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苏娇虞扯了她一把,这六公主就要跪到地上了。
苏娇虞看了一圈,除了六公主,其他贵女们也都吓得半死,一个个腿脚发抖,差点跪下。
她夫君,明明是一个美人呢。
而且还是四皇子,也算是身份尊贵了。
竟然如此地,不讨女人喜欢。
苏娇虞咬下手中最后半块桃酥,她又瞥了一眼楚婉然,那楚婉然也是一副害怕模样,脸上甚至划过后悔,似乎在懊恼自己为何要提出赌注。
苏娇虞心想。
本以为楚婉然心悦季归褚,看来不是么。
那楚婉然为何要与季归褚扯上关系?
“小娘子,你许久未归,我都要以为你走丢了。”男人微微落寞的话传到苏娇虞耳中,转移她的思绪,让她的注意力从贵女们身上转移到季归褚身上。
“夫君?”苏娇虞也感到意外。
说心里话,苏娇虞也没有想到季归褚会来。
更何况,这不是还未让人向季归褚传话么?他怎么就过来接她了。
“认不得我了?”见苏娇虞面露意外,季归褚轻笑,面庞如雪,发丝乌黑,当是一副清雪温雅公子模样。
六公主离苏娇虞坐的近,也能清楚地看清季归褚的神情,六公主腿一软,刚才没跪,现在跪了。
六公主不是没看过季归褚笑,但季归褚之前笑的时候,可都没好事。
四哥最喜欢笑着杀人了。
虽然六公主大概能感觉到此时她这位四哥的笑并无杀意,但她对季归褚的害怕是刻进骨子里的。
六公主每次看到季归褚,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她小时候撞见过一个季归褚的秘密。
那时候季归褚年龄还小,小少年肤白眸亮,样貌漂亮,六公主开始以为季归褚是个温和的哥哥,且季归褚身体病弱,眉眼脆弱,根本不像危险之人。
但有一次,六公主不小心撞见季归褚满身是血,他手里握着刀刃,随着他走过,青石地面烙印血痕。
季归褚绝对杀人了。
他明明只是一个小少年。
却在宫里杀人,实属可怕。
那时的季归褚杀的是谁,六公主不知道,她也从来不敢说她撞见了那样的一幕。
她只记得季归褚的眼神很病态,满身是血的季归褚,在夜色下犹如罗刹从阿鼻地狱爬出。
她的这位四哥,就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六公主身体发抖,颤颤巍巍说:“我、我先走了。”
她狼狈起身,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匆匆离开,短短的庭院路上,还绊了好几下。
当真是逃命。
当六公主离开赏花宴后,苏娇虞发现,周围贵女们看着六公主逃跑的背影,眼底竟露出了羡慕,羡慕六公主可以离开。
苏娇虞感到一阵恍惚。
她每次,都可以发现她的夫君在别人眼里是多么可怕。
其他贵女想逃,但不敢逃。
六公主好歹算是季归褚的妹妹,且上头有天子为阿父,逃了就逃了,就算惹季归褚不快,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她们家中父母长兄都怕季归褚,权势抵不过季归褚,要是让季归褚感到不悦,季归褚掐死她们,那也只能算她们倒霉。
所以贵女们不敢动,她们默契地不约而同地假扮起了不会动弹的瓷娃娃。
好好的赏花宴变得诡异起来。
苏娇虞神情微妙,“夫君,你吓到大家了。”
季归褚问:“小娘子,我与她们说话了么?”
苏娇虞:“没有。”
“我看她们了么?”
苏娇虞继续道:“没有。”
季归褚轻叹,“我即未看,也未讲话,那我怎么吓到她们呢。”
病美人低敛长睫,何其无辜。
“她们因传言想的过多,把我当成了可怕之人。”
苏娇虞心说,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上次宫宴,季归褚直接掐了三皇子,苏娇虞看到了他的杀意。
苏娇虞想。
唔......夫君应当是一位有脾气的病美人。
“可是,六公主殿下都离开了,这赏花宴要办不下去了。”苏娇虞说,她一双清澈的眼直勾勾望着季归褚,眼角泪痣殷红,语气有些惋惜。
“夫君,怎么办呢。”
季归褚瞥了下苏娇虞面前的流水糕点。
“若是如此,下次你为东家,在皇子府举行赏花宴。”季归褚柔声对苏娇虞说。
众贵女:“?!!”
她们心里一咯噔,差点当场喊出不行。
在四皇子府举行赏花宴?
那她们是去赏花还是排队送死?
