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很快就醒来了,也没在乎这点事。
蓼汀阁临水,湿气太重,一开始是情况紧急,众人怕加重小皇帝的伤势不敢挪动他,所以才暂时安置在这里。
瑟瑟询问过太医之后,决定还是换到附近的碎玉轩。
命人先过去收拾妥当,才让人抬着小皇帝过去。
“娘娘,药熬好了。”
“嗯,给我吧。”瑟瑟接过药碗,捏着汤匙轻轻地搅动。
觉得不烫了,才舀了一勺往小皇帝的嘴里送去。
汤匙抵在他的唇上,稍一倾斜,药汁没进到他的嘴里,而从嘴边流了出来。
瑟瑟“呀”了一声,连忙拿帕子给他擦。
以前喝药从不让人费心的小皇帝,如今倒成了难事。
瑟瑟也没干过伺候人的活,都是别人伺候她来着。
虽然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于是瑟瑟就对小皇帝伸出了手。
周围没人,还不是由着她施为。
葱白似的指尖点上了小皇帝的嘴唇,还怪软的,瑟瑟点了两下,从唇间探了进去,用了点力叩开了他的牙齿。
一手压着他的唇,一手拿汤匙舀药。
灌了一口,观察了一会儿,见他不往下咽,又往上抬了抬他的下巴,这才咽了下去。
一碗药喂完,瑟瑟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累。
“陛下您快醒醒吧,不要再让臣妾喂药了。”
瑟瑟知道小皇帝每日都要喝药。
但她很少见到他在她面前喝药。
偶见间见过一次,宫人端了药去,小皇帝眼睛都不眨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速度快的不得了,好像怕谁跟他抢似的。
那时瑟瑟还好奇的问:“陛下怎么喝的这么快?”
小皇帝说:“朕有些渴。”
瑟瑟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种苦涩到喝一口都要吐的药汁,他都能当水喝,还喝的面不改色。
小皇帝是个狠人!
可现在他乖巧安静的躺在床上,喝药也要人喂,就看着有点可怜兮兮了。
喂完药。
瑟瑟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看到小皇帝有醒来的迹象。
一直到了晚上,小皇帝也还是在昏迷中。
“把窗户关上。”
夜里起了风,瑟瑟命人关了窗子。
忙活了一天,瑟瑟也是疲倦不堪,打了个哈欠,使劲儿闭了闭眼,将眼里因困倦而涌出泪花挤了出来。
瑟瑟怕自己睡觉会不小心打到小皇帝,就打算去榻上睡。
临睡前,她摸了摸小皇帝没有血色的脸说道:“陛下,明日就醒来吧,别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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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皇后娘娘所中之毒与公子体内毒.药相同,这种秘药甚是稀有,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如何中了此毒。”
邹大夫有些话不好明说,此药一般是大家族中用来控制暗卫的,像皇后娘娘这般深闺千金按理说是不该碰到此药的,但一想到发生在公子身上的事,他就不好说了,深宅大院中的不堪多了去了,血脉相连的兄弟之间尚且因为利益而出手,皇后娘娘身上的毒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陆衡明白了过来,她身上的毒怕是在将军府就被人喂下了,只有如此才能将人牢牢地控制住。
他该感到畅快才是啊,被她牵绊困扰不得解脱,有时恨极了,做梦都想和她同归于尽,看着她在满地艳红中,他定当拍手称快。
可事实上他并不畅快,反而心中闷痛。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
她那样的,合该活的长长久久。
陆衡哑着声问:“可能解?”
