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鸽:?
手环激动地吆喝完这几句就沉默了。
学会外星语言这件事还好理解,问题是它给了个二十四小时的时限,又给了鼓手这个词,却完全没解释是怎么回事。
宁鸽在这条消息的每个词上狂点了半天,又在手环上到处翻了一通,都没找到任何解释。
人流一起往前跑了一小段,很快就停了下来。
宁鸽挤在人堆里看不见,好像前面没路可走,再往前就是红光做成的围墙。
一群人像惊恐的小羊羔一样挤在一起。
宁鸽估算了一下,这条短短的街道上大概圈着两三百个人。
大狗忘了摔跟头的事,重整旗鼓,恢复了威风凛凛的老大姿态,在人堆前停住,不许大家乱跑乱动,不过却没有攻击的意思。
就像边牧把羊群赶回了羊圈。
大喇叭中的音乐声又变了,换了一首曲子,像是过年时超市会放的那种,十分欢快。
不远处,一个银色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在大狗身后。
宁鸽觉得,这东西虽然没有轮子,但形状好像是一辆车——一辆会在天上飞的悬浮车。
从车上下来好几个人。
像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孩大一点,女孩稍小一些。
全家人都长得高大俊美,小孩子也很可爱,只是穿的衣服样式奇怪,两个大人穿的都像是精致笔挺的深色制服。
其中的小男孩满脸好奇,往人堆里张望了一下,忽然指了指,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
这是一种特殊的语言。
这语言虽然很奇怪,宁鸽却完全听懂了。
他说的是:“要那个瘦一点,看着没什么味儿的吧。黑白条的那个。”
就在宁鸽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个穿黑白条上衣的男人,他应该也听见了小男孩的话,却眼神茫然,完全没有特殊的反应,并不知道他们正在讨论他。
他听不懂。
宁鸽心想:原来这就是学会外星语言的功能。
她就像突然会了一门外语一样,完全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其他人却不明白。
男孩的妈妈温柔地弯下腰,跟他商量,“宝贝,你别看他现在看着清淡,吃的时候可不一定会变什么味,说不定就很咸,还是让爸爸挑吧,爸爸比较懂。”
男孩立刻不高兴了,不过没说再什么。
他爸爸拿出一个薄而透明的玻璃片一样的东西,好像是个透明版的手机,他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对大狗说:“客户编号九八二二五,我要挑一只。”
大狗的脖子上的金属圈立刻打开,伸出一个东西。
那个爸爸把它摘下来,按了一下。
感觉很像一支做演示时用的那种激光笔,一个红色的亮点立刻打到人群身上。
光点很小,人们却像被烟头烫到一样,疯狂地往两边躲,全都不想让光点挨到自己的边。
然而地方有限,人又多,前面有大狗拦住去路,后面有红色的光墙,并没有地方可逃。
爸爸耐心地扫视了一遍惊恐的人群。
他用激光笔指了指其中一个干瘦的老大爷,温和地教小男孩,“儿子,教你怎么挑,你看那个,长得很肥,但是一看就太老了,其实不太好吃。”
他又在一个少年身上画了画,“这个就嫩多了,但是肉太少,没什么吃头。”
他想了想,“妹妹最近消化不太好,是可以挑个稍微偏瘦一点的。”
光点最终落在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那男人发现光点来了,使劲地往人群深处挤,却逃不开光点的追踪。
那个爸爸决定了,对大狗说:“就那只吧。”
大狗像收到命令一样,弄清目标,立刻冲进人群里。
这回所有的人四散奔逃,大狗也不管,直奔那个被光点锁定的年轻人而去。
年轻人连滚带爬地往前逃跑,却跑不过大狗,大狗狂奔几步,就追上他,伸出两只金属前爪,一把把他抓住。
年轻男人放声尖叫起来,绝望地拼命挣扎着,无奈完全挣不开大狗爪子的束缚。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发出像动物被宰杀前的刺耳的尖叫,所有人都在惊恐地看着他,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大狗抓住男人,把他按在地上,金属爪上自动放出不知是什么材料的带子,熟练地一套一抽,就把男人的两只手腕绑在了一起。
它又利落地绑好他的脚踝,把膝盖那里也加了一道,确认捆结实了,才重新抓起他往外走。
男人把悬浮车的后备箱打开,对大狗说:“付账。”
然后用手里的透明片片在大狗的脖子那里随便扫了一下,让大狗把年轻人丢进后备箱。
小男孩上车前又四处看看,问:“爸爸,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破房子啊?”
