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下来吃灵果啊，新鲜的灵果！”
“啾啾，你不饿吗？你不渴吗？我这里有水哦。”
“啾啾，你让我摸一下怎么了嘛，下来让我摸一下，这堆灵果我都给你！”
张会的声音噼里啪啦。
小鸟那双温柔的眼睛痛苦眯紧，它抬起自己的小翅膀，慢慢盖住自己的耳朵，彻底变成一团小毛球，静静缩在枝丫上，显得有些委屈。
江念见到这幕，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第一次见自己圣人般的徒弟被逼得这样失态，顿时对张会大为佩服，并在心里默默给了他一个新的称号——“人间毁灭者”。
神识扫过朝夕渊一处山涧时，她找到任务中那条蛇妖，脚步一踏，缩地成寸，霎时出现在蛇妖面前。
巨蛇盘成一团正在睡觉。它盘起来就有一座小山大小，露出的尾巴搭在山涧里，就像一个两米的大人面前挤进小孩洗澡的澡盆子里。
看起来挺寒碜的。
江念不废话，直接踩到巨蛇七寸，一脚踢上去，踢下来几片带血的鳞片。
巨蛇自疼痛中惊醒，又痛又气，嘶嘶吐信，不停摇晃巨大的身体，想把江念给甩下去。它是一条很威风漂亮的黑蛇，妖力喷薄，如江如海，若是放在人间，也能是占山为王的大妖了——
可惜，它遇到了江念。
没多久，地上堆满带血的鳞片，山涧小溪被血水染红，巨蛇身体整整小了一圈，有气无力趴在地上，卷了卷尾巴。
江念死死踩住它的七寸。它痛得口吐人言，凶狠地说：“你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妖国先锋大元帅，呜呜别踩了，你敢再踩我，我就、我就跪下来给你磕头求你了！”
江念向来觉得，识时务是一项美德，人如此，妖亦然。
她微微移开脚，问：“你是妖国的妖，怎么会到人间来？”
要知道，渡过沉水河并非易事。
河水能够溶解一切灵力和妖力，更别说河中还有无数魑魅魍魉。
在《碎魔》里，江绒带着昏迷的洛瑶南渡河，让自己伤上加伤，几乎舍弃半身修为。
蛇妖告诉她，妖国出了大变故。说起来，和王朝更迭差不多，原来爱好和平的老妖王渡劫时受了重伤，几个属下联手逼宫篡位。
妖国有爱好和平的妖，也有觉得屈居西南一隅憋屈极了，想渡过沉水河重临人间的主战派。
这次，便是那几只主战妖夺权成功。
它们为非作歹、到处征兵，谋划不久以后，就率万妖渡河，让整个人间都为之颤抖战栗。
蛇妖跟着老妖王混的，害怕再待下去，自己会被抓了泡蛇酒，就先舍命渡过沉水河，逃了出来。它本来想找个地方继续混吃混喝安心修炼，谁知道没多久就遇到江念这尊杀星。
江念问：“你在朝夕渊伤人？”
蛇妖吐出信子，委委屈屈地说：“我哪知道人类的胆子会这么小，我只是想打个哈欠，他们就吓晕了。后面还有人拿着小棍子一直戳我的尾巴，弄得怪痒的，我扭头想让他们别戳了，他们吓得乱跑，自己掉下了山坡，扭到手啊脚啊，怎么能怪我？”
江念点头，“嗯，这么说，你还挺无辜？“
蛇妖：“那当然，我从小就跟着妖王读书，是有文化的、知书达理的蛇。想想在妖国的时候，我可是有名的儒将！怎么会随便伤人呢？”
它只想伏在林里抓几个猎物吃，谁知道不小心露了下自己的脸，就吓到一群猎户，仙门还派人来抓它。
蛇妖心想，人间太险恶，它想回山里。
江念展目笑起来，“正好，我们也打算去妖国，不如一起走吧，你来给我们领路。”
蛇妖大惊，“我才刚游出来啊！沉水河太凶了，进入水里妖力就会被吸走，游一次就掉半条命，我、我……”
江念安慰它：“游一次掉半条命，再游一次再掉半条命，所以回去的时候你还有四分之一条命，不会死的，放心。”
蛇妖：？？？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江念又道：“我们来做个简单的计算题，现在你有二分之一的命，我可以杀你，但是放你一条生路，四舍五入你多了一条命，就算再游沉水河掉二分之一条命，你还是有一条命，比原来还有多二分之一条命，这不是赚了吗？”
蛇妖听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
“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它茫然地说。
江念拍了拍它冰冷的鳞片。蛇妖的一片鳞片就比她的手掌大，摸上去冰凉如黑玉，又漂亮又解暑。
