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竹衣不敢往下想,只假装没看到李慕之手里的东西。
怪不得李贺辰说她的发髻看起来有些空,原来是真的丢东西了。
就在这时,一道高挑身影挡在了宁竹衣的身前。
“衣衣,你欠我的十两银子呢?”
李贺辰臭着一张脸,拿扇子敲着手掌心,很不高兴地说话。这模样,仿佛这宴席上的人个个都欠了他银子,而宁竹衣欠的格外多。
“什么银子?”宁竹衣愣住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欠了李贺辰钱?还欠那么多!
“你说话不算话啊?”李贺辰说着,冲她挤了下眼睛:“方才大哥不在的那会儿,你不是非要缠着我踢毽子吗?还说谁踢得少,谁就给对方十两银子。我陪你踢了那么久毽子,你不打算把说好的银子给我?”
闻言,宁竹衣立刻心领神会——李贺辰这是要证明她一直在他身旁,没跑出去过!
如此一来,那林子里的“宫女”就不会是她了。
宁竹衣立刻嚷嚷起来:“凭什么给你?为了给你找毽子,我把我的簪子都弄丢了!那簪子也很值钱呢。你都不给我找回来!”
“我没帮你找吗?刚才我又去咱们踢毽子的亭子里找了一遍,都快把地砖翻开了,真没有。”李贺辰哼了一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那簪子看起来又不值钱,指不准已经被哪个宫女捡走了!”
“就算是被宫女捡走了,你也得给我找回来。”
“有什么好找的?不就是一破簪子,我再给你买个好的。”李贺辰嘁了一声。
第21章 物归原主 去查查青林苑那一日,宁大小……
从青林苑回去的路上,宁竹衣很是惴惴不安。
“世子,你说,你大哥他会信我们那套说辞吗?”她拽着李贺辰的袖口,小声地问。
“大哥那样的性子,定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李贺辰宽慰她。
听李贺辰这么说,宁竹衣也稍稍定了神。李慕之生性多疑,一旦得知在森林中遇到的可能真的是某个宫女,那必然会采取动作。如此一来,便会少几分怀疑落在她头上了。
她小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有些沮丧道:“我还挺喜欢那支发簪的呢,就这样落到你大哥手里去了。”
“啊?”李贺辰有些诧异:“你当真那么喜欢那发簪?我还以为你随口说说的。毕竟是这么破的簪子……”
他倚着马车窗,发冠上的猫眼石透着碧绿的光,衬得整个人愈发贵气。
可听他这么讲,宁竹衣立刻不高兴了,板着脸说:“那簪子是母亲陪着我挑的!虽然是个便宜货,但我母亲喜欢。”
闻言,李贺辰的表情微微一变。
他像是被先生揪住了错处的学生,脸青青红红变幻不定。片刻后,他扬起眉,又把脑袋转开,像是遇到了什么窘迫的事,说:“是我多嘴了。……罢了,我再送你个发簪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宁竹衣原本有些沮丧,听了这话,顿时生出欲占便宜的想法来,立刻道:“我想要有大颗珍珠的那种簪子!今天青林苑里,长公主就戴了那种簪子。”
李贺辰努力回想一番,果然如是。皇上的姐姐今天便戴了一枝珊瑚簪,粉紫色的珊瑚上头点缀着一颗极大的珍珠。那珍珠雪白发亮,成色极好,估摸着是南边来的,一般人还买不到。
“好,我给你弄一个去。”李贺辰说。
宁竹衣扫去了先前的沮丧,露出了微甜的笑容。这笑容就像是树上刚结的莓果子似的,让人还没张口,舌尖就尝到了甜味。
李贺辰望着她的笑颜,心底开始琢磨:新的发簪固然要找,但旧的那支也不可丢。宁竹衣这么看中那支木头发簪,可不能叫她失望了。
因为老虎闯入御前,今日的踏青宴会结束得格外早。马车一路驶回京城,到了豫王府门前。
前头的王妃在丫鬟搀扶下下了车,口中似乎还有点轻微的抱怨之语:“我怕王爷怪罪,特意托了娘家人在静北打点,为的就是让慕之离京后过得舒服点。现在慕之在京城做了中郎将,我怎么与娘家那头人交代?”
