,宫中的人,也该着手添置了。”
赵皇后笑着点头:“太子妃自是要好好选一选,臣妾以为,最好是旻儿也喜欢的。”
这种话,历朝历代的皇后没几个敢说。
可嘉德帝与她感情笃深,两人就是这样相携走来。
一听这话,眼里多了几分柔情,自是知道她的意思。
他点头:“好,皇后把关,朕自是放心。好好为旻儿选个合适的人。”
……
稷旻回到宫中,果见许多不同,连宫人都多了些新面孔。
赵皇后亲自教出来的,一个个安分的不得了。
热水早已准备好,宫婢进来服侍他沐浴。
稷旻看着那热水,忽然想到了在刺史府那些日子央着她伺候的场景。
他弯了弯唇,挥退其他人,自行沐浴。
这期间,飞鹰行色匆忙的回来了。
殿下有命,每日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向他转达那头的情况。
当听到玉桑被江钧阻拦在外时,屏风那头的水声顿了一下,良久,稷旻低声道:“她作何反应?”
飞鹰道:“玉娘子没什么反应,转身就跟着江夫人他们去送礼了。”
稷旻脑子里几乎能想象出她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已领教过了,便明白,她是真的不在乎。
他的桑桑,心中自有千百副盔甲,因地制宜换上,刀枪不入。
可他心中,依旧有些发堵。
从前他不曾正面这种心情,而今他知道,仅仅是见不得她被欺负罢了。
然后,飞鹰说到了她摔跤受伤的事。
哗啦一声响,稷旻直接起身,语气骤冷:“有人对她动手?”
飞鹰微微侧身,不敢看屏风那头,如实说了情况。
应当是江慈在为她找台阶,也不是很重的伤。
说完,水声撩动,是稷旻又坐了回去。
飞鹰拿不准,问:“殿下,江钧这些年一直闲赋在家,传闻他性子古怪,远不及江戚。若殿下担心,是不是……”
“不必。”稷旻淡淡开口,打断飞鹰的建议。
少顷,他又道:“江古道知道怎么做。”
……
花氏将玉桑安置好后,转身就同江古道说了这事。
这一切都是太子安排,也不知府里发生的事,会不会叫太子震怒。
江古道倒是很镇定。
“无妨,玉桑已带回来,叔父不认,父亲也得认。”
花氏好奇:“要如何认?”
江古道思及殿下临走前的交代,缓缓道:“寻个合适的场合,将玉桑推出来。”
花氏:“合适的场合?”
江古道点头:“挑个合适的日子,为玉桑办一场及笄礼。”
作者有话要说: 玉桑:我想明白了,这里才是我的主战场!我要赶紧发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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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江古道会提出此法并非没有道理。
及笄礼是女儿家相当重要的礼, 借此礼宣告她的存在最合适不过。
玉桑的卖身契,江古道早已在太子那里见过,她与自己真正的侄女年岁极其相近。
她年满及笄已有月余, 外人自然知道这是借名头将她推出来,倒不会追究这一两个月的差距。
花氏闻言,看了丈夫一眼,试探道:“此事是你的意思, 还是……”
江古道冲她笑了笑,不言而喻。
花氏一怔, 心中顿感惊讶。
凭殿下的身份,要个人的事, 本可以很简单。
只是这种情况下, 玉桑顶多只能做个近身伺候的宫婢。
如今,先是为她安置新身份, 再为她筹备及笄礼, 分明是要给她最大的体面。
再将她接进宫时, 便可有个更高的位份。
江古道见妻子不言, 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花氏握着丈夫的手, 轻叹一声:“早闻殿下勤政苦学, 乃明君之选,而今, 他竟也会在一个女子身上这般煞费苦心。”
“配合太子, 于夫君而言是无可奈何不得不选,但玉桑这样的美人,能让殿下破一次例,就能破两次三次,日后东宫不宁, 你我岂非助纣为虐?”
花氏所言,恰是江古道考虑过的事。
他点点头:“夫人所言极是,所以为夫早已有准备。”
花氏眼一亮:“怎么说?”
江古道:“江家之中,唯有我与林弟有些往来。林弟性子轻狂不羁不假,但他并非泯灭孝心六亲不认之人。”
“他与我联络,是为让我找机会将这些事说给叔父听,至少让叔父知道他在外如何了。”
“只可惜叔父至今不肯原谅他,仿佛真当自己没生过他。但我一直留着那些书信。”
“殿下不知是在何处将林弟的事打听的那般清楚,但他终究不知林弟到底与我递过多少书信,是以,林弟那些书信,我有所保留。”
花氏大惊:“你留下什么?”
