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广场上,还是舞池里,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突然出声的宁鸽。
“我们两个能不能去领舞?”宁鸽问。
广场上的人群如同快烧开的水,嗡嗡的议论声一阵又一阵,站在后排看不清楚的人纷纷跟前面的人打听:
“是谁说要领舞?”
“好像是诺娜子爵大人。”
“是子爵大人啊!”
女王惊奇地看着宁鸽,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轻轻抬了一下手,“去吧。”
宁鸽立刻拉着裴寒,走到队伍的头上,排在第一对。
领舞的人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带着队伍到处走,现在裴寒无论如何也不会停到危险的格子上,两个人一定能做完任务,就都安全了。
不过宁鸽有更大的野心。
她回头看了看。
排在队伍里的欧文和苏老师用眼神跟她打了个招呼,欧文一脸跳得很开心的样子。
宁鸽转回头。她想把他们都活着带出这个舞池。
队伍太长,要好好地计算,宁鸽在脑中把接下来会出问题的几个格子过了一遍。
下一格会出现在左下最后一行第四个,再下一格在右上第四行靠边,再下一格……
乐队又开始演奏了,宁鸽带着整支长长的贪吃蛇一样的队伍跳舞。
八句歌词的时间很从容,足够宁鸽数出下面几个危险的格子,带着队伍远离危险的方向。
接下来连着几轮,一个人都没有死。
然而舞曲却变了。
曲子的节奏如旧,仍旧是咚哒哒,仍旧是八句一小节,但是速度明显地加快了,唱歌的木傀儡们嘴巴快速地开合,好像快放的镜头。
现在唱得快,一小节十几秒就结束,宁鸽不得不加快舞步,脑中更快地算出下一个危险的格子。
宁鸽发现,裴寒正在默不作声地帮她。
这个舞池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舞步绝对不能乱。
在加快的节奏中,裴寒牢牢地抓住宁鸽的手,帮她控制好重心和舞步,踩着节奏一步一步往前,好让她能分出心来想别的。
宁鸽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个阿尔法打辅助其实也不错。然后继续专心想格子的事去了。
一节结束时,队伍刚好转了个弯,兜成一个U型,欧文和苏老师停到了宁鸽旁边。
欧文对宁鸽比了个大大的赞。
裴寒看出宁鸽紧张,低声说:“我来帮你……”
他还没说完,苏老师就探身火速对宁鸽说:“我看到了,所有会发红的格子都在固定的那几列,间隔全都是三格……”
她还没说完,舞曲就又开始了。
宁鸽带着队伍向前,再看一眼棋盘,忽然醒悟。
苏老师拥有优秀的视觉记忆力,她不靠推理,只靠硬记,就记住了那些曾经红过的格子。
那些格子只会出现在固定的几列,从来就没去过其他地方。
宁鸽骂了自己一声。
这简直太明显了。
一轮又一轮的时间太赶,宁鸽一直都在专心算格子,并没有退后一步,好好想一想。
一排二十格,每小节前进九十六格,危险的格子势必只能出现在第四、第八、第十二、第十六和第二十列。
根本就不会去其他列。
这样两个危险的列之间,就会有三格宽的绝对安全通道。
问题是只有三格宽,不够队伍掉头。
舞步的规则和贪吃蛇一模一样,转弯时也要保持两格的宽度,队伍不能斜向前进,掉头需要至少四格宽。
那么就不能带着队伍在三格宽的安全通道上来回徘徊,一定要横向跨越危险的列。
不过宁鸽已经想出了办法。
棋盘有四百格,九十六和四百的最小公倍数是两千四,是四百的六倍,那么每跳二十五轮舞,节拍走完两千四百拍,轮六遍棋盘后,一切重置,回到最初的状态。
换句话说,从始至终,棋盘上其实只有二十五个格子会变红。
除了这二十五个格子,其他格子全部都是安全的。
同一列的危险格子之间也有规律可循。
一排二十格,九十六和二十的最小公倍数是四百八十,也就是五轮,每跳五轮舞,危险的格子回到同一列,去掉整个棋盘的四百格,两个同一列的危险格子之间相差八十,也就是纵向的间隔是三个格子。
所以每一个危险列上,只要算出其中一个危险的格子在哪,这一列其他的全部都能按照间隔三格的规律直接推得出来。
总而言之,根本就不用一轮又一轮地去算下一个危险格子会出现在哪里。
只要找出这五个危险列上的二十五个危险的格子,保证队伍不停在上面,就彻底安全了。
宁鸽边跳舞边扯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揪掉黄金链头。
她攥着散开的珍珠项链,看着格子算了算。
转完圈,她俯身下去,在旁边一列的危险格子里放了一颗珍珠。
往前跳了几步,她又在前面的一个危险格子里放下珍珠。
直起身来时,宁鸽瞥见后面的苏老师也解下了她颈上的黑色珍珠项链,探身在另一边正确的格子里放了一颗珍珠。
