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拳轰出!
妫无咎“咦”了一声,似是怡然不惧,一掌拍出,便要将宜川的拳势化解。
宜川却忽然松开拳头,并不去阻挡妫无咎的手掌,笔直地撞了上去。铺天盖地的黑色灵力席卷而来,将二人全部淹没其中。
唐淑月眼皮一跳,这时候远处闪过几道光,是平日里巡防队伍的弟子。几位和唐淑月行过礼,目光才落在天上那块不断扭动吞吐着的黑色淤泥。
“这是?”
“我也不知道,也管不了。”唐淑月叹了口气。
“可这损失……”
“我会让你们出出气的。”唐淑月的话简洁明了,其他人也就不再问下去。
虽然对方实力雄厚,远非元婴期所能企及。但山主既然这么说了,总有她的理由。
一道血色的刀光凭空出现,将黑泥一分为二。妫无咎与宜川重新出现在废墟之上,宜川捂着自己的肩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但她却并不悲伤,反倒露出了一丝得胜的笑容,显然颇为得意。
“果然如此。”
同时妫无咎原本完好无损的衣衫,迅速被大片大片喷涌出来的鲜血染红。明明他的衣服并没有破开,但伤口在衣服的覆盖之下已经存在。
“你想起来了?”妫无咎擦去嘴边的血渍。
作为妖皇,妫无咎的身体堪称人间界最为坚韧的存在。他本体是号称最靠近传说中神兽青龙一族的青蛟,肉身足够强悍,刀枪不入。在任妖皇的时候又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寻来了传说中的观音玉露浸泡沐浴,得以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然而如今他肩膀上的伤口,也绝非是幻术。
“没有,只不过是想试一试罢了。”宜川抚摸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如果你方才没有说谎,那么我怎么都会这么做的。”
魔界之蛊,同生共死。魔界的少女常常会用在自己爱人身上,以免对方见异思迁脚踏两条船。男人背叛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如果没有任何保证,他也许会为了和自己新的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便毫不犹豫地铲除后患。
“眼下看来,你没有骗我,我失忆之前也不算太笨。”
“是不算太笨,简直过于聪明了。”妫无咎的声音忽然柔和下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如果让谢端行绛书他们看到,必然会对妫无咎如今的表现大为吃惊。传说中的妖皇妫无咎从来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万花丛中过,看上哪个便睡哪个。一夜露水情缘之后就此别过,两不相干。
若不是因为妫无咎青蛟种族之力过于强大霸道,很难让普通女妖怀上自己的血脉,只怕他会成为史上拥有最多私生子的一个妖皇。
事实上妫无咎也确实从来没在哪个女人或者女妖身上吃过亏。
除了魔女宜川。
“到此为止。”唐淑月拍了拍手,将二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二位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把这里变成这样?”
妫无咎猛然回头,只见原本清幽雅致的庭院早已化为乌有。早在宜川第一次暴怒出手之际,妫无咎便知道这里是留不下来了,然而也未能料到会粉碎得如此彻底。宜川当年在他面前,永远是温柔小意的模样。
所以妫无咎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根植在魔族灵魂深处的疯狂和不计后果。这也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名为唐淑月的少女声音清冽,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仿佛半点也不恼。蓝白的道袍包裹着她的身体,纤秾合度,让人想起山中溪水倒映着的晴空。
“确实是我所为,你待要如何?”妫无咎根本没把唐淑月看在眼里,语气里也带着不太露骨的轻蔑。
虽然第一击是来自宜川,但后面将断壁残垣化作灰烬的功劳也少不了妫无咎一份。身为妖皇,妫无咎还不至于不敢承认。
“我要如何?”唐淑月反问道,“阁下远道而来,淑月自问荆山派已尽到了东道主的责任。可阁下却毁了我们的待客厅,难道妖族中人都是这般没有礼数的吗?”