江古道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才将花氏拉近些交头低语。
“林弟书信里曾细细描述过他的孩儿,那孩子颈后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花状胎记。”
花氏以手捂唇:“那殿下……”
江古道轻叹:“殿下不知,眼下除了你我,谁也不知。”
江古道言至于此,花氏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配合太子,将功赎罪,的确是不想因益州的事影响前路。
但若因此让太子深陷红尘劫数,闹出什么惑乱君心之事,便是万死难辞。
所以,这是江古道留的一手。
一旦玉桑进宫后情形不对,他便站出来将她身份揭穿,圣人与皇后自不会留一个来历不明蛊惑太子之人在东宫。
但若太子对玉桑只是寻常喜欢,玉桑进宫后安安分分,那这身份她顶就顶了。
“夫君心里有数就好。”花氏慢慢安下心:“那及笄礼的事。”
江古道缓了缓气息:“待晚些时候,我自会向家中提。”
……
晚间,江府为江古道之辈接风宴。
玉桑有伤,所以名正言顺留在房中,江古道只携妻儿出来。
到底是离家数年的亲儿,江戚对江古道好一番关怀,又道圣人知他有伤在身,允他暂时修养好再进宫述职。
江戚今任国子监祭酒,为人颇受称道,资历也高。
比起一母同胞且尚无建树的江钧,江戚方方面面都担的上德高望重。
在江府,江戚更是说一不二。
所以,当江古道提出及笄礼的事后,众人都默默望向江戚。
江戚提起的筷子又放下,默了一瞬才道:“及已归家,好生照顾就是,眼下朝中事多,你母亲身体也不大好,全凭你大嫂悉心照料,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操持忙碌。若再缓时日,都过了及笄许久,也不好再用这个名头。”
江古道也不慌,想了想,说道:“若父亲得闲,儿欲于宴后同父亲详谈此事。”
江戚早知二郎古道私下与古林有往来。
见他纠缠不放,只觉他是爱屋及乌,不愿那孩子受委屈,是以沉下脸:“再说吧。”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江戚虽没赶玉桑过去,但也不会供起来养着。
一间房一口饭,已是仁至义尽。
可谁也没想到,宴后江古道主动邀江戚进书房密探。
不到半个时辰,江戚走出来,已然改了主意。
他亲口让据说近来不大舒服的妻子筹备及笄礼事宜,又让据说一直照顾着妻子忙不开的大儿媳庞氏从旁协助,务必办得体面周到。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想问江古道到底同江戚说了什么。
江古道到底精明了一回,只道身上有伤,不宜多说,早早回房歇下了。
这当中,又以江老夫人最懂丈夫。
倘若没有必要的原因,他必不会改变主意。
江戚做惯了家里的主,说一不二,他当众反口,这时再去追问原因,只会叫他恼。
是以,江老夫人也发话了:“老爷这么说了,着手开始准备就是。”
闻言,长媳庞氏也只能温顺应声。
……
彼时,玉桑还不知一场正式且隆重的大礼正朝她走来。
她只知道,江慈绊她那一脚相当有水平。
膝盖蹭破皮不说,第二日一早醒来直接青紫一片,走路甚至会隐隐作痛。
摔得那叫一个结实。
真是又得谢她,又想揍她。
屋外忽然有动静,玉桑正想着的人推门而入,直奔她床边。
“桑桑,快起来!”江慈打眼一看,玉桑早醒了,又催道:“快穿衣梳洗,祖父来看你了!”
江慈的祖父……江戚?
玉桑对江家人的记忆并不深刻,提到江戚,只记得是个严肃古板的长者。
论理,怎么都该是她拜见他,他怎么会亲自过来?
人在屋檐下,玉桑顾不上腿伤,飞快穿衣梳洗,刚一出门就见身着公服的江戚朝这头走来,花氏紧随其后,频频点头似在应声。
玉桑连忙同江慈一道上前行礼。
天色尚未大亮,江戚借着微亮的天光端详起面前的少女。
他眯了眯眼,心道,确然是天姿国色。
“听闻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玉桑柔声叩谢:“多谢伯祖父,不是什么要紧伤,小磕碰而已。”
江戚点点头:“若无大碍,那便随我往那头走一趟吧,回来许久,你还未拜见过你的祖父。”
玉桑心中一惊,抬首望向江戚。
江慈亦惊讶:“祖父,您要亲自带桑桑过去?”
江钧将玉桑拒之门外,便是江古开与其妻孙氏都没法忤逆。
但江戚是江家之主,亦是江钧之兄。
现在他亲自出面带玉桑过去,江钧岂能再拦?
花氏瞪了女儿一眼:“阿慈,祖父面前不得无礼。”
江戚也不在意:“无妨。”
他看向玉桑:“你祖父性子本就如此,也不是与你一人不好相处,你去见了便知。我稍后还要上值,时辰不多,别再耽误了。”
玉桑没想到江戚会站出来,连忙向其道谢,乖乖跟着往那头去了。
果不其然,有江戚出面,江古开二话不说将人请了进来,孙氏亦是热情招待。
唯有江薇防备的盯着玉桑,唯恐她招来麻烦。
“桑桑初归家,本该小侄亲自去接,今劳伯父亲自来送,实在不该。”
说着,江古开给了孙氏一个眼神。
孙氏昨夜就同江古开说了此事,江古开本打算今日说服父亲后来接玉桑。
没想到江戚动作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