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颤抖着指向张会房间,“千万别进去,我只听见‘啪’一声响,什么都看见就没了!”
“恐怖如斯!”
其他两个魔修听他这么一说,纷纷生了退意,但想到自己身上的咒术,又战战兢兢往里冲。
第二个行动的是九相老祖。他想了想,变成一只蚊子,翘起一根毒刺,嗡嗡嗡选了另外一个房间飞去。
九相老祖钻入窗户缝里,看清屋内景色后,忽然呆住。
这是个普通的客房。
简洁干净的房中,一盏油灯闪烁,白壁上人影清瘦。
白衣少年靠坐在灯下,合着眉目,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在书卷上,似是看书看到一半,昏沉睡去。朦朦胧胧的灯火洒在他苍白的脸上,照得肌肤如瑞雪,容色极为摄人。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九相老祖脑中轰隆一声,完全忘了自己来这是要干什么,蚊子针眼大小的脑子里,只会回旋着一个念头:
美人!
好香!
想吸血!
第94章 我的尸体
九相老祖扇动翅膀, 嗡嗡嗡靠近白衣美人。
在少年身上,他能感受到一股极清润的灵气,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就在他马上要落在的苍白手背上时, 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似是还有几分不清醒, 微蹙眉头, 黑眸水雾迷蒙,“念念?”
感到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他下意识一拍。
“啪!”
谢清欢放开手掌,看见一股青烟幽幽冒出,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九相老祖又“啊”一声,身子往后倾, 另外两人连忙扶住他。
“怎么样?你怎么也这么快就出来了?”
九相老祖:“这香血有毒!”
另外二人十分茫然:“什么香血有毒?”
九相老祖颤巍巍地抬起手,“总之,那个房间别进去!”
谢清欢揉揉眉心,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后,同样察觉到了外面那几个魔修。他本想出手解决掉那几人,却听他们谈及“魔尊的命令”时, 停下了手。
念念的命令?
谢清欢停下手, 放出神识,覆盖整间客栈, 没有找到江念的身影。他心中惊悸之感更浓,皱紧眉头,想到江念离开前,谈及过君朝露, 不由想到, 难道是君朝露遇到什么事?
盛京……
谢清欢霍然站起身, 看向窗外, 暗夜深沉,盛京城阙伏在地上,一个个灯笼在风中晃荡。他忽然就明白君朝露会去哪里了。
谢清欢思索的这刹那,三个魔修派出最后的希望,终于找到了缩在被子里的洛瑶南。
三个脑袋飞过来,“嚯,好小子,总算找到你了!”
洛瑶南一手握剑,一手捏着符咒,“你们不要过来啊!”
他转身就想像剧情里那样跑到恩济寺,但是刚跑几步,就被飞来的脑袋拦住了去路。
三个脑袋脸上挂着狞笑,把他围在一起,“哎嘿嘿,我们追你,追到你,你就让我们杀一杀。”
洛瑶南:“系统!!!”
……
谢清欢御剑站在窗外,默默望这一幕,他知道洛瑶南不敌这三个魔修,想到这是江念的安排,便慢慢放下手。
他相信江念,只是不太明白她安排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当看到三个魔修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天地之间时,他微微睁大眼眸,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身子微晃,差点从飞剑上掉下来。
不属于这方天地的力量,又出现了。
谢清欢默默看了洛瑶南一眼,御剑飞到城外,来到记忆中的荒山。
曾经的小庙变成一片废墟,他站在断壁残垣中,俯下身,指尖染上抹未干的血痕。
谢清欢慢慢拧紧眉,“念念。”
……
早就在洛瑶南出城时,江念就偷偷跟在他身后,一路来到小庙,目睹君朝露与几个老妖怪的打架。这几个魔修从前也是魔道上呼风唤雨的大佬,后来被江念裴翦打怕了,一直避世不出,但心里总憋着股气。
上次陆鸣带队把九相老祖那几个憨憨绑了,他们便以为江念腾出手,准备把他们也铲除掉,联起手来想要反抗一回。
几个魔修联手,实力远胜君朝露。虽说七杀宗越级杀人是寻常操作,但这次难度有点大。
好几次江念都按捺不住,想要出手,不过她想了想,又停了下来,静静跟在君朝露身后。
对于他们魔修,九死一生是寻常事,当年她与师兄也是这样被一路追杀着过来的。这几个人,就当给徒弟的升级经验包了,还是打包的大经验包。
要是能吃下,君朝露修为一定能有大的突破,要是吃不下,有她在后面看着,也死不了。
她坐在云间,看见君朝露一身黑袍都被血浸透,轻声叹口气,多少明白当年师父复杂的心情,还有收拾翠云山老祖时,眼角那滴被雨水洗去的老泪。
看着徒弟受这样的痛,心知这能让他变强,但总归还是不舍的。
君朝露见不敌几人,没有与他们硬拼的想法,趁着他们不察,放出求救的烟火,然后一扭头,化作道血红色的烟雾,往郊外古寺飞去。
恩济寺耸立在盛京城外的一座小山上,路上有士兵驻扎守卫,以防闲杂人等误入。
凡人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头顶的异象,只是觉得天莫名冷了下来,猛地刮起一阵阴风,石灯中的灯火突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江念神识放大,听见有许多人惊恐地窃窃私语:“怎么扬起这样的怪风?”