男人回答:“因为人类喜欢,据说把他们养在他们熟悉的环境里,比养在野外长得好,大概是有安全感吧。”
小男孩继续好奇,“这是人类的音乐吗?还挺好听。”
男人一点都不嫌儿子问题多,耐心回答:“是,今天是沐神节,过节了大家都高兴,养殖场给他们放点欢快的曲子。”
他们边说边往悬浮车那边走,小女孩却恋恋不舍的没有动,仍旧望着这边。
宁鸽觉得,小女孩盯着的好像就是她。
小女孩忽然往这边走了几步。
她妈妈吓了一大跳,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回去,“宝贝,别过去,危险,小心他们咬你。”
小女孩只得停下,遥遥地指着宁鸽,问她妈妈:“我喜欢那只红的,我能带回去养吗?”
宁鸽:“……”
她妈妈对她抱歉地笑笑,“我们这回只买了一只,下次再给你买那只啊。”
一听就是骗小孩的语气。
小女孩也在小声说:“等到下次啊,会不会被别人先买走吃了啊?”
她妈妈没回答,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车上。
欢快的乐曲声中,一家四口一起上了他们崭新的悬浮车,带着后备箱里还在闷声尖叫的猎物,往天上的巨型堡垒飞过去,大概是回家过节去了。
大狗的任务完成了,也转过身,走到远处一片树荫下趴下,像个监狱看守似的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家。
好像逃过一劫一样,人群重新散开了。
每个人都继续去干自己刚才被打断的事——要么聊天,要么打瞌睡,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挑走一个的生活,刚才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羊群受过惊吓后,依旧四散开,该吃草吃草,该睡觉睡觉,什么都不耽误。
大太阳晒在柏油路上,热得发烫,路面上一层光影都在扭曲。
路两边虽然有不少房子,都很阴凉,但是一看就是半坍塌的样子,危险地摇摇欲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了,大家并不敢靠近,全都坐在马路沿上,在行道树的树荫下乘凉。
宁鸽在树荫下的人群里选了个看起来面善的阿姨,过去打听:“我刚才听他们的意思,请问他们是把人带走去吃肉吗?”
这想法很可怕,不过好像就是这样。
阿姨看看宁鸽,说:“你是刚来的吧?不是吃肉,不过也差不多。”
宁鸽不明白,“差不多?”
旁边一个大叔搭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吃我们的这里。”
宁鸽默了默,“专吃脑子?”
只吃脑子,他们是植物天天大战的僵尸么?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不是脑子,”阿姨说,“我们这些天看下来,他们吃的好像是我们的——”
大叔立刻接上:“——魂儿。”
阿姨瞪他一眼,“什么魂儿?你迷信不迷信?是精神。我觉得他们吃的是我们的精神。”
宁鸽:“……”
精神好像也没比魂好多少。
宁鸽有点纳闷,“精神这东西也能吃?看不见摸不着,要怎么吃?”
随即就意识到,那些人好像真的能看见,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还能看出什么肥的瘦的,甚至知道是口味重的。
“当然能吃啊,”阿姨接茬说,“要不然他们这么养着我们干嘛?”
他们解释半天,宁鸽总算弄明白了。
在这个副本里,人类的城市被另一种生物入侵了,就是那些住在空中堡垒中的“人”。
他们的外貌和人类很像,几乎看不出区别,却和人类不是一个物种,似乎觉得人类的精神是可以吃的。
而且是种难得的美味。
所以失去家园后,人类全都被这样分批圈养起来了,时不时会有住在空中堡垒的人下来挑人。
宁鸽心想,副本也真够扯的,那些住在空中堡垒里的人长得和人类几乎一样,竟然会以人类为食,吃的时候不觉得下不去嘴么?
不过看他们挑人吃的时候,挑肥拣瘦,神情自然,好像真的并不觉得对方也是人,和看牲畜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宁鸽问阿姨他们:“精神被他们吃了以后会死吗?”
“当然了,否则呢?”