苏娇虞看到贵女们哭丧着脸,她突然觉得这样也挺没意思,所以她就带着季归褚离开赏花宴了。
到了马车上,季归褚靠在软榻,男人雪白的肌肤、墨色的发丝与身后朱红软榻形成对比,更显他样貌的脆弱,气质的诡谲。
他微微抿唇,似乎是认错的态度,“小娘子,我扫了你的兴?”
“那我下次在府中等你。”美人声音低落。
“当然没有扫兴,夫君你来接我,对我来讲,帮了我很大忙呢。”苏娇虞眨眨眼,立马说。
“嗯?”季归褚温和看她,眼底似乎亮起。
“我本来在与她们打赌呢?”
“打赌?”季归褚眼皮一跳。
“对。”苏娇虞半真半假说,“赌你会不会来接我,你竟真的来了。”
他当然会来。
他怎么能让他的药引待在外面不知去向。
季归褚心说。
苏娇虞想了想,又担心季归褚觉得她拿他打赌太过儿戏,于是补充道,“不过,夫君你不来也可以,若是打赌输了,那就是输了,反正是玩乐。”
说这些话时,她语气平淡。
听上去似乎不是很欢迎季归褚去接她。
季归褚不禁打量着苏娇虞。
她看着乖乖巧巧的,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在意他。
季归褚耸拉了眼睑。
季归褚想。
他对苏娇虞温柔,因他不想吓跑这位能救他性命的小娘子。
他来接苏娇虞,是苏娇虞未在他预想的时间内归来,他内心不安,恐生事变。
“......”
理应如此。
季归褚很少询问旁人对他行事的想法,他本性凉薄。
然而此时,面对苏娇虞,季归褚低了低眼睫,眸色微微幽深,不知不觉间,他已慢条斯理出声:
“小娘子,若我没来,你会伤心么?”
他的嗓音轻轻温雅,遮盖了情绪。
苏娇虞按照平时乖巧体贴的语气的语气回道:“夫君事务繁忙,且身体需要休养,夫君念着我,我就知足了。”
也就是说,他来不来。
对她都可有可无。
季归褚脸色忽然一僵。
作者有话说:
季归褚:老婆不在意我。
第16章 小娘子又丢下我
苏娇虞表现地太过乖巧听话,一点抱怨也没有,就像没脾气的琉璃娃娃。
反而让季归褚察觉到,她心底深处并不在意他。
季归褚眼中的柔和有些消散。
男人微侧脑袋,偏开的乌黑发丝滑落在肩头,他鬓间微散一绺墨发,皙白肌肤透出幽冷。
“夫君?”苏娇虞的话顿了顿,她察觉到季归褚似乎有些不虞。
季归褚因为她的话不高兴了?可是……她也没说什么会惹怒季归褚的话呀。
苏娇虞看着季归褚,不明白他怎么上一刻满眼柔和笑意,下一刻却是长睫低落,脸色微凉,如清冷不可攀的仙人。
苏娇虞心说,她夫君的情绪转变可真是快呢。
她并不知道,季归褚在她面前的变化已经算是温和了:不过是微抿唇瓣,侧开脑袋,幽幽流露自己的不情愿,不曾流露一丝可能会吓到她的阴戾,也没有任何杀意。
不知道季归褚怎么回事,苏娇虞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想到,罢了,管他是在意什么呢,总之先安抚好他。
“夫君。”苏娇虞软软扯了扯季归褚的袖角。
季归褚眼睫微颤,他缓缓扭头,眸色淡淡,声音保留着温和:“小娘子,怎么了?”
苏娇虞更加确定季归褚现在有些不愉快。
难道是因为她擅自参加赏花宴吗?
苏娇虞主动认错,“夫君,以后我不会随随便便去别的地方了。”
“你喜欢去何处就去何处,只要告知我一声,既然并不是什么会危害你性命的事,我也未派人阻拦,便是可以,你不必因此觉得惹到了我,我当然不会时时刻刻把你锁在身旁。”
季归褚嗓音优雅,维持一贯的温雅,但苏娇虞听了他的话后,眉角微微跳了,夫君今日说的话有些多。
苏娇虞突然抬指,遮了唇边的笑意。
她本来以为季归褚温温和和,相敬如宾,心思如清水冷玉,不会在意这些。
但没想到,他竟然有了小脾气。
甚至是他自己都不察觉的小情绪。
季归褚盯着苏娇虞,很快发现,他说了一番话后,苏娇虞竟然在出神。
季归褚心情有些复杂,眸色更加幽幽,季归褚意识到苏娇虞的反应让他心底升起了些异样古怪的情绪,但他并不太清楚这样的心绪算是什么。
是对妻子的在意?还是对药引的占有欲?