“又闹鬼了吗?”
“待在山脚,别上去。”
江念踏上山阶,皱了皱眉,心想,佛寺里还会闹鬼?
也对,这底下不就镇着一具尸体。
她仰头看了眼天上,君朝露飞入庙中以后,追着他的老妖怪停了下来,犹豫地看着里面。
血山老魔盯着黑暗中闪烁的金光,奇怪道:“这里有九华山的封印。”
“九华山,七杀宗与九华山有什么关系?君朝露这小贼为何要来这里?”
血山老魔沉吟半晌,道:“他身上的气息也变了,他在朝那道封印走去,不能让他走到封印,我们直接一起上!”
几个人身形化作血红色的流光,朝青年冲去。君朝露身上的黑袍剧烈摇摆,他站在翻滚的雾气中,像掀起疾风巨浪的大海里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黑暗淹没。
君朝露抬起手,鞭子高扬,划破雾气,发出脆响。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他皱紧眉头,心想,这脚步声不像那几个魔修,倒像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时,他后背一凉,猛地蹿上凉气,马上化作缕黑红色的雾气,转入一旁的黑暗中。
以雾气的形态,君朝露转过身,看清自己身后是什么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尊金塑的佛像。
它十分沉重,脚步声也显得很沉闷,每一步,都震得地面隆隆作响。
然而君朝露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似乎与佛像有种奇异的联系。他能感受佛像身上透出冰凉的杀意,比魔修危险数倍。
君朝露很惜命,完全没有想正面对抗,奉行江念“逃跑可耻但有用”的理念,转身就跑。
但寺庙的天空之上,似乎拢起一张巨大的网。雾气不再听他的命令,像泥淖般,堵住每一条出路。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僧人好像全都消失了,被浓雾与黑暗包裹的寺庙,只剩下会动的佛像,和几个误入的魔修。
雾气之中,君朝露与血山老魔不期而遇。
血山老魔也变得颇为狼狈,衣衫破败,脸上有血痕。他一看见君朝露,就骂:“你搞的什么鬼?这里是什么地方?”
君朝露:“我也不知。”他偏头看了看雾气,听到飞快朝他们奔来的脚步声,“那玩意很危险,这儿的法阵就是为了镇住它的,既然我们误入这里,不如一起联手出去吧。出去以后,再来算从前的恩怨。”
血山老魔勃然大怒:“放你的狗屁,你知道我被江念这样阴过多少次吗?你们七杀宗的心都黑,我才不要和你们组队!”
君朝露叹了口气,执着长鞭,看向黑雾中,“怕是再不愿,我们也要合作了。”
血山老魔也跟着望过去,翻滚的雾气中,缓缓走出两尊金塑的佛像。佛像眉目冰冷,神情悲悯,金色的脸上却溅满滚烫的血液,手中握着一只断臂。
血山老魔拧眉,感受到佛像上惊人的杀气与怒火——它们是愤怒的、绝望的,可以不惜一切撕碎眼前可见的所有东西。
他陡然生了退意,这种不要命的绝望,他只在七杀宗那两个人身上看见过。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能轻轻松松碾碎他们,就像碾碎两只蚂蚁,但结局却以自己惨败告终。他确实是有些被打破了胆,不敢像这群亡命之徒一般,以命相搏。
于是血山老魔见这一幕,有点害怕,开始认真考虑和君朝露联手,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喂,小子……”
话没说完,他只觉后背一阵剧痛,然后被人猛地推向佛像。
佛像双手伸开,把他的身体拢入怀中,他的四肢被巨力碾压粉碎,血流如注。
血山老魔不可置信地往后看。
青年身形化作雾气前,笑吟吟地和他说:“逃避可耻但有用,卖队友更可耻,但更有用。献祭队友,法力无边,我师尊教我的。”
血山老魔:“!!!”
