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中依旧是安静。
十夏将披风搭在腿上，一只手撑着下颌，平静扫了过去。
她早就听到了周围树梢后的动静。
最开始时是一心沉浸在歌词中，没有注意周围。可在给猫讲故事时，树梢后的呼吸太过明显，在她敏锐耳中一下就暴露了存在。
树梢后躲躲藏藏的人当然没有自己队友猫重要，所以十夏也没有第一时间理会。
这会人主动跳出来，也只得到她意料之中的一瞥。
是山禾。
同样红发的山禾对上那双乌黑眸子，刻意的咳嗽声不由一顿。
那双眼眸太过平静，和她先想象中的发展不太一样。
山禾心中生出些疑惑，在看到那个严严实实的披风后，疑惑又被压下。
在这个时候出来都要带披风，看来十夏生病的传闻是真的。
“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想让人来听一下。”
山禾原本试图进入亭中，可在那双平静乌眸注视下，下意识就在亭前慢慢踱步。
“是关于决赛的。”
十夏手掌撑着脸颊，眼睛放在亭前像是默默注视，又像是放空出神。
在帮猫解决完困惑后，她感到开心，但属于自己主题的困惑也重新弥漫上心头。
自己主题歌曲进展完成得顺利，每一句都写满了历史长河的磅礴，可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犹如一层薄雾笼罩，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却无处不在，完全淹没覆盖灵感。
十夏为自己的主题困扰，在独自想不出来的情况下，倒是也乐于听听外界的故事。
她一心二用，边思索主题边放空地望向山禾。
山禾在目光笼罩中有些同手同脚的僵硬，对着胜利的渴望还是让她接着把计划中的故事说完。
“我们节目组叫偶像秀。在这之前，也有其他举办选拔偶像的节目。”
“——每个节目中都有各种天才，天才也是最引人注意的。
“之前最出风头的一位天才号称百年一遇的歌者。在星网举行的线上蒙面比赛中，没有露脸就靠唱功一路顺风顺水走到决赛。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持续胜利。会从节目加冕开始，一直走到顶端。”
“结果她连决赛场地都没上。”
山禾语气加重停下脚步。
“这位被无数人看好、几乎要保送上皇位的天才，在决赛准备中过分训练导致音色损伤。试唱时就是一句又一句的破音。
“音色短暂损伤而已，在平时，过一段时间就能休养好。可惜那时是决赛，决赛从不等人。”
山禾展开手臂，灯火将她五指映出淡淡光辉。
“因为一个小小的受伤意外，被号称为百年一遇的歌者错过了成名机会，而她也再也没有在星网上出现。”
“多么遗憾啊。决赛就是决赛，前面的一切到决赛就要清零重开，只要有一点小意外，就足以致命！”
山禾慷慨激昂为长长故事下了定语，猛然抬起脖颈期待亭中人的反应。
在决赛生病的十夏，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岂不是更会被扰乱心神。
『！干嘛呢干嘛呢，这是要吓夏夏吗』
『山禾真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不知道为什么，要是她实力够强我还挺欣赏的』
『第一，十夏实力强过山禾。第二，十夏才是不择手段愿意沉水窒息感受歌曲的，这才叫付出』
『哼，反正夏夏没生病就好，夏夏才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争执恼火的弹幕蹦跶跳跃地飞快，而十夏也的确没在听。
她默默望着山禾，并没有在意故事，只是逐渐看着她的脸庞，觉得面前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像是比赛开始时抹茶倚在门前的放话、银莲退在吕叶身后的模样、甜甜雪儿胡蝶的面容交错。
过往片段一个个闪烁飞驰，和面前意有所指的山禾重叠。
灵感犹如飞驰的闪电，一把劈开迷雾的屏障。
十夏眼中神采加深，啪嗒一下起身。
她终于明白歌词中不对劲的地方。
