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免也太难追了——桃籽儿
时间:2021-09-02 10:23:15

  大到完全遮盖了那个少年奔向她的脚步声。
  “周乐琪——!!!”
  他在滂沱的大雨里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可是声音远远不如天边的雷声来得响亮,这个世界太嘈杂了,以至于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进她的耳朵里。
  可是少年的拥抱却是不能被遮挡的。
  他从雨幕的那一端向她跑来,在她微微犹疑的那个刹那扑向了她,死命地、用力地、近乎凶恶地将她拽进怀里,并与她一同狠狠跌倒在被雨水覆盖的水泥地上。
  “砰”的一声。
  骨头都要碎了。
  他们都很痛,可是那个少年在大雨中凝视她的眼神却比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还要更痛。
  他用那样深入骨髓的眼神看她,居高临下把她困在坚硬而冰冷的地上,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和凶狠质问她:“周乐琪……你在做什么?”
  那是凶狠吗?
  或许是吧。
  他好像真的被触怒了,从没有人见过他那时的样子,整个人像张满的弓一样紧绷,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得暴戾。
  但或许也不是。
  他只是太慌乱也太无错了、太震惊也太痛切了,以至于在那一刹那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成为了受到痛苦支配的奴隶。
  我心爱的女孩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那个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毫不挣扎地躺在那片地上,对那个少年强烈的质问毫无反应,最开始目光里还染着深刻的痛苦,后来就渐渐变得麻木了。
  好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漂亮人偶,连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也是在那个瞬间他才突然意识到:
  他所喜欢的人……早已经生病了。
 
 
第41章 “我数到五”
  [可这时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她,并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在从医院回家的出租车上,周乐琪和侯梓皓一直沉默。
  她之前对他撒了谎,说什么今晚会在医院陪妈妈,其实余清根本不需要陪床了,她也早就跟余清说好今晚会回家住、明早再来接她出院。
  其实这都是假话,甚至今晚她在安全通道里对他展现的那些甜美也都是假象,那不是浪漫也不是甜蜜,而仅仅只是一场残酷的告别。
  侯梓皓眯了眯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车窗外被大雨覆盖的街景。
  他们都不说话,车上的气氛就显得很僵持,连出租车司机都觉得不对劲了,不禁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看一眼被大雨淋湿的少年少女,总觉得……那是一种压抑的争执氛围。
  就这么一直僵着到了周乐琪家小区门口。
  她没有伞,可是也不介意,到地方以后就径直下了车,再次走进了大雨里。
  那个时候侯梓皓还在付账,也没想到她会就这样淋着雨下车,司机听见他低咒了一声,然后也跟着迅速下了车。
  追上她是不用费什么劲的,因为她走得很慢,根本没试图甩开他或者躲避他,显得很坦然,也或者说……显得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伞撑开,为她遮挡凌晨十二点冰冷的秋季雨水。
  她还是不抗拒也不接受的样子,只是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残存在她身上的雨水随着她的步伐不断地下坠,流进她的眼睛、衣领、袖口,那一定很难受,可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感觉;他还看到她左手肘有一大块擦伤,应该是刚才他在天台上把她扑下来的时候在地上刮蹭的,那伤口看起来就很疼,可她也没有反应,甚至好像是喜欢疼痛似的,全然将流血的地方暴露在雨水中。
  仿佛在厌憎并虐待着她自己。
  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了。
  他们终于走到了楼下。
  她没有跟他打哪怕一声招呼,径直就往黑洞洞的楼道里走,他本来也想就这么算了,可是终归横不下这个心,还是伸手拉住了她。
  她的手冰冷得吓人。
  “……先好好睡一觉,”他语气僵硬地对她说,“明天我们谈谈。”
  她没有说话。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就由着她了,毕竟他一贯都是配合她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怎样就怎样,他在她面前可以完全没有脾气。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突然意识到把一切交给她会有什么后果,这让他不得不变得强硬——就好比此时,他坚持要她给他一个答复。
  哪怕只对他说一声“好”。
  他们沉默地对峙了很久,久到她似乎终于感到疲惫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放开了她,让她上楼。
  她很快就离开了。
  周乐琪沉默地上楼。
  以前她每上一层楼都会跺一跺脚让声控灯亮起来,可是今天她忽然不这么做了,也不知道是出于疲惫还是因为厌倦,黑暗好像也成了很不错的东西,潜在的危险反而让她心中有快感,她似乎在隐隐期待有什么不幸降临在自己身上。
  就这样在黑暗中她走到了家门口。
  她沉默地掏出钥匙要插进锁孔,那个刹那她僵硬麻木的内心忽然有感觉了——恐惧和窒息的感觉。
