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在等诸葛亮的反应。
………………绝了嘿!你能现在跑回成都把先主挖出来给这败家娃子打一顿吗?!
同十几年前刘协在成都城郊跟你玩的那次深情表演不一样,你在蜀中毫无根基,只是跟随汉帝一路逃来的汉臣,刘协也不过傀儡天子,因而为你增加几分政治筹码,也不可能引发什么不可预见的可怕后果。
但以储君身份站在长安南郊的祭坛之上的刘禅,也这么等诸葛亮的反应,这就很引人遐思了。
也就是这时候没报纸,否则你都能想象到媒体自媒体怎么写这一段了。
丞相还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李严低着头跪在尘埃里,双手高举奏表,一脸端肃,既不见悲戚,更不见得意张狂。
刘禅取了奏表,递给了刘协。
天子语气十分温和,先感谢了群臣为兴汉事业做出的努力,又说起自己这些年病弱不堪,的确十分想颐养静修,因而同意内禅,请太常并百官商议此事,拟订内禅祭礼日期。
祭礼终于结束了。
比起上次在宫里拜太庙时,群臣兴奋得在下面偷偷嘀咕,叽叽喳喳,这一次祭礼结束后,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道路以目的离开。
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诸葛亮一脸平静的上了轺车,依旧是一个寒战也没打。
你也准备离开时,顺风车来了。
车上的蒋琬冲你笑笑,“刘将军也欲回城,何不同行呢?”
……………………
“这是不是太刺激了?”你上了车之后,小声问蒋琬,“李严怎么突然来这一出?丞相也不阻止?”
蒋琬看了你一眼,“为何阻止?”
“就………………”
你突然意识到,诸葛亮是不可能阻止今天这件事发生的。
他是汉臣,同时也是季汉的元勋之一。
而刘禅登基是整个季汉集团元老们的期望,也是他本人的期望。
当年望向门前桑树童童如车盖,与小儿戏言曰“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的游侠,而今后嗣终将乘金根车,驾六马。
但为什么是李严呢?丞相又为什么感到苦恼呢?
蒋琬叹了一口气,“丞相认为,此时并非内禅最好时机,但李都护既上表,他亦不能阻拦。”
“是因为魏吴尚未臣服,因而未至时机么?”
“此因亦有之,还有一事,也令丞相烦心。”蒋琬注视着车马前行,“北伐至今,丞相殚精竭虑,却不愿以此居功。”
这你知道,但跟内禅有什么关系?
“殿下登基,势必封赏群臣,与北伐功勋两者合一,你猜会如何?”
那就所有人都越级升……
……………………
其他人可以升官,诸葛亮还要怎么升?
蒋琬转头看了你一眼,点点头,“恐怕李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看天子之下有监国,监国之下有丞相,若丞相这一次便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将来伐魏伐吴时,又待如何?”
……那就,供起来?
你突然觉得李严的这个主意真是奇妙极了。
众所周知,此时的季汉政权是三层套娃,刘协、刘禅、诸葛亮,李严这么一招,是准备把刘协这层套娃炸掉,改成刘禅、诸葛亮、李严?
哎呦他可太有才了!
“丞相这些日子,恐怕会为朝中事操劳心神,”送你到官舍下车时,蒋琬十分委婉地跟你说,“将军多多看顾丞相,莫让他再因什么事忧虑烦心了。”
……你觉得蒋琬这么叮嘱你有点白学的意思。
…………就好像丞相还要分出CPU来操心你似的。
蒋琬的轺车走远了,你回官舍时,发现有金敞家送信的仆役在等你,而且还不是金敞找你,是怜娘找你。
……她十分希望你去一趟骊山别院。
…………最好不要耽搁。
再来骊山别院,还是一片清净美丽的山水。
怜娘也全须全尾,没有任何意外的痕迹。
但她的表情十分微妙,见到你来了,开口就问,“公子可知那位温郎君赠与公子两名仆役?”
“我知道呀,”你有点惊讶,“他说是用来看园子的,有什么不妥吗?”