历史长河中，每一个波澜都是起伏，每一朵浪花都是波涛汹涌的浩瀚。
因此每一句歌词的刻画也都是磅礴高潮。每一句的高节奏，反而压制了全体的节奏，以至于真正的高光点变得平波无澜。
歌词全都是正面情绪的堆积，可是所有的正面堆积成词，突出不了更为正面的情绪高点。
——可还有一种情绪，是同样甚至深刻的浓重热烈。
是负面是怨是恨。
节目组中遇到的一位位人所带来的爱意与伤害、婉柔的离开、历史汹涌中的庞大阴霾血泪。
两边情绪堆积成立，让十夏眼眸都是明亮。
“谢谢你的故事。”十夏思路是前所未有的顺畅流通，她收好披风道谢后直接略过山禾，往训练室的方向走去。
灵感已经喷涌而出。
“……？”
山禾维持着动作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人走远。
那人清越话语还在空中回荡，透出愉悦的轻快——这和山禾想象的更是完全不同，让她理解不能。
皓月升空中晚风也逐渐变得冰冷，孤零零站立的山禾只感到一阵莫名寒凉。
个人训练室内。
啪嗒一下亮起的灯火破开暮色。
十夏快步撞到屏幕前，灵感如流水从脑海中洋溢漫出、流淌到指尖，随即一字一句呈现到屏幕上。
大幅度的修改、抹除、更正、确定。
屏幕边界随着字迹扩大，是奔腾流水般的畅通无阻。
灯火光亮透过窗户往外照映。
在同侧的房间内，也有两盏窗口灯火明亮。
四人建筑中，丹凤眼队长打着哈欠揉眼睛，独自替自己队友一一归纳主题。
另一个五人建筑中，五位选手没有呆在各自训练室，而是聚拢在正厅内。
五个屏幕并排列在面前，上面全是涂抹的痕迹。
五人交叠堆躺在大厅正中直接入睡，杂乱屏幕的微光照亮她们纠结的拧起的眉梢。
远远另一侧，两个单人建筑外的窗口在暮色中亮得长久，犹如对峙般长夜不消。
蹦跶起伏的弹幕在每个界面间转动。
寒月偏移角度，又隐没在苍穹中。
啪嗒。
十夏停下手指，望着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是整片整片的涂抹混乱，一眼望去充盈各种修改的字符笔画，看得十夏眼眸弯了弯。
这是全部灵感的倾泻成果。
她手指爱惜地划过文字，触碰屏幕边框，明晃晃光亮跃出。
十夏稍稍眯眼，侧身望向窗外，明朗青天澄澈，已经是光明初升。
居然就到了第二天了。
十夏有点意外时间的流逝，昨晚沉浸灵感的思绪太过顺畅，让她根本没注意到又是一个通宵。
“不过总算是完成了。”她松口气揉了揉眼睛，眸子细微泛红。
竭力后的思绪空荡荡的，十夏将全新一版屏幕保存，准备好好睡一觉。
在倾泻完灵感后，她手臂都在泛酸。
呜呜咽咽的弹幕堆积了一地，连忙叮嘱好好休息。
论坛中，【决赛第一晚每位选手反应】被置顶，大量流量倾入，为每位选手表现打分。
宿舍和训练室的配套组合，最考验选手自制力。
毕竟只要门一关就没人知道选手在做什么——要是没有飞行器在半空中直播的话。
其中“连夜作曲”的第一列表里，十夏山禾元蓉雅典娜都占据前列，训练时间最为庞大。
另一个“哭唧唧怕是不成”列表中，五人组抱团拧眉的照片登在首位。
『我睡前一看，夏夏在修曲。醒来一看，夏夏还在修曲orz』
『快快休息吧啊啊啊』
十夏踩在隐形弹幕组成的地面，一动不动让自动洗漱系统工作后，闭着眼睛往宿舍门摸去。
[叮。]
一道系统音从广播中响起。
[请各位选手到各自训练室内准备——]
机械音回荡在每栋训练建筑中，泛起一阵阵声浪。
[今天是决赛第二日。除了彼此竞争外，也要彼此了解。]
[现在，请抽中的选手们依次说出个人决赛主题，由系统展现主题的大小程度。]
十夏脚步一顿。
第184章 主题强度 [VIP]
[请各位选手到各自训练室内准备——]
系统召集声还在继续。
十夏停下前往宿舍的脚步, 闭眼深深呼吸，从旁边抽出一瓶营养液一口喝下。
她慢吞吞挪动脚步，从宿舍门前离开, 沐浴在『啊啊啊夏夏好累没得休息』哭唧唧弹幕中, 重新回到训练室中间。
训练室正前方, 一个泛着银边得到屏幕自动开启。
屏幕从上到下有十六个格子，由一条条光线分开, 经络分明。
正中间，PD的投影已经出现在其中。
“大家好啊。”PD笑吟吟的声音清晰流淌, 四台摄影机围着他咔嚓嚓转动。
“PD好——”
