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片刻,容信低声道:“假借身份一事,我……并不知情。”
谷雨目光淡然,轻笑了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的道:“知不知情,又有何分别,此事终归是由你而起。”
容信不语,这件事他确实脱不了干系。可他以为苏景山是要正大光明的追求她……谁想到事情竟变成了这般。
容信自出生以来一直以来备受周围人的宠爱,因而性子里有那么几分不羁和倔强,如今见谷雨一副强硬的态度,哪里肯软下脸色,一双好看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心下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后皱眉吐了口气,偏开了目光,小声道:“此事是苏景山行事有欠妥当,我……也有思虑不周之处。”
虽然没有直言歉意,就容信来说,这已然是最大的退让了。
谷雨却并不领情,从椅上站了起来,凭着感觉面向了容信所在的方向,平静的道:“小公爷,你放心,我比你更加厌恶这个婚约,我向你保证,眼疾一定可以治愈,而你我的婚约终将顺利解除。
请你停止这些无聊而幼稚的行径,让我们各自安好的度过这段时间。
今日之事,我原也没打算向任何人提起,只是盼着小公爷日后,能好自为之。”
容信目光微变,今日之事他倒是没想到,谷雨竟是打算就这般算了。他以为,也许她会揪着自己这个错处要胁他什么的,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他不由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姑娘。
一身杏色的衣裳身形纤细单薄,过于白皙的面颊上一双极漂亮的黑瞳平静无波,透着淡淡的虚无。
她的相貌偏素雅清丽,只是因着目盲,难免显出几分羸弱,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保护欲来。
可谁又能想到,这朵小白花的芯里可不是个软弱的性子,真惹到了她,怼起人来半点也不含糊。
容信不由想起二姐容婷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她说他因着对婚约的不满而对谷雨有偏见,并不曾好好的去看过这个姑娘。
也许,她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但这所有的一切也可能是她装出来的。
思及她初初找上门时,那时的她虽还未目盲,可那一双眼内写满了贪慕和痴恋,真真令他生厌,如今不过两月而已,便转而一副清高的模样,嫁入国公府也好,荣华富贵也好,忽的一切看淡了,这般瞬间就转了性,莫不是以为他是个傻子?
这般前后一想,对于重新审视自己对这个姑娘的看法,他又觉着没什么必要了。
“你为如此如何有把握可以治愈眼疾?”
谷雨心道,难道和你说我看过原著吗?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容信一时语塞,对于这个回答微微有些无奈,可瞧着杨谷雨坚定的神色又不似在诓他,也实是懒的再与她争辩,点点头,道:“好,便如你所说,从今日起,你我各自相安,互不打扰。但如若你仍是存着嫁入国公府的心思,眼疾会治愈只是你的一个幌子,将来,我一定会让你知道,嫁给我,将是你这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中透出几分警示,谷雨满不在乎的道:“不必将来,小公爷,我现在就相信你所说的。”
原书里的杨谷雨可不就是一念之差,爱上这个绝情的渣男后,在后院里被他的妻妾联手害死了么。
要说的都说完了,谷雨道:“谷雨刚起,有些口渴,想喝了茶水去外间走走。小公爷若是再无其他事,谷雨便不留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赶人的意思,容信平日里都是赶别人走,现下竟被这个平民小姑娘往外撵,心中满是不快,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最终一甩袖子,微带了些气恼的行了出去。
谷雨和容信两人在屋里谈话时,白露也从宴席上回来了,走进院子里便见司晴刚换好了新茶杯回来。
白露有些奇怪为什么关着门,司晴指了指屋内,朝她小声道着小公爷在里面,正与杨姑娘说话。
白露面露欣喜,她一直觉得小公爷这般举世无双之人,家世样貌世间有几人能比,姐姐这乃是上天赐下的姻缘,多大的幸事,她却不知为何就是不肯。
如今她当然是十分乐见二人独处的。
只是才过了一小会儿,那门便开了,小公爷容信冷着一张脸自内里阔步行了出来,看也没看她和司晴,长腿迈着,几个大步便出了院子去。
显然这谈话似乎并不怎么愉快……白露看了看小公爷消失的方向,又回过头去看谷雨房间的门,犹豫着行了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谷雨的声音听着倒是与寻常无二。
第17章 莫要让她抓着什么把柄才……
白露回身让司晴先在外候着,自己亲自端了茶水进了屋子。
谷雨已经坐回了椅子,白露放好了托盘,将茶杯放在了谷雨的手边,便听谷雨道:“白露,你回来了呀。”
白露嗯了一声,道:“姐姐今日如何?我瞧那侍郎家的女儿,还有乔家的女儿,好多贵女们都来了,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因着谷雨要与容信一同坐在主位上,今日两姐妹是分开坐的,白露所在的宾客位置离的较远,宴席上人又多,主位那边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太清。
谷雨执起茶杯饮过了,道:“主位上只有容家的几个人,且我的位置就在国公爷身侧,倒是没什么人敢过来找麻烦。你呢,你所在的宾客区都是些名门贵族,可有人为难你?”