“机会难得，你要抓紧啊！”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蛇妖晃了晃巨大的脑袋：“等等，我还没算清楚，为什么我现在是二分之一条命，再游一次沉水河，就变满血了呢？这不对劲，让我再算算。”
江念：“你要算多久？”
蛇妖摇头晃脑：“没多久没多久，我算数可厉害，是我们妖国一等一的算数大师，以前妖王举办的比赛，我还常常夺魁呢。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两个月算清楚。”
江念：？？？
她想，幸好有沉水河保护，不然妖国早就完蛋了。
就这，它们哪来的勇气攻打人间？
她不可能在这里等一两个月，便抬腿踢了蛇妖一脚，把它从茫然的状态踢醒。
鳞片剥落，露出深红血肉。
蛇妖痛得“嘶嘶”叫，看向江念的眼神充满畏惧。外面的世界真的太险恶了，它抽泣着想。
江念直接给它发布任务：“我要你做件事，不然，我就杀了你。”
蛇妖害怕地问：“要我做什么？”
江念：“你来追我，看上去要凶狠一点，追上我，我就不杀你。”
蛇妖满脑子问号，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
别的妖追人是为了杀人，而它追人，是为了保命？
江念不给它反应的时间，纵身而起，飞回树林里，扛起昏迷的洛瑶南就往沉水河飞。巨蛇反应过来，轰隆隆跟在她身后追。
尘土飞扬，地面被震得隆隆作响。
小肥啾放下翅膀，从树梢飞起。
张会也意识到不对劲，御剑而起，穷目望去，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卧槽！好大的蛇！”
他脸色苍白，环顾四周，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避。蛇妖的气息可怕森冷，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横扫一切的霸气气息。
其他少年直接放弃希望，“老大都打不过它，洛师兄也昏迷了，我们怎么办！”
他们把目光投在沉水河上，这儿是唯一的退路。
少年吞了口唾沫，“张哥，我们要试着从这里游过去吗？”
张会望着远处巨蛇，眯起眼睛。
巨蛇眼睛猩红如宝石，眼角有什么东西反射阳光，闪闪发亮。
“张哥？”
张会：“等等，我怎么觉得，这条蛇在流眼泪？它为什么要一边哭一边追人？”
“蛇怎么会流泪呢？可能是有眼疾吧，谁知道妖怪怎么想的。”
正当所有人被蛇妖逼得靠近沉水河，把希望寄托在渡河之上时，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一个巨大的爪子从深黑河水里伸出，攀在河岸上。
五根钢管粗的指甲像利刃般，深深扎入地面，闪着森寒的白光。
大妖的气息让深黑水面卷起许多微小的旋涡。
张会咽口口水，默默抬头望上看。
一个鬼鬼祟祟的猫猫头从水中浮出，茫然地看着他们。它只探出来一个脑袋，就已经高大得像小山一样要人仰望，比人间的妖怪巨大数倍。
猫猫睁着圆又亮的瞳孔，不明所以地与地上的人对视。
这时，蛇妖也被迫追击江念，赶到了沉水河边。一见到大猫，它欣喜地甩着尾巴，大声说：“来啦老妹！”
第45章 怎么敢呐
猫猫被水打湿, 漂亮的毛发一缕一缕搭在身上。
它瞪着又圆又亮的眼睛，听到蛇妖一声吼，才猛地回神, 浑身炸毛, 大声喊：“啊！好多人啊！”
张会也跟着尖叫：“啊！好大的猫啊！”
人仰猫翻, 场面霎时乱成一团。
妖国偏居一隅，被沉水河隔开, 几乎不与人间互通往来。
里面的妖怪，尤其是土生土长的妖怪, 生下来就在万妖里长大，没见过多少人。
它们对人的认知, 是听话本里仙长斩妖除魔的故事。
主角是除妖的人，它们是被砍的妖。
故事中妖物的下场很是凄惨，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被去掉妖丹。
哪一只小妖没有被父母骂过——
“再吵吵，再吵吵人就来挖你的心肝！剥你的皮！”
“不听话的小妖怪可是会被坏人抓走的哦。”
人类，真是好可怕好可怕。
猫猫瞪圆眼睛, 拼命想把自己缩回去。
蛇妖：“老妹！别走啊, 你不是最怕水吗？”
猫猫的爪子啪嗒一声钻进水里，惊起巨大波澜, 它吓得“喵呜”叫，然而不管怎么退，身体却不由自主慢慢往上浮起来。