一旁的老陪房挤着笑脸劝道:“这是皇上的旨意么,那也没办法呀,不是娘娘的错处。”
李燕婉跟在一旁,也劝王妃放宽心。三人的嗓音不小,但李慕之似乎浑然未觉,只是恭敬地跟在豫王身后。
一群人回到了王府。
当夜,皇上便命太监送来了一大堆赏赐,说是给豫王府的奖励。豫王接了赏赐,转头便叫人全部送进了李慕之的院子,让他自行处置。
*
次日。
李慕之住在西边的一处院子里,坐拥假山流水。当初他搬进这里来时,豫王妃笑盈盈地对豫王说:“慕之喜好风雅,就爱这些山山水水。妾身想这里能瞧见园子里的景致,最适合慕之不过了。”
不过假山到底是假山,说难听点,只是一块大点儿的石头;流水倒是活水,成了这面北院子的唯一一点清幽点缀。
屋内有些湿冷,这是环水又面北之故。李慕之在这儿住久了,早就习惯了这轻微的潮意。唯一的不便,就是他有许多藏书,在这微潮的屋内放久了,难免发霉,隔三差五就要拿出去晒一晒。
金羽卫中郎将的任书昨夜随着赏赐一起到了,但李慕之却没怎么多看,而是将其随意地丢在桌上,自己则坐在支起的窗户下,拿泡软的米粒喂一只麻雀。
这麻雀是前几天落进他窗里来的,翅膀受了伤,不能飞,他便暂且养在屋子里,还用细布条仔细包扎了麻雀翅膀上的伤处,好米好水地喂着。几天下来,原本沾了水奄奄一息的麻雀,已经活蹦乱跳了。
“公子,”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轻响,“您吩咐的事儿办好了。”
“进来吧。”李慕之拿手刮蹭着麻雀脑袋。
一个侍从从外头进来,恭敬道:“人都已经处置妥当了,绝对开不了口。”
“嗯。做的不错。”李慕之头也不抬,继续拿小米粒喂麻雀。“他的家人呢?”
“也安置好了,花了钱,全部送去了东边。”侍从笑说。
李慕之点了点头。他手底下的麻雀轻轻一跳,啄食着桌上的湿漉米粒;没一会儿,又抬头用乌溜溜的眼睛看他。“等过三四个月,风头过去了,就送他们团聚吧。留着到底是个隐患。”李慕之轻描淡写地说。
“是。”侍从答。
侍从禀报完了事儿,就想告退。此时,李慕之忽然道:“还有件事。去查查青林苑那一日,宁大小姐的行踪。她几时离了宴席,又去了何处,都去仔细探听一番。”
闻言,侍从露出困惑表情。但他见惯了主子的手腕,知道自己不能多问,便低头闷声应了好。
见侍从应下,李慕之露出淡笑。他从袖中摸出一支木质发簪,放在手心轻轻地转动。
这支发簪极是简陋,但它的主人却如清水芙蕖一般出众。哪怕穿着打扮故作简陋,也难以叫旁人忽视了去。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紧张的呼声:“苏姑娘,您不能进去,得先禀报了公子……”
话音未落,苏玉鬟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李慕之,为何你对王爷说要推迟婚事?”
就在今早,李慕之派人与王爷商量,说是想推迟与苏玉鬟的婚事。无他,因金羽卫事忙,忽然忙着操办婚事,难免遭新同僚白眼。
苏玉鬟一得知此事,便立刻杀上了门。
话刚说罢,苏玉鬟便扫到了李慕之手上那支木簪,顿时愣住了。
这支木簪,没记错的话,是宁竹衣的东西。
青林苑那日,宁竹衣正是戴着这支朴素无比的木簪子。旁人也许注意不到她戴了什么首饰,她却因时时刻刻关注宁竹衣的动向而记得一清二楚。
这支簪子,怎么会在李慕之手上?
莫非……是宁竹衣送给他的?
李慕之也察觉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发簪收进了袖子里。
“我推迟婚事,也是为了苏姑娘你着想。”李慕之淡淡地说。
“何解?”苏玉鬟冷笑。
“苏姑娘若有其他心许之人,万万不要错过了。”说着,李慕之的笑意里流露出一丝讽意:“青林苑那日,苏姑娘潜心装扮,必然是为了某位悦己之人吧。”
闻言,苏玉鬟脸色陡然涨得通红。
青林苑那日,她确实打扮惹眼,还因此被宁竹衣主仆斜视不断。
她也确实曾有一些小心思——宁竹衣做得贵妃,她难道做不得?可自打见到了皇上的真容,那些小心思便都歇了。
“推迟婚事一事,父王已经同意了。”李慕之站起来,神色泛起微微倦怠:“你若心有不满,那我便赔偿你一二吧。昨日皇上赏赐了许多珠宝,我让人带你去库房挑选。”
说罢了,他就转了身,朝屋内走去。
苏玉鬟站在原地,面色青青紫紫。一个侍从迎上来,道:“苏姑娘,小的带您去库房吧?”
她正在耻头上,此时有人凑上来,她忍不住去迁怒道:“谁准你抬头瞧我了?我可是你们未来的夫人!就凭你,也配抬头看我?”