他本身就中了同样的毒,有没有办法解毒,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还是不死心的问出了口。
这一次依然没得到不同的答案。
陆衡低喃道:“她一向怕疼。”
邹大夫多少知道些内情,知道公子与那位曾经有些牵扯,但如今物是人非,他也只当没听见,邹大夫又补充道:“所幸的是皇后娘娘中的毒不深,应是一直服着解药压制毒性,只要不受刺激,毒被压制住,不再发作,应当于寿数无碍。”
不像公子身上的毒,致死的量,当年差点救不过来。
这话自然是往好了说的,但对于溺水之人却是极大的安慰。
他让邹大夫先离开。
陆衡紧攥着圈椅扶手,因太过用力,掌心渗出了鲜红的血迹,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眼睫颤动,喉间隐有血腥之气。
好吧,他承认他其实没有那么恨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有时候恨要比爱来的简单。
如果非要说恨,恐怕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那时他以为她是出于戏耍之心才去哄骗他,他沉溺之中,她却洋洋自得。
所以他狠下心来弃了她,认为这才是正确的决定,再也不用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蛊惑,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在她抱着他软下身段哀求他不要将她送出去的时候,他几乎是报复性的推开了她。
冷眼看着她进了宫里。
他那时并不知道她曾经也是这样被人精心打扮再当做玩意一般送出去。
她求他,骗他,是否也是在为自己挣一挣。
陆衡满心苦涩。
如今看来,当日种种更像是在自己的心上插刀子。
第二日小皇帝仍未清醒。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生怕这一变故会引发动荡,以致牵连自身。
大司马前去探望小皇帝。
陆衡得到消息立马赶了过去。
“陛下正在养伤,大司马请回吧。”瑟瑟站在门外,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迈出两步,裙角被扯住。
瑟瑟转身,只见她的裙摆被大司马踩在了脚下。
她羞愤的往回拽,怎么也拽不出来。
“放肆!”
大司马不加掩饰的打量着小皇后,只见她微侧着身子,身姿曼妙,仅一个侧影便妙不可言,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挺翘的臀,像极了河岸边上初春的嫩柳,压下去还会再弹起来,柔弱又有韧劲。
的确是个难得的尤物。
可惜跟了小皇帝。
观其眉眼身形,分明还是个雏儿,让如此美人独守空闺,简直是暴殄天物。
灼热的视线贪婪的黏在瑟瑟雪白的脖颈上,大司马笑道:“皇后娘娘伺候陛下辛苦了,不知夜里锦衾凉否?”
瑟瑟厌恶的皱起了眉。
“大司马请自重,再不松开,本宫要叫人了。”
大司马不退反进,愈发来了兴致,小皇后认不清现实,还当自己这个皇后当得牢靠。
“娘娘不妨叫叫试试。”
大司马朝她伸出了手,半路被拦住了。
“大司马在做什么!”
再一次被陆衡打断好事的大司马面露不悦,但到底还有几分顾忌。
大司马嗤笑道:“陆大人如此焦急,是来看望陛下,还是另有他人?”
小皇后生得貌美,这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既然他能注意到,那别人就能注意到,陆衡几次三番的回护小皇后,该不会也瞧上眼了。
陆衡说道:“下官自然是担忧陛下的安危。”
大司马最看不上他们这些自诩君子的士族,表面上个个清高,谁知道心底想的是什么,哪有什么君子坦荡荡,背地里可没少出阴招,这些年他跟陆氏对上可吃了不少闷亏。
大司马黑了脸,一甩衣袖往外走去,愤怒的想着早晚把陆氏一族连根拔起。
一时无言,陆衡正欲离去。
“陆大人……”瑟瑟的声音有几分缥缈,刚起了头又闭上了嘴。
她垂了垂头,脖颈白皙而纤细,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脸上,透着剔透的润泽。
他因她的话停了脚步。
瑟瑟转身走出几步,传来一句话。
“陆大人既然来了,喝些茶再走吧。”
她走到小亭中落坐。
宫人奉上热茶。
瑟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陆衡迟疑了一下,坐了过去。
竹影斑驳,沙沙作响。
沁凉的绿意落在她重叠的白纱裙上,她的手腕间带了一只通透的碧玉镯子,愈发衬得那手腕纤细脆弱。
“陛下至今未醒。”
这是瑟瑟开口的第一句话。
她有一管声如流莺的嗓子。
高兴时,像是裹了丝丝缕缕的糖丝,能甜到人心里,哀伤时,便如夹了碎冰的流水,轻轻一触便可伤手。
陆衡看着茶盏中沉沉浮浮、缓慢舒展的碧绿茶叶,垂眸不语。
他并不想听她诉说对另一个男子的担忧。
可她从来看不懂他的心思。
也或许是并不在意了。
“太医只说陛下的情况已经稳定,可药也喂了,伤口也包扎好了,为何还醒不过来呢?”