“对于妖族来说,有什么东西挡在面前,碾过去就可以了。”妫无咎伸手覆盖在自己的肩膀上,却心情恶劣地发现不能治愈。
“唐姑娘的待客厅被毁,一方面是挡了我的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唐姑娘实力有限,不能在我的手下护住自己的院子。所以也不能全部怪我。”
说着,妫无咎看向宜川。明明有能力自愈肩上创伤的少女却只是放任伤口的存在,甚至在对上妫无咎的目光后示威般抬起手来,按在血流不止的创面上,用力地摁了下去。
妫无咎脸色一白,宜川一声闷哼。
“是吗?”唐淑月把他二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她自然知道妫无咎算是给自己面子了,毕竟以她现在元婴期的实力,还远进不了妫无咎的眼里。妫无咎想要杀掉唐淑月,和踩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下手的原因,除去昔日妖皇不屑对弱小的自己出手以外,便只有一个理由。
妫无咎需要修真界的力量,去掣肘南芷,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荆山派与妖族有血海深仇,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在唐淑月的心里,师父的仇当然要放在第一位,何况还有罗天醒和林震阳的旧账未算。和南芷阵营的仇恨值比起来,妫无咎倒要往后放放了。
如今妫无咎虽立场不明,但荆山派既然对他有用,他便不会随便对自己出手,不然荆山派的全力反扑也是要够他吃一壶的。南芷便可就此趁虚而入,妫无咎若是个聪明人,便该让荆山派继续在中州存活,给南芷源源不断地制造麻烦,联手也就暂时有了指望。
唯一问题在于,荆山派必须表现出相应的实力,既不能让妫无咎太过警惕,又可以让他觉得荆山派对他有用。
“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赔了?”唐淑月不再使用敬语,转而看向妫无咎面前的宜川,“那宜川姑娘呢?方才的破坏中也有你一份吧。”
宜川万万没想到唐淑月会在这种时刻对自己针锋相对,虽然唐淑月说得没错,但总给她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你要我怎么赔?”宜川绷紧了下颌。
她和林宴和行走中州这段时间,可也并没有攒下很多钱。
“这个容后再议。”唐淑月满意地点头,同时摊开手掌。一块巴掌大小的棋盘在掌中骤然升起,盈着清亮的光辉。
像是为了回应这块棋盘,原本在沉睡中的荆山像是忽然活了过来,狂风揉过漫山遍野抽芽的树冠,如海潮般一波一波向唐淑月涌来。
几乎是同时,妫无咎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迅速抽身要走,荆山派护山大阵却忽然光芒大放,如锅盖一般,暂时拦住了妫无咎的去路。
下一刻,妫无咎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帝台棋光芒隐去,唐淑月身体微微一晃,然后站稳了。
“怎么回事?”荆山派弟子茫然不解。他们虽看过许多次唐淑月使用帝台棋的场合,可也没反应过来如今是怎么回事。
但宜川的反应很快,骤然转头看向唐淑月:“是你!”
“是我。”唐淑月微笑着承认了。她感受着棋盘世界中妫无咎无处发泄的怒火,即便体内的灵力已经一抽而空,也不能阻止唐淑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现在,我们大概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赔偿(合作)事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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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黎昭之疑章
原本黎昭来骄山找林宴和的时候, 预想是要让林宴和出去应付妫无咎,而自己要和唐淑月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微平生的来历。
他本就不善言辞,惜字如金。因此黎昭曾有过很多次机会向唐淑月提出这个问题, 但都因为犹豫如何措辞, 将机会轻轻放过。这次前来黎昭提前打了腹稿, 要严肃地向唐淑月提出,微平生身上恐怕有些问题。
没料到唐淑月听到了对客人的描述之后颇为惊喜, 竟是直接出门找宜川去了,将林宴和丢在屋里和黎昭面面相觑。
“这样真的好吗?”黎昭忽然道。
黎昭虽然平时不曾特别关注风月之事, 也知道先前中州风传的尹醉红颜知己的流言。当时他并不知道尹醉就是林宴和,还纳闷宗门外何时又出了一个会无涯剑诀的修士, 莫不是妖族的阴谋。
当时人人皆以为林宴和已死,所以不曾往他身上想过。只有唐淑月一直怀抱着渺茫的希望,等着失踪的林宴和回来。
结果等是等回来了,还多等回来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失忆女子。实力强大,姿容艳丽,单纯执拗, 看起来还对林宴和颇为眷恋。黎昭虽不知唐淑月心里是如何想的, 但也不得不承认唐淑月招待客人的礼数确实是无懈可击,如今又要陪她去见一位实力不明的故人。
即便是不解风情的黎昭, 都要叹一句唐淑月实在心胸广阔。
