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苏意致跟俞幼悠两个人加起来还没一个盾修重。
然而俞幼悠却灵巧地就地一滚闪躲掉异兽的一爪子,爬起来后拔腿跑向那个黑漆漆的角落——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她所奔去的是大黑虎所在的位置。
这头黑虎体型甚是硕大,因此也更不好躲避异兽的袭击,此刻它粗重地喘着气,雨水自纯黑的虎皮上滑落,在它白色爪子上洇出一团又一团鲜亮的红色。
它被对面的那头金丹期异豹抓得伤痕累累,然而虎首高昂,咆哮声不见半点畏缩。
“嗷!”
只是叫得再狠还是打不过,眼看着那头异豹就要照着它的脖子咬下来了,这时候一个大得吓人的丹炉狠狠地砸过来,猝不及防的打击让异兽往后退了两步。
俞幼悠便趁着这空隙翻身爬上了黑虎的背上。
她手持巨大的丹炉拼命挥打着,声音微哑:“走,我拿丹炉给你顶着,我们一道冲过去!”
黑虎一声咆哮,四爪猛地发力,在夜幕中奔袭而去。
后面无数异兽穷追不舍,尤以那头金丹期的异豹追得最快,然而每当它快接近黑虎的时候,倒趴在虎背上的俞幼悠便咬牙切齿地拿着那个丹炉一砸——
金丹期异兽当然不能这么轻易便被砸死,然而好歹也能让它追杀的脚步一缓。
便是这无数次的一缓,让疯狂逃命的黑虎逐渐同后面的异兽拉开距离,金丹期的异兽尚未领悟天赋技能,也不会喷个火或者来个瞬间移动,只能跟在后面无能狂怒。
通体幽黑的黑虎已彻底融入黑暗,唯有那个亮闪闪的丹炉像旋风似的不断在其身旁旋转。
俞幼悠累得双手发抖,强忍着拿手往丹炉身上一抹,将这点残余的异兽血炼化了,送到踏雪的嘴边。
她语气很不好:“吃,今日份的毒药。”
往日吃异兽血前总要愤怒咆哮一番的踏雪这次却没有再嚷嚷,而是一边撒腿往前奔着,一边偏过头吞下俞幼悠送来的异兽血。
它灵智已开,像个人类小孩似的聪明,自然知晓俞幼悠方才选择返身带着它一起走是冒了多大的危险,也逐渐察觉到这所谓的毒药非但没让它难受,反而使得逐渐沉重的身体又变得轻松起来。
所以踏雪这次甚至还伸出粗粝的舌头在她的掌心舔了舔。
然而俞幼悠这个无情的女人毁掉了大猫难得的温柔。
她嫌弃地拿手在黑虎湿漉漉的头顶蹭了蹭:“舔什么呢?给我弄一手臭烘烘的口水味!”
踏雪原本还“悲凉却温暖”心瞬间被击得粉碎,它化悲愤为动力,跑得更快了。
它现在想逃离的不是身后成群结队的异兽,而是这个冷酷的女人。
俞幼悠还夸它:“诶跑挺快,保持这个速度冲!”
一断残破的古城墙已经出现在眼前了,黑虎后腿微屈猛地飞跃,似一道黑色闪电般猛地自城墙残破处翻越而过。
俞幼悠指挥着它:“他们的剑光刚才往左边飞了,我们快去找他们!”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踏雪的脾气上来了,它这次没有听从俞幼悠的指挥,而是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俞幼悠还没看清楚前方的动静,一个拳头便照着她和黑虎猛击而来。
方才被异兽追杀了一路的俞幼悠习惯性地砸出丹炉!
只听得一声闷哼,前方那个人影倒飞出去。
而冲着他直奔而去的踏雪像是没能收住速度,前爪重重地照着他的胸口踩了上去。
这次连闷哼都没了,对方直接同虾子似的蜷缩成了一团。
俞幼悠夸了句:“大猫,干得漂亮!”
踏雪却呜呜地低唤着,焦急万分地拿头去蹭地上那人的脸,负伤者惨白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俞幼悠这才发现,倒在地上并非是她预想中的北境弟子,而是热心的南境道友御雅逸。
她纳闷:“你怎么会在这儿?”
御雅逸没回话,他的脑瓜子到现在还是嗡嗡的,仿佛依然回荡着丹炉的震荡声。当然更惨的还是胸口,踏雪那一脚带着冲劲儿,差点没把他踩咽气。
此刻,落后一步的南境修士们也狂奔而来,原本沉重的脸在看到那只肥硕的老虎后瞬间绽放出笑容。
“踏雪!真的是你!你居然没死,真是太好了!”