一座大山浮出水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江念这才发现, 猫猫的脚下还有一只更加巨大的妖怪——一个很大很大的乌龟。
猫妖和蛇妖已经足够巨大, 宛如小山, 但和乌龟一比, 它们小得像一块石头。
乌龟没有完全浮出身体，但已遮天蔽日，地上的少年们，仰起脖子，才能看见深黑龟壳上趴着的惊恐猫猫。
猫猫：“喵喵喵，快回去！喵呜喵呜，好多人好可怕！”
乌龟声音苍老而缓慢，像开了0.5倍速：“你——说——什——么？”
猫猫惊恐尖叫：“他们在看着我们，好可怕啊喵呜！”
乌龟：“大——声——点——”
巨蛇乍见到故妖，一时忘记了江念的话，高兴上前相认。
“老哥，你也来啦！”
乌龟继续往上浮，深黑水面露出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它慢慢爬上河岸，边爬边和蛇妖打招呼：“小——蛇——中——午——好——啊——”
地面不停颤动，乌龟每踩一步，就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河水倒流，形成水洼。
少年们纷纷往后退，头一次见到这样庞硕的巨物。
“这都修炼多少年了啊。”张会苍白着脸，说道。
江念双手抱臂，“这品种，活得总是久了点，不是有句话，千年王八万年龟。”
当乌龟完全爬上岸时，河岸已经被它的身体挤得满满当当。它伏在地上，像座绵延大山。
江念微微眯眼，妖国居然有这样的大妖怪，倒出乎她的意料。这只乌龟至少是地阶，有元婴后期修士的修为，结果混得这么惨，不仅没有当上妖王，还被逼得出走妖国。
那妖国里像这样的大妖怪到底还有多少，妖王又有多深的修为？
她心中盘算这三只大妖联手，自己还能不能打过。
但很快，她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三只大妖怪变成人形，跪在他们身前，跪得整整齐齐。
蛇妖：“别杀我，我可以给你们抓老鼠的！”
猫妖：“别杀我，我也可以给你们抓老鼠的！”
乌龟颤巍巍地跟着跪下，继续用0.5倍速说：“别——杀——我——”
不等乌龟说完，江念伸手把它扶起，眼前老头白胡子白头发，老得不能再老，仿佛随时一口气吸不上就嗝屁了。
她的目光掠过瑟瑟发抖的妖怪。
蛇妖黑衣银铠，面容英挺，脸上几道鲜红伤痕，猫妖眼睛圆圆，身材火爆，是个漂亮御姐。
看起来都挺有大妖的模样，然而蛇妖正在努力把自己高大魁伟的身体缩成球，而猫妖完全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个鬼鬼祟祟猫猫头。
江念：……这就是大妖？
张会见它们的模样，心中恐惧稍退，问蛇妖：“你刚才不还是追着我们跑吗？”
蛇妖默默垂泪，而猫妖一爪子抓得他后背皮开肉绽，颤声道：“你怎么敢啊！”
这可是可怕的人类啊！
蛇妖悲伤地想，它哪里敢啊！
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江念本来盘算，既然魔修死了，那就让蛇妖来追赶他们，再制造一个去妖国的借口。等到岸边，她假装搏斗之中，与洛瑶南掉入水中，再拉着蛇妖一齐入水，踩着它的脑袋去妖国。
结果现在，三只妖跪得整整齐齐。
她还没出手，它们就倒下了？
江念扶额：这可不兴碰瓷啊。
看看这三个，哪有一点大妖的气场？说出去简直给妖界丢人。
听几只妖说完妖国形势后，江念心中松一口气——在妖国，这几个也算是顶级大妖怪了。然而实力与胆子成反比，他们胆子太小，尤其恐人，一听妖国要征兵来攻打人间，吓得马不停蹄就溜了，宁愿横渡沉水河，也不敢和人去打架。
江念想起自己家里作威作福的四只二哈，再看看眼前怂哒哒的大妖，恨铁不成钢，揉了揉眉心。
猫妖委委屈屈：“呜哇，和人打架，他们怎么敢呐？”
蛇妖附和：“对啊，怎么敢呐！”
猫妖又道：“他们一定会被灭了的，那群可怕的修士，会剥了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拿我们的内丹修炼。妖国要亡了！我们就跑出来了！”
蛇妖跟着喊：“妖国要完！”
张会：“药丸？什么药丸？”
江念看它们三的怂样，心想，如果妖国都是这样的妖怪，打起来肯定要完。不过，要都是这样的妖怪，也不会弄出什么谋朝篡位、试图渡河和人间开战的破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