“淑月既然这么做,应该是有了把握。我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她必然会不高兴。”林宴和的目光从桌子上一扫而过,原本被他收缴过来的棋盘早就没了踪影。他知道唐淑月与那神器缔结契约日久, 恐怕之间早就有了一定的联系, 不是那么容易切割开来的, 当下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师兄这次过来, 不只是为了说有人来找宜川吧。不然方才告诉我之后,应该会立刻走了。”
“是这样。”黎昭并没有否认。虽然如今唐淑月已经走了,但在他看来,林宴和离开荆山派这么久,或许有些事情也该摊开来和他说了。
“你还记得微平生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宴和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并不是半月前的岐山庆典,而是五年前的青云大比。初出茅庐的唐淑月被车轮战耗干了灵力和体力,单腿跪在比赛的高台上,握剑的手一直在颤抖。龙舟剑全力支撑着她的身体,不让唐淑月力竭倒下。
当时还没被完全晒黑的微平生还站在台上,垂眸看着低头大口大口喘气的唐淑月。明明局势已经明朗,唐淑月却固执地不肯首先开口认输,而微平生也没有继续出手,以致裁判都只能在旁干看着。
两人并不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唐淑月终于攒了一点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时候的她第一次登上青云大比的舞台,站在了全天下的年轻修士面前,却最终不得不停留在这一步。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微平生,便转身跳下了高台。
林宴和知道,唐淑月因为初出茅庐的自尊心,无法在场上开口认负。但那时候的微平生确实手下留情也是事实,唐淑月还不至于不知好歹到这个地步。他待要安慰她几句,说胜负乃是兵家常事。
却见那独来独往的剑修少年微平生,目光远远地落在了唐淑月的背后,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意味。
林宴和眯起了眼睛。
“这些年你不在山中,压力全在唐师妹身上,想必你也知道为何。”黎昭开始细细道来,“二长老和四长老当年受了重伤,并不比洞庭山主当初的情况好到哪里去。若不是唐师妹当初用药草吊住了二位长老的性命,想必二位长老等不到你回来,便会很快相继陨落。”
他并不习惯说很多话,略略顿了顿:“微平生的出现,是在唐师妹去了一趟昆仑虚之后,水妖攻上荆山派之前。”
“水妖?”林宴和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可是叫银利?”
“应该是。”黎昭接着说下去,“按理,荆山派不该这么轻易地收徒。何况自当年一战,山门中能教微平生的人并不多。但长老的意思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微平生修为足够,又对唐师妹有救命之恩……”
“等等,什么救命之恩?”林宴和忽然道。
唐淑月自是不知道黎昭与林宴和说了什么,实际上,她正在为自己的机智自鸣得意。从前她一直固化了思维,误以为要保护什么,必然要将自己保护的大家都送去安全的地方,所以才会动用。
但如今换一个思路,有了帝台棋在手的唐淑月,大可将对荆山派有威慑的存在关入棋盘世界。这样在她自我耗尽契约终止之前,那些想要伤害荆山派众人的存在都不能出来。
当然,这样做也存在着一定局限。唐淑月当然不可能把妫无咎关一辈子,即使这是传说中能困住青帝的神器,唐淑月的自我也是有限的,还耗不过妖族亘长的寿命。另一方面,神器要将攻击对象纳入其中也需要时间。
唐淑月这次是占了妫无咎轻敌的缘故,自妫无咎一脚踏入了荆山派护山阵法之中,他已经注定了不能轻易走出这里。换了万年之前全盛期的妫无咎,大概可以轻易破开荆山派的护山结界。
但凭他现在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你如今待要如何?”宜川问。
她虽不清楚唐淑月是如何办到的,但唐淑月困住了自己打不过的妫无咎是事实,因此宜川也稍微收敛了一点因为唐淑月的修为产生的轻视心里,变得郑重起来。
“我困不住他太长时间,而且把有限的时间花在他这种程度的敌人身上未免也太过浪费。”唐淑月当然能察觉到宜川态度的软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要把他送到能克制住他的敌人手上,才能叫我安心,也能让这位妖皇大人安分一些。”
“你是说?”
荆山派几位峰主被这动静惊动,前后脚赶到景山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副破败的光景。被吩咐下去的弟子正在这里打扫卫生,将震成粉末的待客厅清理,又将那些被战斗波及的树木修剪干净。
原本的院落变成了一大块空地,而引起这场风波的人却都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了?”灵妙真人最是按捺不住,率先问道。
“山主命我们在这里收拾残局,其余事我们一概不知。”弟子恭敬回道。
“山主?”灵妙真人怀疑地重复了一遍,“你们是在说谁?”
“自然是唐师妹。”玄真道人池宁风不紧不慢地道,“若是林师弟,他们自然会说是少宗主,不会说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