“方才少宗主说感应到踏雪的气息我还不信,没想到它真的回来了!”
御雅逸扶墙缓缓站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抚摸着踏雪的脑袋。
不过他的视线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俞幼悠,语气不善:“踏雪为何会在你这儿?”
然而还不等俞幼悠回答,她身后便响起一道雄浑的声音——
“我们东境修士都是大善人,随手救一只老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丹鼎宗的人也循着动静找上来了。
狂浪生将巨盾猛地砸到俞幼悠面前立好,其他盾修亦是有样学样立好巨盾,东境和南境两两相对,泾渭分明。
御雅逸带着防备的眼神注视着东境的修士,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俞幼悠已经抢先一步说了。
“我们后面有数百只筑基期异兽和三只金丹期异兽马上要追进来了,南境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合作干掉他们?人多力量大,不但能保下我们的命,还能趁机收割一波积分!”
此话一出,南境修士的表情都变得略诡异。
“好巧,我们后面也有异兽群和两只金丹期异兽要追上来了。”
俞幼悠:“……”
原来大家都是逃命过来的啊?
其实也略有不同,因为东境是倒霉遇上了北境的埋伏,而南境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主动寻找了北境的踪迹追上来结果中招的。
御雅逸面无表情:“我们亦是未曾料到北境的毒雾如此厉害,不但引来如此多的异兽,还使得我们的灵力滞涩,若不是灵兽厉害,我们恐怕已经被迫退赛了。”
狂浪生挠挠头:“灵力滞涩?有吗?”
“难道你没闻到那股……”御雅逸的声音一顿,他才发现,东境全员居然都戴了个奇奇怪怪的口罩,而且那口罩的颜色和质地,越看越像是他们身上穿的高级防御法衣。
可恶!居然用价值上万的法衣撕烂了做口罩,更可恶的是他们南境居然都没人想到这个法子!
御雅逸瞬间回想起那五件被骗走的法衣,也注意到身后的南境修士中有人偷偷地摸出了那个刺球,一眼跃跃欲试地想上去同俞幼悠搭话的模样。
“……”御雅逸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才想起,眼前的东境一句话也不能信。
“你们凭什么让我们相信?若是我南境抵御异兽,你们同北境勾结反手偷袭我们怎么办?”
姜渊皱眉,万没想到异兽临头了南境还在怀疑他们,他上前一步准备好好讲道理。
然而俞幼悠这次不准备讲道理了。
她冷笑一声:“我给你的宝贝老虎下毒了,你若不跟我们合作,或者是想躲着暗中偷袭,就等着抱着死老虎哭吧!”
一听此言,方才还强作深沉的御雅逸脸色顿时大变,他狠狠地瞪了俞幼悠一眼,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应下了。
“好,暂且跟你们合作一次!若是到时候不给我们解药,休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俞幼悠得寸进尺:“等下打起来的时候听我指挥,作为回报,到时候多给你们一成异兽积分。”
御雅逸冷笑:“我偏不呢?”
俞幼悠只得再次祭出杀手锏:“我给你的宝贝老虎下了毒……”
御雅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悲恸地抚摸着踏雪的脑袋,寒声应下。
“仅此一次!”
俞幼悠:“……”
这是什么疑心病的人呐?
真心实意跟他合作不信,非要被骗了才肯当真。
*
这次托了踏雪身上那个莫须有毒的功劳,南境与东境的谈判进行得相当快。
外面已经能听到异兽的咆哮声了,俞幼悠飞快地将两境的人重新编整了一番。
然而她却并未迎向异兽开始对抗,而是领着众人沿着古城墙一路奔去。
东境的人自然不会置喙她的指挥,然而南境的人就不愿意了。
御雅逸摸了摸座下的踏雪,在发现这老虎居然一直跟在俞幼悠身后跑后,心情越发不愉:“一昧地逃跑,这就是你们东境对上异兽的战术吗?”
俞幼悠无情地威胁:“你的宝贝老虎被我投毒……”
御雅逸闭嘴了。
俞幼悠当然不是在乱跑。
她同身边的剑修们低声交流着。
“刚才看清楚了?”