因华真妃子对季归褚做过的一些往事,季归褚是有些分不清抢夺、利用、占有与珍惜。
他的兄弟姐妹说的不错,他确实是冷血之人。
他的善意、温柔,都是向他人学习,伪装出来的。
挂着青鸾铃的马车行在路上,车厢随着马匹的行进晃动,掩盖了车内的动静。
只见苏娇虞的手突然被季归褚抓住,他轻轻一扯,苏娇虞在惯性的作用下往他怀里倾斜,苏娇虞没有挣扎,清澈黑眸静静地望着季归褚,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苏娇虞见她的病美人夫君垂睫,长睫的阴影落在雪白脸庞,像花瓣轻落白雪。
他的胳膊搂紧苏娇虞,罗裙与宽袖接触,发出轻轻的衣料摩挲声,隔着小娘子的罗裙,季归褚有力的胳膊微微压着她的肚子。
有些不舒服,苏娇虞下意识向后靠,季归褚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立马松了些许怀抱她的力道。
“在赏花宴上吃了许多么?”他白瘦的手揉了下苏娇虞的肚子。
苏娇虞坐在季归褚腿上,鼻尖皆是他身上的檀香。因病美人夫君贤惠地帮她揉着有些吃撑了的肚子,苏娇虞感到了些不好意思。
她怎么能把贤惠的病美人夫君一个人丢在皇子府,然后跑到赏花宴上吃喝玩乐呢。
苏娇虞的良心有一丝痛。
她抬手,撩起季归褚脸庞的一绺乌黑头发,男人与她对视,苏娇虞温软回以一笑。
“夫君,你身体不好,我不应该丢下你。”她说。
虽然苏娇虞依然有些伪装出来的乖巧,但季归褚眼底暗意因她的笑消失了。
看来,他的小妻子终于有些在意他了。
只是......她在刚刚那一刻,想了些什么?
为何看他的眼神变得柔软了。
季归褚一边思忖,一边抬起了苏娇虞的下巴,在苏娇虞诧异的目光下,男人长发落在她身上,他很自然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对于季归褚而言,他本能地想亲近苏娇虞。
“夫君你、”苏娇虞说到一半,忽然眼珠转了转,假装什么事也没有了。
夫妻之间,这本来不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苏娇虞仰了下脸,勾住季归褚的脖子,轻软的吐息落在他的面庞,很是认真地看着他,“这次是我的错,我让夫君等太久了。”
她看他的眼神多了分真情实意。
但并非情愫。
季归褚很快明白,小娘子应当是同情他,可怜他。
季归褚微微病态的心思蔓延。
即便她是在同情他,那也无妨。
因他确实是一个苟活于世的病秧子。
没有她,他无法长命。
*
回了皇子府后,一切平静无事,于是苏娇虞按照平日的习惯,与巧莺玩了会儿六博,巧莺回房歇息后,她自己看了些话本,打发剩下的时间,随后就沐浴梳发,掐了火烛早睡了。
等季归褚与谋士们议事结束,披着夜色走向内室时,迎接他的并没有什么红袖添香,而是一片黑漆漆。
似乎他又是可有可无。
季归褚:“......”
他不由得思考他是否装的太过温和大度了。
此时,季归褚身侧跟了一小厮,见季归褚沉默站立,以为季归褚是在等待他上报消息,于是小厮低头恭敬说:
“殿下,侍卫长让小的传话,给太子通风报信的叛徒已经抓到了,是府中长史石腾。”
“殿下,该怎么处理?”
看着不远处黑漆漆的内室,季归褚有点心烦意乱,“杀了,还需问我作甚。”
“可是......”小厮声音犹疑,似乎是想劝季归褚三思。
“孤已经说杀了他,你难道不曾听到么?”季归褚侧头,语气有几分疑惑,男人极致乌黑的眼瞳浮现轻描淡写的杀意,透出无辜的残忍。
可是那个人已经效忠殿下您五年,您居然没有任何伤心么?即便是阿猫阿狗,也应当有些许感情了罢。小厮默默想,见季归褚这般冷漠无情,不由得脊背发凉。
这位殿下,当真是不通人情。
“......”
季归褚走进内室,他没有点起烛火,月光从窗牖落下,光影缥缈,躺在榻上安眠的小娘子安然垂落长睫,面容姣丽,就像虚幻的小仙娥。
苏娇虞被季归褚轻声唤醒。
一声声的小娘子,让苏娇虞的睡梦都沾上了药味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