其实白露对于今天的安排倒是极满意的,姐姐不想嫁进国公府,她虽觉得遗憾,但也不想强迫姐姐。她若想今后继续过现下的日子,便只能靠自己了。
所以,她倒是极乐意坐在一众高官贵族之间的。
白露生的美貌,今日装扮又十分惹眼,席间倒是确有不少公子频频注目,还有人上前搭讪。
这本是应了她的心思,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缺了点什么,面上虽是笑靥如花,内心却是兴致缺缺。
“有几个贵女,看不惯几位公子围着我说话,嫉妒之下说了些风凉话。不过我也尽数怼了回去,并没受什么委屈,姐姐放心。对了,我刚见小公爷气冲冲的出去了,他来找你……是做什么呀?”
白露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偷偷的瞄着谷雨,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哦,小公爷是来送醒酒汤的,我们顺便聊了几句,他说我在席上早退失礼,我说我不胜酒力难道留在那耍酒疯不成,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便生了些不快,于是他就恼怒着离去了。”
白露失望的收回了目光,她还以为小公爷难得来寻姐姐,二人的关系是有缓和了呢。
姐妹两人聊了会儿,瞧着快到谷雨散步的时辰了,便唤了司晴进来,主仆一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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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家四郡主容姝自父亲寿辰那一日回来,便沉着一张脸,这般过了几日,虽然怒火散了些,可依旧是有些不痛快。
四郡主容姝自小长在容家,身份何等尊贵,后来嫁进了乔家,夫君在朝中官位虽不算高,但是公爹是当朝太师,夫君的姐姐更是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宠妃淑贵妃,乔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她这个儿媳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却没想到,如今回个娘家,竟被个不知哪来的野丫头给教训了一番,最可恨的是,她的父亲和姐姐们竟还都向着这个丫头。
不过就是当年杨副将的遗孤而已,杨副将便是救过她父亲又如何,如今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何况当年杨副将也是自愿以命相救的。
于是容姝越想越气,这口气咽不下去,却也发作不出来,这才导致了连着几日的不快。
乔家的子女并不算少,然而嫡出的只有三个,除了在宫中为妃的嫡长女乔枳晨,容姝的夫君乔枳昊,剩下的便是幼女乔枳曼了。
乔太师的正妻雷厉风行的手腕之下,乔家的庶出子女备受打压,很不得势,这三个嫡出的子女与庶出的兄弟姐妹极少来往,三人彼此间倒是手足情深,很是亲近。
小妹乔枳曼见着嫂子连着几天都沉着面色,这一日便带了些糕点,过来探视了一番。
容姝正因着一个婢女的小失误而大发雷霆,乔枳曼进来瞧见那小婢女跪在地上,手上挨了板子,哭的满脸是泪很是凄惨,抬手示意了她先出去。
小婢女如蒙大赦,眼泪都来不及擦,连忙退了出去。
容姝抬头看了乔枳曼一眼,一张脸上怒火还未散,无奈的道:“曼妹妹,你就是太心善,这丫头差点打碎我的古董花瓶,那可是母亲赏赐的,若是碎了可怎生是好。”
乔枳曼面上温和的笑着,坐至了嫂嫂的边上,柔声道:“这不是没碎吗,嫂嫂便别和一个婢女一般见识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容姝和这个小姑子向来亲近,这会儿听着她悦耳的嗓音,面色终于稍见缓和。
“我听闻嫂嫂最近私下里总是心情不畅,可是那日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那日乔枳曼虽然也去了寿宴,可是并不知晓前面容姝和谷雨有过一番对话。
容姝在夫君面前向来是贤妻良母的形象,这些事自然没同他说,但是她和乔枳曼向来亲近,便也没想瞒她,将当日和谷雨见面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了她听。
“曼妹妹,我是一直当你作亲妹妹看待的,如何能见得那个乡野女子鸠占鹊巢抢了你的位置?我这内心里气不过,面上不免露了几分,竟就被长姐训斥了。我、我真是满心的委屈,也不知那个女子给父亲和姐姐们灌了什么迷魂药,她们竟一个个的都向着她!”