  她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仿佛这道大门之内将出现一具尸体,她的妈妈会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身边撒满了白色的药片。
  那个场面太逼真了,让她握着钥匙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眼前也忽然天旋地转,于是钥匙对不准锁孔了,她努力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它插进去。
  可这时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她,并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是他。
  和她一样被雨浇透、和她一样狼狈不堪,可是又比她温暖、比她安定的他。
  他握着她的手,帮她把钥匙对准锁孔,温热的手心包裹着她,带动她让钥匙旋转,锁于是被打开了,“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们谁都没有动,他依然从她身后抱着她,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了她,仿佛给了她另一个小小的空间,与那个残酷冷漠的大世界相互隔绝。
  “你不喜欢我也行……”
  他的气息是滚烫的,声音也一样,在这个黑暗狭小的楼道里显得尤其清晰,落在她耳中飘渺又扎实,有着难以言说的分量感,亦夹杂一点悠长的叹息。
  “……但你能不能试试多喜欢一下你自己?”
  那是太过温柔的一个问题了,尽管当时他说出它的语气其实是有些硬的。
  这个问题是如此地贴近她,好像突然把她给自己包装的所有外壳都敲碎了,他看见了她深深埋在泥土里的那个最真实的自己。软弱、伪饰、还有些病态和扭曲,他看穿了一切有关于她的真相,可是却似乎没有厌憎和逃离的打算,反而还在劝她爱上那个真实的自己。
  他在救她。
  那晚他在她家过了一夜。
  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计划,甚至在刚才他追上楼来找她的时候他都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当门打开、她要独自一个人走进去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跟在了她身后,冒昧地进入了她的空间。
  他毫无准备,而她没有拒绝。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进屋以后她没有开灯,径直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明明浑身都湿透了,可是却没有要洗澡的意思,把被子一拉开就直接躺了进去,好像这就要睡了,也不管他的是去是留。
  他劝她起来去洗个热水澡,她根本不予理会,连一点声音都吝啬于发出,他于是只好转而计划去给她找一条毛巾,起码把头发擦干再睡。
  这个房子他只来过一次,还是余清自丨杀的时候,他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救人上了,根本没有仔细留意过房屋的构造,因此完全不知道放毛巾的洗手间在哪里。
  他想开灯,这个意图被她察觉了,她依然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但总算说了一句话。
  她说:“别开灯。”
  别开灯。
  为什么?
  因为此时的她已经脆弱到无法面对光亮了吗?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然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床上被子微微的隆起,可这已经足够让他想象此时她破碎苍白的样子了。
  他于是叹了口气,回答:“好。”
  他开始抹黑寻找了,途中难免磕磕碰碰,后来总算还是找到了毛巾,并在过程中意外找到了家庭自用医药箱。他把它们拿进她的房间,在她床边坐下,说:“先起来一下,收拾好再睡。”
  她还是不理会。
  他皱了皱眉,又补了一句:“我数到五,还不起来我就要拉你了。”
  语气果断,不容反驳。
  说完他真的开始计数了,数到五的时候她没动作,他就真的强硬地把她从被子里拉了起来。
  她应该很不高兴,在黑暗中发出了一些类似挣扎的声音,他只装作没听见,该做什么做什么,先是用毛巾给她擦头发,再是给她处理左手肘处的擦伤,等这些弄好以后差不多又是小半个小时,她已经完全清醒了。
  可她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愿,毋宁说她那时跟任何人都不想沟通,于是在他终于肯放过她的时候就很快再次躺了回去,被子紧紧地裹着,再也不看他了。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冷遇,因此并未有什么反应,只安安静静地在她床边的地板上坐下。他帮她打理好了一切,可是却没有任何兴趣打理他自己,他浑身仍然是湿透的,头发都还在滴水,把地板也弄湿了。
  他们就这样各自狼狈地在那个狭小而破旧的房间中独处,尽管那个时候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可是他却知道她正在被子里哭。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也许是苏芮妮或者侯峰打来的电话吧,他并未理会,只是随手把手机抽出来,然后按了关机。
  他其实也很累。
  可是他得守在她身边。
  起码今夜,起码这一分这一秒,她不能是一个人。
  他知道她没有睡,也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尽管如果他问她的话她一定会说自己需要安静,可那必然是谎话——所有悲伤的人都会对外宣称自己需要安静,可是其实他们才是最需要陪伴的人,他们希望有人能穿过那些虚张声势的谎言去打扰他们,这样他们的悲伤才能得到机会安放。
  可他那时脑子里也很乱,太多想法和情绪左右了他,这让他在一时之间难以组织起漂亮的语言与她沟通,他只能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没机会修饰和筛选。
  “……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对吧?”