苏老师看明白她的意思了,知道她要把危险的格子标记出来。
宁鸽靠算,苏老师靠记忆,两个人互相参照,珍珠放得极快。
珍珠并不理想,容易滚跑,可惜宁鸽身上除了项链,并没有什么装饰品。
裴寒默默地把玫瑰钻石胸针解下来,递给宁鸽。
他的礼服上七零八碎,挂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欧文也有样学样,把首饰摘下来给苏老师,渐渐地,每个格子里都有了点小首饰,一会儿就把二十五个特殊的格子全都标记出来了。
放完首饰,宁鸽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前面坐在王座上的女王。
女王并没有生气。
她望着宁鸽,优美的唇形微勾,神情中甚至带着不容错看的欣慰和骄傲。
倒是女王身边的男伴,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英俊男人,看过来的眼神中透出点阴沉。
乐曲的节奏在继续加快。
渐渐地,木傀儡的歌声已经含糊不清,根本听不出它们唱的是什么,好像和尚在快速念经。
几乎没几秒钟,一轮乐曲就结束,停不了两秒,新的一轮又开始。
跳舞的队伍几乎是在跟着节奏在舞池中飞跑,好像一条迅速游走的长蛇。
现在要是还靠算的话,绝对来不及。
然而首饰就放在那里,清清楚楚,一看就知道,宁鸽根本不可能带着队伍踩上去。
只要在三格宽的安全通道上跳舞,转弯跨越危险列的时候特别留意一下首饰的位置就行了。
节奏快得像在飞,跑几步就要原地转个圈,再跑几步再转个圈,转得人头晕脑胀。
宁鸽渐渐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个烧脑的任务。
这就是在练跑步,快要把人跑断气了,一边跑一边转,比八百米还恐怖。
裴寒的体质极好,这么跑和转,仍旧没什么事,他紧紧地攥着宁鸽的手,帮她保持着舞步,和她一起向前。
肺都快跑炸了的时候,终于轰然一声,曲停乐止。
队伍停下来,人人都累得半死,宁鸽也像刚跑过八百米体测一样弯着腰拼命喘气。
裴寒扶着宁鸽的胳膊,低声笑道:“头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
他说过,她向来站如松,坐如钟,姿态标准得像海报宣传画,现在看见她跑得像戗了毛伸出舌头喘气的小狗,好像觉得还挺好玩。
“呜——呜——”
角楼上的木傀儡们吹响号角,独轮小丑滑到舞池前面,拍了拍手。
“祭祀之舞圆满结束!”
广场上数以万计的人欢呼起来,舞池里有人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大家全都活着。
手环也震了:【任务成功完成。副本剧情线正式开启。】
广场上已经变成沸腾的海洋,有人在大声欢呼:“子爵!”“子爵!”“子爵!”“子爵!”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子爵”声响彻整个广场。
这样不太好,宁鸽看向女王。
女王看起来并不介意,她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伸手示意宁鸽过去。
等宁鸽走到她面前,她才说:“从没有人这样带领所有人走出献祭的舞池,比拥有智慧和胆量更重要的是,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
她抬起头,“我宣布,诺娜子爵将成为帝国未来的王位继承人。”
宁鸽:?
所有人又欢呼起来,广场上的呼声排山倒海。
舞池里的男人们全都单膝跪下,“慷慨的女王陛下,仁慈的子爵大人……”
这群死里逃生的人意识到,他们现在不止是活着,而且全都发大财了,他们的赞美真心实意。
宁鸽没法不注意到,就在女王身后,她那个漂亮男伴复杂的神色几乎快掩饰不住了。
这次舞会才真的结束了。
在整排木傀儡的引导下,刚刚跳舞的人退回王宫里。
一进王宫金色的铁栅门,手环就有动静了。并不是新任务。
【奖励:抽取冲刺时间。】
下面是一个抽取按钮。
宁鸽还没点,按钮忽然自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
【获得冲刺时间:三分钟。】
宁鸽抬头看向裴寒。
裴寒也正在看手环,“应该是所有玩家一起抽的,有人先点了,所以大家都拿到了三分钟。”
不知道这个“冲刺时间”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走在前面的女王忽然在台阶上停下来,转身等着宁鸽,宁鸽只好快走几步,来到她旁边。
女王说:“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宣布继承人的事了,今天刚好。”
宁鸽的脑子飞转:难道子爵这个角色是她的女儿?