乔枳曼听完了这一番叙述,垂目沉吟思虑着,面上并无悲喜外露。
“曼妹妹你这般天人之姿,温顺贤良,出身高贵,又难得的对信儿一片痴心,在我眼里,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弟媳。都怪这个杨谷雨,若是她不出现,将来你迟早会嫁入容家的,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乔枳曼伸手,柔柔的按在嫂嫂的臂上,安慰道:“我相信缘分自有天定,若是我与小公爷有缘,这个杨谷雨影响不了什么的。”
看着眼前女子如此柔婉大度,容姝的心中愈加杨谷雨可憎,叹气道:“你啊,就是心太善。”
乔枳曼温柔的笑了下,道:“对了,嫂嫂,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想见见这个杨姑娘。”
容姝道:“见她做什么!她一张嘴尖酸刻薄,甚是不饶人,曼妹妹你这般的好性子,莫再让她欺负了去!”
“无妨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太师府的嫡女,她若欺负我,即便国公爷不管,长公主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
“好嫂嫂,便带我去见一见她吧。你不带我去,我就只得自己去了,到时只有我一人,岂不是更要挨欺负。”
容姝一向喜爱这个小姑,如今见她如此坚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道:“好吧。”
翌日。
容家四郡主容姝带着小姑子乔枳曼一同来到了国公府,先去拜见了辅国公和长公主,随后容姝便称近日得了些上好的胭脂,想去送给杨姑娘,便带着小姑子乔枳曼一同去了杨谷雨所在的院落。
两人这边出去了,坐在上位的辅国公略一思忖,看向了边上的宜华长公主,道:“这乔家女儿嘴上虽没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她心仪信儿已然多年,乔太师也明里暗里与我提过结亲的意愿,如今她与谷雨相见……可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长公主嗔怪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夫君,道:“乔枳曼性情最是温柔和顺,哪里会生什么事端,你这是怕杨谷雨受委屈吧。”
辅国公见妻子将自己的心思尽猜了个透,笑了笑,道:“还是宜华知我。你也知,杨副将当年的死多年来我一直不能释怀,如今既找到了他的后人,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待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杨兄弟。”
“能有什么闪失,最多不过是说上她几句,何况乔枳曼原是我给信儿看中的儿媳人选,她的性情那是万里挑一的,又怎会刁难于人。再说杨姑娘,她在这府里两个月我瞧的清楚,不争不抢的,什么也不求,盲了眼睛也没有心生怨恨,她也是断不会先去为难他人的。”
辅国公一手搂上爱妻的肩,柔声劝道:“若是平时,我自也知晓乔姑娘不会那般做,可现下已然不同。虽说我从前并未曾应下过这桩婚事,可在许多人眼里,都觉着这婚事不过是迟早的事。如今她不能再如愿嫁进来,难保不会怨恨谷雨,宜华……辛苦你去看看吧,若是两人当真生了不快,也好打个圆场。”
长公主被夫君一番温声细语的劝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一会儿还要进宫去看望母后呢,哎,真是,好吧,如今她们刚走,我立即跟过去只怕不好,且等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