  他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她的床沿,声音飘散在这个狭小简陋的房间里,低沉而清晰。
  “我一直喜欢你……差不多两年了。”
  她听到了,尽管被子的阻隔使他的声音变小了,可她依然听得很清楚。这个句子是如此易懂,可是彼时却令她混沌的大脑感到费解。
  “你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他似乎笑了一下,有点自嘲的味道,然而后半句的语气却又变得很郑重,“可是你却改变了我这个人。”
  他没有骗她,也没有言过其实,说的都是真的。
  他高一一进校就听说过“周乐琪”这个名字,那个时候她已经高三了,联考全省第一,每次学校公告栏贴光荣榜她都排在第一位,像一个无法被超越的传说。
  所有的老师都对她交口称赞,时常会把她当作典范教育学生,他们说她踏实又努力,在学习上是怎样怎样的精益求精、是怎样怎样的勤勉踏实。
 
 
第42章 “东野圭吾”
  [“‘……‘有时候,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足以拯救某人。’”]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吊儿郎当的人,每次考试从来不追求排名,只要过得去就行了。他的目标是年级的中位数,这个位置非常好,既不会受到过度的褒奖,也不至于要频频被耳提面命,足可以当个透明人——没有人会期待你,也没有人会责备你。
  他是不需要努力的,因为他人生的起点已经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终点还要更高。他有优渥的家庭,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拥有足以挥霍一生的财富,他也完全没必要努力学习,因为他的父母可以轻松地送他出国读书,即便他的成绩没有那么理想他们也有许许多多灵巧的门路可以为他兜底。
  他只要散漫地生活就足够了,何必拼命?
  因此他从来都没有努力过,自始至终都过着游刃有余又漫不经心的日子,自在又潇洒。
  但是所谓的“自在潇洒”有时候却并不等同于“幸福”,甚至都不能等同于“踏实”,他偶尔会在过度的自由中感到茫然,尤其当他看到严林他们正在为了某个既定的目标奋力向前的时候,他的心中会尤其空虚。
  空虚的下一步会是什么呢?通常来说,会是堕落。
  除了一中的这些同学,他还有另外一群朋友,他们有着和他相似的家庭背景,可却并不像他一样在公立学校读书。他们抽烟、喝酒、过早地接触性和其他带着危险气息的东西,好像把生活过得既畅意又时髦,并也试图将他变成他们的同类和共犯。
  他拒绝过,可是后来也曾一度摇摆,差一步就会掉进深渊。险些坠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对那样的生活方式感兴趣,而仅仅是因为他很无聊。
  漫无目的的生活如果不依赖刺激,是很难长久地维系下去的。
  他于是在那片灰色的地带逡巡,这样的境况持续了很久,直到高一下的那一天,他在黄昏的教室里听到操场的方向传来那个女孩儿的声音。
  那是一场高考前一百天的动员大会,庸俗且老套的活动,把疲惫又无力的应届生拉到操场上,让他们在百忙之中挤在一起聆听校领导的训话。
  校长和教导主任也很了不起,明明那些打鸡血的话他们每年都要说一遍,可是每次说的时候居然都还很有激情,他们的声音特别大,透过扩音喇叭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操场,甚至教学楼里的高一高二学生也不能幸免,都要跟着高三一起听那些毫无新意的官方辞令,譬如什么“摒弃侥幸之念,必取百炼成钢;厚积分秒之功,始得一鸣惊人”、“百日苦战角逐群雄誓金榜题名;十年寒窗拼搏前程报父母深恩”,之类之类。
  他听得很无趣,无法为这样强拗的热烈而共情,直到那个少女的声音随着傍晚的微风飘进他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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