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三年前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她都能活下来。
如今,她也能活着!
闻人靖跌跌撞撞的朝前跑着。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修仙之人,早已能御剑飞行,而是用着自己的两条腿,就在这荒茫的山峰间疯了似的跑着。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两条腿失了知觉,蓦地软倒在地。
闻人靖垂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鞋早已经破了,脚上已是血肉模糊,不忍目睹。
他没有管,而是抬头看着四周。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每一寸似乎都有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是万灵峰。
是曾经,他与她倾注了无数心血来布置的万灵峰。
“裴姝,裴姝……你没有死,没有死!”他叫着她的名字,忽然就发了疯了一般,伸手用力的开始撕自己身上的衣服。霎时白衣化成千百片,散落在空中,一片一片的落下来。
落在地上,落在身上,落在他的面前。
“闻人师兄?”熟悉的少女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是裴月。
闻人靖的身子猛然僵了僵。
他忽地不敢转身。
这是万灵峰。
是属于裴姝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裴月已经从他身后绕了过来。
“闻人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裴月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伤心,但是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你……”
说着,她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件披风,想要披在了闻人靖的身上。
闻人靖却避开了她。
裴月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忽然一凛,“你为何穿着白衣?”
他是知道的,裴月女儿家心态,喜欢颜色鲜妍的衣裳,平日最爱的是粉衣,而最不喜的便是白衣。
白衣素淡,不甚动人。
裴月心口一跳,低头回道:“姝姐姐走了,我身为妹妹,自是应该为其服丧才对。”
“服丧?”闻人靖怔了怔,“她还没死,你服的是什么丧?”
他看着她,目光让人发凉,继续道:“况且,她也不会接受的。”
裴月身子蓦地僵住。
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羞耻顷刻间便淹没了她,她咬着唇,面色苍白的道:“所以,闻人师兄,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我生母之事的对吗?”
她本想叫娘,可那声娘,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活到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见过“娘”。
曾经,她每日都盼着自己的娘亲有一天会来接她,会带她回家,那时,她想尽了世间与娘所有相关的美好。
可如今,却再也不无法提起了。
无地自容,羞于启齿!
“你知道了。”闻人靖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月儿,你便不要来这里了。姝儿她,她不喜欢的。”
“闻人师兄……”她唤了他一声,眼中已有了泪意。
闻人靖看着,心中还是起了怜惜。
然后,这份怜惜却仅仅是因为,他对裴月的愧疚,以及……对她的感激。
是她救了裴姝,即便她不是自愿的。
可确实是因为她,他们才能救活裴姝。
所以他对她愧疚,也感激。
而看着少女奄奄一息的模样,愧疚之余,自然也有怜惜。
裴月没有错。
她会变成这样,都是他们逼迫她的,是他们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对不起裴月。
所以,他想要补偿。
看到流泪的裴月,他依然会愧疚心疼,可是如今……
“离开这里吧。”他避开了裴月的视线,“你没有错,但是……”
“但是我是奸生子,是污点,是不被期待的存在!”裴月直接补全了他的话,“贱、妇的孩子,怎么能出现在原配孩子的面前,太碍眼了对吗?”
她的话里带着怨气。
可转瞬间,那股怨气还是撑不起来,化成了苦涩和绝望,“可是,可是我也不想啊。闻人师兄,我也不想当一个奸生子。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乞丐,哪怕吃不饱饭,哪怕没有父母,至少……”
至少她是干净的。
闻人靖没有回答,只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干哑的道:“对不起。”
对不起。
裴月的身子晃了晃,可这一次,不用人扶,她自己站稳了。
“闻人师兄,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她问。
男人没有回答。
半晌,裴月低头笑了笑,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掌,道:“好,我走。”话音未落,少女径直转身,一步步地离开了这里。
至终,都无人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闻人靖坐在地上,像是成为了一座冰冷的石雕。
他闭着眼,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
元婴期的修真者,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们可以每时每刻都在修炼。
可那一瞬间,他觉得很累。
万灵峰的风很暖。
仿佛她还在这里,只要她在这里,便是寒风似乎也有了温度,枯叶也有了碧色。
相识二十载,相伴二十载,他曾无数次担心自己会失去她,担心自己够不上她。她太优秀了,同为天才,闻人靖更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比不过裴姝。
她耀眼的让人害怕。
害怕配不上她。
害怕失去她。
她就像是一阵风,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握住,风都是飘渺的,这世间,谁能握住凤呢?谁也不知,正式订下婚约的那一日,他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也是那一日,他才知道,自己握不住她。
“姝儿,你为什么愿意与我订下婚约?”那一日,他这般问她。
他满心期待,等着她的答案。
也满心忐忑,害怕她的答案。
而她面色淡然,闻言,只清浅的笑了笑,对他说:“阿靖,该练剑了。”说着,她已经拔出了万灵剑,站在他的面前。
眼中唯有她的剑。
她笑意清淡,仿佛这场婚事在她心中并未留下任何波澜。
他心头发凉。
一腔汹涌的喜意,顷刻间冷却了下来。
裴姝,在你心中,到底是剑重要,还是我?