“妾不能擅自做主,必须请公子来看一看。”
就两个看园子的老仆为什么一定要你来看一看,难道来的是什么特工,卧底,被怜娘看出来了吗?
当怜娘把温衡送给你的两名仆人带了过来时,你整个人都惊呆了。
年长的大概二十岁左右,年少的大概十七八岁。
容姿秀丽,身姿纤瘦,要腰有腰,要腿有腿的这么两个美少年,进了屋子见到你,小鹿似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望了你一眼,齐齐跪倒,口称将军。
你脑子有点发晕,感觉麻烦了。
第124章
“把他们俩退掉。”你说。
还没等怜娘说话,两个美少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年长的那个含着眼泪,“将军可是嫌我们兄弟二人貌丑么?”
艹,还特么是兄弟俩!是你小看一千八百年前的古人了!
“不是嫌你们貌丑,”你说,“是嫌你们长得太美。”
美少年互相看看,重新一起看你,“若将军嫌我们粗笨不堪,只遣我们洒扫庭院马厩亦可啊。”
哥哥皮肤略黑一点儿,小麦色,看着颇有点阳光小狼狗的气质;
弟弟皮肤白似细雪,气质也更柔弱些,望向你时总带了点儿“求你怜爱”的暗示;
你看着他们俩,可算明白王夫人为啥一见到晴雯,不管她是不是贾母派来看屋子的,都坚持要给她赶走了。
……就这个样子你说他是扫地喂马看园子的,谁也不会信啊!
“你们会喂马?”你有点儿怀疑。
果然兄弟又互相看一眼,小的那只眼里全是茫然,大的那个倒是十分果决。
“会的!我们会洗马,喂马,打扫马厩,收拾马草,我们都会的!”
“……说实话,你们都学过什么。”
“我阿兄擅鼓瑟,能调笙,傀儡蹴鞠亦是个中好手,”小的那只连忙说道,“我亦粗通诗书……”
“……经学呢?”
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望着你,“我能背《六经》!将军可要考校?”
……这什么世道!连个男宠都比你有文化!
“你们俩既然这么有本事,何必留在这里喂马呢?”你说,“回温郎君处不好吗?”
大的那个给你磕了个头,“我二人本是温郎君重金买来送与将军的,将军若是将我兄弟二人遣回去,温郎君一怒之下,怕是要打死我兄弟俩。”
“……那我免了你们的奴籍,放为庶人如何?”
兄弟俩又对视一眼,大的那个眼圈也红了。
小的倒是嘴十分快——你逐渐发现,尽管从外表上来看,哥哥比较健壮,但言谈上明显弟弟性格更强势一点。
“若我二人是花甲之龄的老仆,身无一技之长,将军会赶我们走吗?”
“当然不会啊。”你没走心地说,你又不是这个时代的冷酷奴隶主,原本你真就以为温衡送来的就是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仆人,还想着留他们在园子里养老也没问题啊。
“将军虽立下赫赫战功,却仍有仁爱之心,”小的又给你磕了个头,泫然欲泣的望着你,“可将军既能怜爱年老体弱的奴仆,为何却漠视我兄弟二人的生死呢?将军嫌我们生得貌美,怕坏了将军的清名,因而要赶我们走,可我们并非自己愿意生得这幅样貌!”
你被噎得有点说不出话,怜娘看看这俩美少年,又看看你,也并不替你说话。
还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看得可开心了那种。
“若将军不收留我们,长安城这许多贵人,今日虽不会如何,明日,后日,只要见了我们兄弟二人,也难保不会起什么歹意……”这放现代估计也就高二高三的熊孩子看你在气势上被镇住了,一发哭了出来,“若将军当真如此狠心,我兄弟二人只能自毁容貌了!”
……………………
对不起,他哭得很认真,可你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杨仪。
哭得不相上下,一般惹人怜爱。
唉,也不知道杨长史现在干嘛呢,是在钉魏延的小人,还是司马懿的,李严的?