“无耻老贼教出来的无耻小贼!!!”
君朝露捏诀,趁着佛像在与血山老魔打架之时,再次变成一缕雾气,抓住机会飞到空中。还来不及喘口气,他忽然看见一道流光裹挟着血山老祖的元婴,从他面前飞过。
元婴版的小号血山老祖坐在流光中,朝他骂骂咧咧:“混蛋!你们七杀宗的人心都脏!你们都没有心!”
“老子我叱咤风云的时候,裴翦江念那两个臭小子还在喝奶呢!你们懂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懂当魔修!”
“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回来,把你们都鲨了!!!”
……
身下传来一声巨响,掀起股巨大的气浪。老魔舍弃自己的这具身体遁逃,自爆的冲击让天上的网有了一点松动,于是他的元婴趁机逃了出去。
君朝露本也能抓住时机跑出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攥紧,全身真气荡然一空,连御剑的力气都没有,直直从云中载倒。
他跌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惨白的脸上浮上一层薄汗。
“砰、砰。”
沉闷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佛像被炸得只剩下一边,露出的空白的腔体内,装着个苍白的人头。
不止一个佛像从黑暗中逐渐朝他靠拢,将青年围在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捂住胸口,目光从金塑佛像身上一一掠过。刚才血山老魔自爆的冲击很大,每一具佛像上,都留下了不小的裂缝。
君朝露透过裂缝,看见里面被封住的惨白手指、断臂、断脚、头颅……
他苍白的唇颤抖着,竟笑了,“是我的尸体啊。”
第95章 不准笑了
四面的佛像将青年围在一起, 朝他伸出手,想拉他一齐沉沦。
君朝露呼吸越发急促,捂紧胸口, 喘不过气。他的眼前一片昏茫, 身体逐渐冰凉, 好像回到某一世死亡时,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中, 风雪飘洒,满目碎玉琼瑶。
意识逐渐昏聩, 他掩住唇,泻出破碎的咳嗦声, 鲜血从指缝不断涌出,喉咙里满是铁锈味。
“好冷啊……”君朝露无意识喃喃,失神的凤眼看着天空,“好冷啊,师尊。”
念及“师尊”这两个字时,他张大眼眸, 凤眼添上一抹锐气, 忽然清醒过来。
苍白的雪花被风席卷远去,眼前模糊的景象再次清晰, 他看见几只金色的手朝自己抓来,几乎要抚到他的脸颊。
君朝露运起最后一丝灵力,身形再次化作黑红色的雾气,从佛像手指漏出, 笔直朝前方佛塔跑去。佛塔上方, 一个金色的法阵在空中运转, 太极图案旋转不停。
反正都跑不出这鬼地方了, 他干脆去看看镇压在法阵佛塔中,最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雾气轻易穿入运行的法阵,从门缝中钻进。黑袍青年跌在地上,惨白着脸呕出几口血。
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呼唤他,他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往前走,四周灯光昏暗,帷帐暗红。浮屠塔一共有七层,踏入第一层,四周密密麻麻,放置满金塑的佛像。
佛像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将他围在一起。檀香袅袅,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君朝露眼神恍惚,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第一世时,宫中的佛堂。
青年凤眼失去神采,慢慢走入佛堂中,仰头看着满室的佛陀。
“朝露!”江念一直跟随在他身后,见到此景,心知不妙,喊了一声。
君朝露置若罔闻往前走,当走到佛堂中心时,他的身形已经变至少年时。紫衣金冠的少年跪在神佛下,虔诚祈祷。
江念明白了,这是他的第一世,也是噩梦的开始。
君朝露的记忆模糊而断续,连带着佛堂中的画面也疯狂在跳动。他站在佛堂中心,身上黑雾闪烁,脸上惨白如雪,眼中却流转红光,隐隐有失控之状。
江念把小蜃掏出来,“快,你该出场了。”
小蜃短短的四肢抱住她的手臂,吓得瑟瑟:“呜哇,我不行啦,他好凶啊!”
江念:“你们蜃兽不就是当心灵导师的嘛,快给我上!”
小蜃哭了出来,“我还是个孩子哇,你不能压榨童工的!”
江念偏头看了眼,君朝露的情况已经变得很差。
他世世无辜惨死,第一世还被分尸,用特定的法阵镇压在佛塔之下这么多年,怨气早已冲宵。只是世世轮回,每次他身死以后,怨气都被法阵吸收走了一部分。
当年来帮摄政王处理凶尸的,大抵是九华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