选手格子泛起光亮，拉长调子的问好声从发光格子中发出。识别到的选手名字随着声音一一出现又消失。
“决赛最重要也最基础的, 就是选择主题。现在，我们也来看看各位主题选择的成果。”
PD稍稍一俯身回应问候，竖起手指笑吟吟强调。
“我们不透露具体主题，会暂时静音。只在屏幕展示主题含义的大小。各位先在个人训练室中准备被点名。”
“什么什么，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吗？还是要对其他组保密？”
“神秘感还是要有的嘛。组队的队友当然不同啦。”
选手们的声音从个人训练室内一一冒出。
从决赛后就难得一见的摄影机终于出现。
哪怕正脸不能出现，选手们也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名字冒出来, 试图在最后争分夺秒给观众留下印象。
PD由着选手们讨论, 让出声众人的名字亮在各自格子上。
十夏站了一会，确定摄影机不会拍到自己后, 退到一旁半靠着墙面缓缓滑下。
她伸手捂住眼睛，无声深呼吸试图让精神恢复，半闭眼安静倾听。
[现在，请抽中的选手们依次说出自己选择的决赛主题, 由系统评判程度。]
系统机械音再度冒出。
第一个格子啪嗒一下亮起, 光芒无声持续几秒。而后, 一道橙色光线在下方被拉长。
橙光拉长的颜色逐渐加深, 在末尾勾勒出属于选手当前的形象。
“呀，这就是我的主题程度？这个长度和颜色，是‘平常主题’的意思？”
静音结束后的选手感叹出声。
随后是一个又一个主题程度光线的出现，议论声到后面越来越多。
“看来大家都懂嘛，选的主题都差不多。以小见大才是又稳又好。”
“咦，咳咳，看来大家都是打一个主意。”
屏幕中选手们的声音交替起伏。
既然没有摄影机出现在房间里，那就让声音上镜头也好。
十夏眼帘已经逐渐往下遮挡，只还努力听着声音。
PD像是很能理解选手们想上镜的心情，每一次主题后都留足够时间让人讨论，听得十夏心神逐渐放松，眼前陷入香甜的一黑。
直到一阵疑惑的议论将她唤醒。
“这是什么情况？主题强度一致？这么一致的吗？”
“怪不得能成为同一组，居然这么默契啊？神奇。”
神奇的默契？十夏手指压住眼睛再睁开，瞥向一旁屏幕。
也许是昨天医疗喷雾的作用，短暂一段时间的养神后，她感觉到自己精神好了许多，正在缓缓恢复。
在看清屏幕的内容时，十夏也为这结果的呈现眨了眨眼。
屏幕上已经有了九条光线，分别代表九位选手的主题程度。一般都是长短不一色泽不同。
这样既能不暴露主题，又能看出彼此主题选择的区间。
可其中四条，是一模一样的长度，连橙光的颜色都毫无差别。
“看，这一条也是，这一组这么有默契啊？”
随着选手话语落定，最新一条光线也逐渐定格，末尾勾勒出名字。
是五人组中的一位选手。
在她上方，是五人组的其他四位选手。属于她们的五根光线是统一的长度和颜色，看上去整整齐齐分外显眼。
“不会主题都一样了吧哈哈，心意相通哦。”
五人组选手们打着哈哈没出来解释默契，其他选手也随口调侃。
“按照基本法来说，在最后决赛里，就是要以小见大、以小衬大，才能最有利的一种选择——”
一道声音从公共屏幕中传达，带着谨慎的条理。
十夏后仰靠在墙头，半垂眸听着分析，认出这是丹凤眼队四人组中的一位成员，也能轻易分辨这话中压抑的紧张激动。
屏幕格子里正显示出声选手的名字，想来PD处的摄影机也正对准其中。
这是博取镜头的一种方式。
劳累了一个晚上的大脑飞快分析出结果。十夏为这个条件反射般的敏锐揉了揉额角，试图再放空脑子放松一下。
下一瞬，另一道声音从屏幕里出现，清亮中断了上一位的发言。
“为了追求稳定，的确是可以用上‘以小博大’这个借口。”
最后“借口”两个字明明没有强调，却也已经像是重锤，将先前的话截断。
随着清亮音色的出现，屏幕上，一条橙色光线不断往前延伸，越往前颜色越深。
发言还在继续。
“为求自保的选手有这种考虑，是这样理解的。不过，在最后的决赛，我更愿意为观众献出一场盛宴。我愿意为观众选择一个大主题，哪怕因此可能会失误。”
展现主题程度的个人光线在话语中越拉越长，一一超越先前光线长度，变为几近深沉的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