女王笑笑,正在说:“我没有那种传宗接代的执着,帝国理应由最合适的人统治。”
原来不是她女儿。
女王伸手顺了顺宁鸽的头发,“今天是为了你那个漂亮的宝贝才这么费劲?跑得头发都乱了。”
她说,“要是舍不得,一开始为什么要带他下舞池,随便选个别人不就行了?”
宁鸽随口胡说,“我就是想跟他跳个舞。”
裴.漂亮的宝贝.寒不作声地拉起宁鸽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
“看得我都想和人跳舞了。”女王抬了抬手,招呼,“莫什。”
她那个男伴原本恭敬地等在旁边,立刻快步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英俊的脸五官分明,几乎不亚于裴寒,打扮得更是出众,一身华丽的礼服镶珠嵌宝,艳压群芳。
这身礼服和裴寒穿的款式很像,每颗金扣子上都铸着一朵花,只不过他的是百合。
莫什一过来,就亲昵而恭敬地握住女王的手指。
“帝国最好的制傀师和操傀师,我的女王,您想要什么?”
他特意把“帝国最好的制傀师和操傀师”的头衔放在“女王”前面,明显拍对了马屁的方向。
女王十分受用,眯眼微笑道:“我想跳舞了。我们回房间去跳舞。”
莫什吻了吻女王的手,和她一起进了王宫大门。
手环并不给人喘息的时间,立刻来催命:
【装我的手,拼我的脚,拧上我的腰,亲爱的主人,你看见我的头了吗?小哈奇想要头。】
宁鸽无语:这智能客服越来越恶趣味。
还“看见我的头了吗”,没脑袋你打算怎么说这两句话?
任务又来了:
【任务:拼出一只木头傀侍——小哈奇。
说明:由存活玩家共同完成,限时八小时。
失败惩罚:没拼好的部位,就用你们的代替呦。】
宁鸽心想:这惩罚还好,少条胳膊腿之类的没什么大不了,一出副本就都回来了。
手环很快就补了一句:【你与舞伴负责的部位是头颅。】
宁鸽:“……”
手环:【你左半边脑袋他右半边脑袋。】
宁鸽:真好,竟然还给留了一半。
宁鸽刚想转头跟裴寒讨论任务,那群漂亮的男舞伴就拥了过来。
他们仗着人多,毫不客气地把裴寒挤到旁边,纷纷跟救了他们命的“子爵大人”、未来的女王行礼。
完全无视裴寒的存在,争奇斗艳挤挤挨挨地围着宁鸽,对她狂抛媚眼。
有个亚麻色头发的男人仗着人高马大,行完礼后占着宁鸽身边最近的位置不肯走。
“我记住子爵大人放珍珠的位置了,”他脉脉含情地低头望着宁鸽,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汪汪,“明年的献祭舞会,我能和大人一起领舞吗?我想帮大人放珍珠。”
旁边有个挤了半天没抢过他的男人,冷笑道:“你少蒙骗大人,你是想再赚一万金索伦吧?知道哪些格子不能踩了,打算明年再来一次。”
宁鸽默了默,“千万不要,会死的。”
如果宁鸽猜得没错,女王祈福的动作是把祈福的格子标记为第一格,如果女王换个格子标记,会出事的二十五格的位置就会彻底变掉。
亚麻头发死守着最靠近宁鸽的位置不放,惊奇地问:“为什么会死?明年不是这些格子了吗?”
宁鸽还没回答,手就被人攥住。
裴寒突破重围进来了,“子爵大人,很晚了,您该回去睡觉了。”
语调非常温柔,耐心得像劝诱小朋友上床的保姆,十分恐怖。
原来在各色美男们组成的小圈子外面,所有戴手环的玩家们都在等着宁鸽。
裴寒把她拉出来,低声提醒她,“别理他们了,新任务的八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了,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拼木傀儡,要抓紧时间。”
欧文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