……或者是钉你的小人呢?
“公子?公子?”
怜娘推了推你。
唉,其实非要在园子里养个什么人型宠物的话,你觉得养个杨长史还更有意思点儿。
……再配个征西大将军魏延,那就更棒了。
“咳,”你看看他们俩,又看看怜娘,试探性地问道,“要不,那就继续让他们俩继续看园子?”
怜娘一挑眉,还没等说话,小的那只猛地叩了个头,顺带还拉了一把哥哥。
大的那只也赶紧磕了个头。
“谢将军收留!”
…………………………艹。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兄弟二人又互相看看,“奴仆无名,请将军赐名。”
“来这里之前从来没名字的?”
小的不讲话了,推了推大的。
大的嘴唇动了动,有点艰难,“之前的主人为我们赐过名字……”
“什么?”
“籍孺和闳孺……”
……你看看他们俩,很想说以他们俩的颜值,的确当得起高祖和惠帝那俩男宠的名字。
但考虑到小的那个可能还未成年,而且兄弟俩一脸担惊受怕,你还是不要开这么缺德的玩笑了。
“不想自己起名?”
兄弟俩一起拼命摇头。
小的那只又赶紧出声,“想请将军为我们赐名!”
你很不擅长起名,因而你只能沉吟一会儿。
“你,”你指了指大的那个,“叫黄冈,你弟弟叫衡水,怎么样?”
“公子语出何典?”怜娘歪着头看你。
语出男宠都比你有文化的典。
除了满地乱爬,还没开始学说话的诸葛攀,家里每一个人似乎都比你有文化——包括但不限于诸葛瞻小朋友,怜娘,阿姚。
剩下那一个你连比都不想比了。
……但人家还是很努力地在学习。
你抽空回了一趟相府时,发现丞相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继续宵衣旰食。
冬至过了,书房里添了个火盆,他围着火盆,靠在凭几上正在看书。
火盆里还塞了什么东西。
见你回来,丞相笑眯眯地冲你招了招手。
“阿迟饿不饿?”
哈?
“今日起得早,”他放下书卷,拎起火筴,开始拨弄火盆,“晡时未至,你不想吃点东西吗?”
你一瞬间感觉有点迷茫。
就好像回到很早很早以前,围观诸葛亮吃韭菜。
诸葛军师吃韭菜和诸葛丞相吃零食,看起来都有点不可思议。
但他拎着火筴在火盆里翻来翻去,最后翻出了一根表皮考得焦糊的东西,又吹了吹气的样子,真是十分熟练……
“这是什么?”
“薯啊。”
…………………………这哗哗的现在就有土豆和地瓜了?!
丞相看了你一眼,很有点惊奇,待得薯块稍凉一点后,慢条斯理的剥去表皮,递了一块给你。
你接过了这块烤山药,盯着丞相继续给自己剥山药的画面,心情复杂。
“先生你居然能吃得下。”
“……为何吃不下?”丞相看了看烤山药,又看了看你,一脸狐疑,“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说,“我是说李严。”
那种微妙的,有些牙疼的表情又浮现在丞相的脸上。
“阿迟担心吗?”他一面继续剥山药皮,一面淡淡的问你。
你有点不太理解他心里想什么。
“我担心先生啊。”
他停了手,那种有点烦恼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唇边若隐若现的微笑,以及一声叹息。
“正方心中所思,我早就知道了。”
看起来并不像担心的样子,你略有些放心了。
但在你吃山药的时候,他忽然又问了你一个问题。
“阿迟如何看我?”
你愣了一下,看向他时,他也在注视着你。
无喜无悲,淡漠而倦怠,一点青黑在下眼皮隐隐浮现。
仍旧是浅灰鹤氅,墨蓝直裾,哪怕是倚在凭几上,手里拿着烤山药这样日常的画面,却给你一种离你极近,又十分遥远的感觉。
“如师如父?”
你开了个玩笑,他嘴角微微翘起,眼中的怔忡却愈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