她迷茫的问道。
似乎是在向他问答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茶水滚烫,薄透的茶盏温度极高,陆衡自虐般的握着杯盏,仿佛感受不到热度。
他道:“娘娘该去问太医。”
瑟瑟转头看向他,好一会儿才道:“我知你怨我,可我也没旁人可求了,陛下一向看重你,你能不能……”
陆衡瞬间抬头看去。
她说求他,为另一个男子来求他。
可这是求么!
倒不如说在挖他的心更直接些。
他打断她的话。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你趟浑水?”
瑟瑟正义凛然的说道:“为了国家大义。”
陆衡瞥了她一眼,“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瑟瑟一噎,行,那就来点实际的。
“高官厚禄?”
“……”
“黄金无数?”
“……”
“美女成群?”
“……”
瑟瑟撇了撇嘴,“那大人想要什么?”
她敢说天底下男人想要的也就这些了。
再挑下去,这买卖是做不成了。
陆衡道:“要一个好吃懒做的娘子。”
瑟瑟板起了脸,“大人在开玩笑?”
“是啊,开玩笑。”陆衡缓慢的说道:“谁家娶娘子会要好吃懒做的。”
瑟瑟很怀疑他在骂她。
陆衡忽然站起了身。
瑟瑟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走出亭子,脚步一顿,说道:“朝中之事……你放心。”
谁让她受不得刺激。
旁人中毒,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倒好,成了万事不忧心的富贵病。
可真是好命。
原本他也有问题想问问她。
问她为何不告诉他真相,如果他知道了,一切都会和今日不同。
可转念一想,那时年少气盛,又正在气头上,即使没有入宫之事,说不得又会因其他事情伤她的心。
而今时过境迁,她当初说只要他走了,就当他死了,从此毫无瓜葛,她果然做的很好。
他虽走的果断,终究不如她断的彻底。
.
碎玉轩虽然地方不大,但布置的十分雅致。
廊下挂了几个鸟笼,里面养着百灵,声鸣啾啾,甚是好听。
瑟瑟守了小皇帝两天,太医来了又走,还是老一套说辞,就是不见人醒来。
这两日里都是瑟瑟给他喂药,一开始手忙脚乱,到后来越发的熟练了。
宫人端了药来,她用干净的帕子拭了拭手,一边伸出手指去探小皇帝的嘴唇,一边拿汤匙去舀药。
刚熬好的药还有些烫,瑟瑟碰了一下碗沿都觉得烫手,根本没法给小皇帝喝,她只好用汤匙慢慢的把药舀凉一点。
连续两天睡在窄窄的榻上,瑟瑟就没睡好过,用来小憩也就罢了,舒适性根本没法和床比,她想翻个身都没地方。
要是去别的屋里睡,万一小皇帝醒来怎么办。
宫人是宫人,毕竟代替不了她这个皇后。
试想一下,小皇帝半夜醒来,身边只有小太监守着,她这个皇后却在呼呼大睡,听起来有点不像话啊。
瑟瑟考虑着,今晚要不就和小皇帝一起睡床好了,她睡姿挺规矩的,肯定打不到他。
此刻屋里太过安静,瑟瑟搅动着药碗,眼皮合了几下,产生了困意。
这时,小皇帝的眼睫颤了颤,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头顶的帐子不是熟悉的颜色,感觉到嘴唇似乎被压着,他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唇。
唇间的触感让他愣了几息,眼睛转到一边,看到了他的皇后。
她半垂着眼睛,蝶翼般的浓密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外面的夕阳透过纱窗照进来,将她的身影融入了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小皇帝静静地看着她。
从她挺翘秀气的鼻子到小巧精致的下颌。
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在看到她已经昏昏欲睡,还拿着汤匙不放的样子,小皇帝有些想笑。
瑟瑟心里惦记着要给小皇帝喂药,因此眼睛闭了闭,又倏地睁开了眼,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
瑟瑟碰了药碗,觉得温度不烫了,就赶紧舀了一勺药。
另一边也伸出手指压向了小皇帝的唇间。
被那截细白的指尖一碰,他的舌尖仿佛被烫到一般缩了一下。
小皇帝整个人都怔住了,心口怦怦怦的不停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