侍从愣了下,赶忙点头哈腰道:“苏姑娘息怒。”
将侍从里里外外训斥一通,苏玉鬟终于解了点气。这些佣人仆从都是捧高踩低,她不挨个挨个教训,他们便以为她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走吧。”苏玉鬟气冲冲道。
*
宁竹衣回到王府后,因为“脚扭伤了”,便不再日日去蒋嬷嬷那里上课。除了她以外,苏玉鬟竟然也没了起初学宫廷规矩的热情,开始头疼脚痛,告假不去。
这天夜里,豫王府的灯火渐熄,王府内外一片寂静。
宁竹衣歪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拿一本小人书,一手捏着一个梨子啃。梨子汁水饱满,一口咬下去,清脆爽甜。
吃到梨核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人的喊声隐约传来:“有贼啊!”
她愣了下,搁了书,翻身穿鞋,朝外探头:“这是怎么了?”
山楂刚打探消息回来,挂着一脸奇奇怪怪的表情,道:“奴婢听说,是进了贼了。”
“贼?”宁竹衣很是不解。这里可是豫王府,什么贼胆子这么大?
“是呀,有两个婆子瞧见那贼的身影了,说是一身白,像个鬼,吓人得很。”山楂露出微惧的神色。
“有什么东西被偷了吗?”宁竹衣问。
山楂摇头:“那贼好像不大识路,往慕之公子放书的屋子去了。方才大伙儿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丢。”
“那就好……”宁竹衣微微放了心。
不过,这个“一身白衣”,还真是容易让她想歪。那位“一剑破天万仞春”大侠,不也是一身白衣吗?
宁竹衣啃掉梨核上最后一口肉,进了屋。
一阵风吹来,让她轻轻哆嗦一下。她看到支起的窗户,心底微惑:奇怪,方才明明叫山楂将窗户关了的。
窗前的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只简陋的木簪,正是她母亲为她挑选,又落入李慕之手中的那一支。
宁竹衣愣住了。
窗外的一角,似乎还有隐约白袖拂过。
第22章 南水珍珠 本世子从来说话算话
这一晚,宁竹衣坐在床头,手里把玩着自己的木簪。
这木簪粗陋得很,唯一值得称赞之处,就是簪身上头的缠枝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木簪不值钱。也只有在有心人的眼里,这簪子才能是个宝贝。
这簪子原本落入了李慕之手里,但今晚却被“好心人”送了回来。至于那位“好心人”是谁——想起窗外的一缕白色衣袍,还有王府进了贼的传闻,宁竹衣忽然扬唇笑了起来。
李贺辰待她还是很好的嘛。
他知道她想拿回这支木簪,嘴上什么都不说,背地里却偷偷摸摸直接把木簪搞到了手。这种做了实事儿,却不大着嘴巴四处嚷嚷的品性,实在是少见。
这样的人,适合搭伙过日子。
想到这里,宁竹衣忽然眼前一亮。
她不是正愁着选秀的事儿么?要想不入宫,那就得提前找个宗室王族定亲。
要不然,便找小胖吧?
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硬生生给按了下去。
真是不知羞耻,她这是赤.裸裸的利用!为了这么不纯粹的目的去嫁给人家,这不是耽误人的一辈子吗?
还是让李贺辰自己挑个喜欢的姑娘娶了吧。
宁竹衣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将来会便宜了哪个姑娘?
这样想着,宁竹衣心底忽然有了一丝沉闷。估摸着是李慕之的事儿太压人,沉沉的,就像是一块石头,才让她有了这般的滋味吧。
宁竹衣下了床,将木簪收起来。因为这木簪险些惹出事,她着意将簪子放到了带小锁的匣子里,免得再叫旁人看到了,生出事端。
*
次日清晨,宁竹衣正在用早膳,李贺辰便来红露居找她。
“衣衣,昨晚上没事吧?”一进门,他便如此问。
宁竹衣正坐在桌边动筷子。桌上摆着白米小粥搭脆萝卜卷,清淡爽口。她拿调羹送了一勺稠粥进口,被烫得微微咧嘴,含糊地嚷道:“昨晚?昨晚怎么了?”
“昨晚王府好像来了个侠客。”李贺辰晃着扇子,斜斜望着她:“外头动静那么大,你没察觉?”
山楂正在一旁舀汤,闻言小声道:“昨儿进来的不是个贼么?”
李贺辰待下人随和,允许山楂搭话,她没多想便接嘴了。可谁料这一回,李贺辰却表情微黑,语气凶巴巴道:“人家又没拿钱,算什么贼!”
见他的脸色不好,山楂连忙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