“嗯,刚才我在剑上看到了,最高的那处城墙上站了一排人,除了北境不会再有别人了。”
俞幼悠扯了扯嘴角,声音冷漠却镇静:“他们在等我们了。”
……
“我等了很久了。”
苏飞白立在墙头,灵力将暴雨同他的身子彻底隔开。
他神采奕奕地看着前方,素来阴沉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笑容:“真是天助我也,原本以为只有东境那群霉鬼闯上来了,却不曾想南境居然真的追了上来。”
东境是真的霉鬼,苏飞白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防这群毫无竞争力的家伙。
最好笑的莫过于那些引诱异兽疯狂的毒雾,一开始是被布置在南境所在的方向的,结果不曾想黄昏后就起了大风,硬生生地把毒雾给刮偏离方向,直直地冲着东境众修去了。
万法门的大弟子单咏歌站在城墙上,看着前方那数个小黑点,似笑非笑:“说实话,我偶尔都在想东境是不是得罪天道了。”
苏飞白慢条斯理地将数个装有毒丹的琉璃瓶拿出,嗤笑道:“或许是东境的俞前辈当初总是不服天道,爱喊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话,给东境引来了天谴吧。”
听苏飞白提起俞不灭,单咏歌皱了皱眉迟疑道:“其他人也就算了,御雅逸和俞长安若是出了事,怕是不太好交代。尤其是俞长安跟姜渊,不灭剑神出了名的护短,伤了他的儿子和徒弟,指不定会发疯杀上门来。”
“我心中自有分寸。”苏飞白眸子淡淡地扫过:“待会儿你们注意点,尽量把那几个人的传送符逼出来就行,实在伤着了也无需害怕,不出人命就可,毕竟我苏家可是有渡劫期的老祖宗。”
而且正如三年前那般,将东境有潜力的天骄折损其中,也能变相地提高北境的实力。
单咏歌听罢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却变得略微复杂。
是的,你苏家是有渡劫期的老祖护着,不必惧怕只有化神期的俞不灭或者是御兽宗宗主。
但是我们万法门可没有渡劫期的老祖做靠山,四境大会结束后还要防着你们悬壶派来侵吞我们宗门的资源!
苏飞白没有注意单咏歌的表情,他凝神看着下方越来越近的东境和南境队伍。
却见盾修将盾高高举起掩在头顶,而御兽宗修士骑着灵兽,和持剑的剑修们分掠在两翼,中间夹杂着几个孱弱的医修。
好一个声势浩大的队伍呵!
苏飞白唇边扬起一丝自傲的笑。
他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琉璃药瓶,打开盖子,以灵力将其中的丹药催化成雾气。
“居然联合在一起了,也罢,正好让我省力,一口气将东境和南境都驱逐出去吧。”
一片浅粉色的雾气被灵力混合在暴雨里,这场带着奇异香气的雨点直直地飘落到底下的东南二境队伍中,底下飞速朝着这边突进的队伍似乎动作变得缓慢了许多,有人甚至脚步踉跄着险些跌倒。
而那些本来已经疲乏的异兽在嗅到这股味道后,竟然又在此变得躁动不安,不要命地朝着底下的队伍冲击而去。
下方的嘶吼声和求援声混杂在一起,透露着绝望的意味。
单咏歌跟其他法修看得心中不安,他提醒:“这样伤了人怕是不太好……”
“伤人?”苏飞白诧异地偏过头看着他,眼中似乎露出了迷茫:“我们悬壶派本就是在用毒丹毒杀异兽,虽然这些异兽现在暴动,但是一个时辰后便会陷入虚弱状态,我们就能顺利斩杀它们。东境跟南境非要这时候闯过来,与我们何干?”
单咏歌无言以对,他表情略复杂地看着苏飞白,对方的这套说辞跟三年前的苏留白如出一辙。
苏飞白拍了拍单咏歌的肩膀,笑道:“而且他们若是聪明,就该在危险来临之前启动传送符,而非死脑筋地负隅顽抗啊。”
“我们从未害人,是他们自己倒霉且不够聪明罢了。”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寒意便自苏飞白身后升起。
他狼狈地就地一滚避开,就看到数把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身后。
姜渊载着苏意致,俞长安载着启南风,而张师姐则载着俞幼悠。
苏飞白瞬间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他被正前方那一大队人马吸引住了注意力,加之盾修们拿盾遮挡了大半的视线,竟不曾想有另外一小队自古墙外飞掠而来,从背后偷袭他们北境!
北境众人瞬间集结成队将苏飞白围在中间,法修们想要施展术法,然而他们现在已经被数道剑气直指咽喉,不敢动弹了。
更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没有引来异禽的注意?
苏飞白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巨臭味,先前他以为这是异兽聚集产生的臭味,现在面对面了,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药是被这离谱的臭味盖住了!
底下的人身上又被洒了吸引异兽的药,但是这一小队人可没有。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去:“很好,居然能这样破解我的毒丹……苏意致,你做得很好。”
躲在后方的苏意致挺了挺胸膛,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嫡系的人以平等的姿态说话,他的胆子也变得大了许多。
“我……老子一直都很牛逼!”
苏飞白冷冷地盯向姜渊,冷笑:“不愧是不灭剑神的弟子,区区三个剑修带着三个废物也敢来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