阿姨好像觉得她这个问题有点傻。
“我亲眼看见好几回了,有人好像喜欢吃现宰的,就在这里直接把选中的人的精神吃掉了,人立刻就死了。”
大叔补充:“我也见过。他们抱过人的脑袋就啃,咱们看着就像吃空气一样,他们吃得可香了,然后被吃的人浑身抽抽,叫两声就断气了。”
听着有点瘆人。
宁鸽懂了,追问:“那你们都不跑吗?就这么等着让他们吃?”
“跑?”大叔嗤笑了一声,指指周围,“看见没有?那种发红光的,都是墙,只要碰一下,就能把你电个半死,你想怎么跑?”
“那些想跑的人早就都死光了,”阿姨说,“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就听天由命吧。再说这儿关着这么多人呢,也不一定就能让人挑走,是不是?”
这想法估计和圈里的羊一样。
宁鸽谢过他们,在旁边坐下,低头看了看发过上一条消息后就再没动静的手环,心想,在这个被当成羊养的地方,鼓手和带队,究竟是指什么呢?
只有二十四小时时间,难道是带着这群人逃跑?
难度太大了。
而且裴寒他们也不知道在哪。
看样子,除了这一小截街道,其他地方应该还有这种人类养殖场,裴寒他们说不定在别处,得先找到他们。
大喇叭里的音乐声忽然停了,安静了几秒,又传来了温柔悦耳的男声。
宁鸽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在读一本年代久远的经典小说。
想也知道为什么。
他们把人类圈养起来,还负责提供精神食粮,就是养得有点糙,也不给大家发个手机什么的。
正在想着,又有人大声喊:“狗过来了!”
远处的大机器狗又一次站了起来,甩开四条腿,开始往一起轰人。
宁鸽立刻抬头,发现天上又下来一辆悬浮车。
看来机器狗只要看到有客户来挑人,就会把人往一起赶,赶到一起,客户挑起来比较方便。
人群又挤成一堆。
这次的悬浮车小一点,也旧一点,从车上下来的是一对老年夫妇。
他们颤颤巍巍的,衣着比刚才那家人朴素得多了,互相搀扶着站在大狗后面。
老大爷也对大狗报了一连串的客户编号,说想要买一只,然后拿到激光笔,往人堆里张望。
老大爷跟老太太商量,“孩子们今天晚上要回家过节,难得吃一回,咱们挑个肥点的吧?”
宁鸽心想,看来人类并不是他们的主要食谱,过节才来买一次,估计是改善伙食用的。
老太太点点头,“最好要口味清淡点的吧?”
老大爷相当同意,拿着激光笔,眯着眼在人群中仔细挑拣。
光点在人群中一个一个扫过去,最后停在宁鸽身上。
老大爷眼睛一亮,“肉又多又清淡,这个好!”
宁鸽:“……”
第113章 珍馐03
宁鸽这次有经验, 大狗一来赶人,她就跟着那个阿姨往人群深处挤,可还是被选中了。
光点落在她身上,停住不动。
宁鸽想都没想, 一脚跺在自己的另一只脚上。
脚上的短靴底太硬, 跺得太狠, 一阵钻心的疼。
宁鸽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果然,老大爷又往这边仔细看了看, 满脸疑惑, “这怎么还会变的啊?”
老太太也看了眼宁鸽, “这个不好,看着口味就重。”
宁鸽猜对了。
刚才那一家四口过来时,就说过一个看起来很淡定的男人“看着没什么味”,还说什么现在看着清淡,吃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宁鸽就在想,他们说的口味轻重, 有可能是某种会变的东西。
再加上宁鸽个子小小的,躲在人堆里, 还是被一眼挑出来了,肯定是她身上有某种与众不同的特质。
宁鸽觉得自己最特殊的,就是比起这群惊慌失措的人,没什么情绪波动。
老大爷满脸失望,手里激光笔的光点从宁鸽身上挪走了。
他还在执着地挑着人群里情绪最平稳的, 可惜大家都被他晃来晃去的光点吓得半死, 你推我挤, 没人能平稳得下来。
老大爷明显没有刚才那个爸爸那么内行, 扫视一圈,没再发现中意的,回头跟老伴商量,“这边没什么好的,咱们再换一家看看吧?”
他们把激光笔插回大狗的脖子上,上了悬浮车,飞走了。
宁鸽心想,看来其他地方确实还有人类养殖场。
客户走了,不远处红光墙那边传来一阵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一辆形状古怪的大肚子小车开了过来。
它东绕西绕,停在路边一片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