你真的爱我吗?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青衣女子。
她雪肤乌发,一身容华。
持剑而立,声音清浅的对他说:“阿靖,练剑了。”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她那么强。
他真的,以为她不会受伤。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更新时间哈,因为公司刚起步,事情真的特别繁杂,所以只能晚上码字更新的。所以亲们等不及的,可以第二天来看哈。
大家的意见我也看到啦,还是那句话,大纲已定。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第25章 [VIP]
万灵仙子,自入门起,便是新代弟子的佼佼者。
剑修之苦,常人难以想象。可她一个娇娘子,却愣是一步步坚持了下来,并且成为了门中最出彩的那一个。
她的心中似乎只有剑。
别人玩闹时,她在练剑;别人吃饭时,她在练剑;别人睡觉时,她在练剑。便是他们定亲那一日,她也在练剑。
她那么强大,又怎么可能受伤?
可是她又怎么不会疼呢?
即便表现得再坚强,可她终究还是个人。
人,怎会不疼?
万灵峰上又飘起了雨。
雨水大颗大颗的砸在了地上,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裴姝,裴姝……”倒在地上的男人紧闭着双眼,雨水顺着他隆起的眉峰划过,模糊了他的面容。不一会儿,身上便全部湿透了。
他面色苍白,喃喃自语,“你爱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
雨水倾盆,逐渐淹没了他的身体。
闻人靖躺在冰凉的雨水中,半晌,英俊的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笑意,“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怀疑你的。你放心,这一生,我闻人靖都只会有你一个妻子,终其一生,也不会变。”
“我不会让你死的。”
地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斩钉截铁的道,“穷尽余生,我也要找到你。哪怕……”
找到的是你的……尸身。
“便是死,我也会陪你一起。”
不远处,裴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落。
终其一生,只爱一人。
便是死,也要陪她一起。
那一瞬,裴月的心头仿佛有凉风刮过,遍体生寒。
那我呢?
闻人师兄,我算什么?
**
问月峰上,明明一个人也没少,甚至还多了不少人,但却仿佛冷清了不少。压抑的气氛,便是打扫的小弟子也能感受到。
“弟子闻人靖,求见尊上。”
一夜风雨过后,今日却是艳阳。
闻人靖身着蓝色衣袍,衣冠整洁,与昨日的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判若两人。
阳光照下来,落在男人英俊的脸上,仿佛也为他镀上了一层微光。
裴月听到声音,从院里走出来,眼神恍惚了一瞬,目光终究是不受控制的落在了男人身上,痴痴的唤了一声:“闻人师兄。”
闻人靖看了她一眼,随即,才回了一句:“月师妹。”
面色冷淡,语气疏离。
裴月面色微微变了变,勉强扯起了一抹僵硬的笑意道:“闻人师兄,你不必如此的,就算我们不能成为道侣,至少还是……”
“我有事求见尊上,请月师妹通报一声。”
不等她说完,闻人靖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那场道侣大典,是为了你的身体。”他当时只想着裴月危在旦夕,为了让她开开心心的过完最后的日子,所以才有了那场道侣大典。
这一点,他知道,裴月亦清楚。
而如今,她非但已经恢复了健康,还有着光明的未来,那场本就不应该存在的道侣大典自然不需要了。
“我知道。”
她声音没了平时的娇软,带了些涩意,“我知道的,你不用……”
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用一次次的提醒她,其实归根结底,她就是个窃取别人幸福的小偷!
就像……就像她的生母一样。
“你是要见师尊对吗?我这就去通报。”她忽然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就快速的跑走了。转身的那一刹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像是水一般,流不尽。
她忽然就想到了裴姝。
那三年的时间里,她不止一次的在思考,裴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都费尽心思的想要救她?
哪怕她昏睡了三年,可依旧活在所有人的心中。
她羡慕她,也……嫉妒她,甚至还会怨她。
每当深夜,她还会做梦。
梦里,她成了她。
没有人知道。
她的奢望,是成为她。
做裴姝多好啊,有那么多的人爱着她,在乎着她,她被爱意包围着,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即便,她沉睡着,无知无觉。
后来,裴姝终于醒了。
那时,她是惶恐的。
裴姝醒了,那她呢?
她的价值是不是就彻底没有了?
她真的太害怕了。
那怕这三年,她过的并不容易,可是,这样的日子依然是她曾经不敢奢求的。
她快要死了。
她知道的。
所以,可不可以,让她临死之前,给她一点幸福?
那时,她这般向上天祈祷。
这一次,上天似乎终于了怜爱了她。
她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切,出乎她的意料。
她成为了傲视天下的问月剑尊的亲传弟子,她有了朋友,有了家人,甚至还将拥有爱人,她终于也被爱包围。
她仿佛真的成了裴姝。
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而如今,梦醒了。
她终究不是裴姝。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忽地用力握住。
修剪的漂漂亮亮的精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柔嫩的掌心,不过三年的时间,谁还能记得这只手曾经有多么粗糙难看?
她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掌心一片粘腻,那是她的眼泪。
而裴姝,她不会哭。
是啊。
那个被那么多人崇拜敬佩的万灵仙子,她的泪,太宝贵了。
*
姬不夜并不愿见闻人靖。
裴月通报之后,他只回了一句,让他走。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闻人靖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两人身量相当,相对而立时,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气氛却莫名紧张了起来。
“你先下去吧。”
姬不夜对裴月道。
裴月看了看两人,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顺从的退下了。
只是走到门口,她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无人看她。
裴月扯了扯唇角,压下了心底的苦涩。
待到她离开,院里便只剩下姬不夜和闻人靖两人。
“你找本尊何事?”
闻人靖恭敬垂首道:“弟子前来,唯有一事。尤长老说,您取走了回天经,弟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