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软着脚,抖着声音说完后半句话:“这样的话,我会替您的开心感到开心的,哪怕我与您毫无关系。”
先生严厉地打断了我后半句话:“我没有这样说过。”
说话间,他已经伏在我的耳边,下巴若有若无地抵住我的肩膀,用低到足够让我下一秒忘记的音量说:“泷岛小姐才是,总是忘记把自己的心情放在第一位,我也很担心,其实是我令你负累。”
“至于你……的做法,我并没有感到冒犯。”
“不如说,”我听到先生声音莫名地紧张,“我很……喜悦。”
“就算我特别吵地跑过去找您?”
“嗯,谢谢你专程来找我。”
“就算我唠叨插手您的生活?”
“嗯,泷岛小姐一片好意,我很开心。”
“就算过两天我要让您来尝尝我的新甜品?”
“嗯——嗯?”
“那就这么约定好了。”我快乐地转身,唇瓣好像蹭着温温的东西过去,然而我一门心思在先生答应我的这件事上,看着先生惊愕的神情,开心地说,“我会为您做出最好的甜品的!”
第23章 身在何处的他(大修)
在等到七海先生以前,那只趴在幸村君肩头的小妖精从昏迷中醒来了。
它抱着我的手指蹭来蹭去,沿着我的胳膊一路爬到肩膀上蹲好,叽叽叽地对我讲话。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那些长相可怖的小怪物居然有学名,叫做咒灵。
[“那是人的诅咒、憎恶等等一系列负面感情形成的东西,而大人,您有除去它们的能力。”]
身体还虚弱的小家伙拽着我的头发说。
[“像精市这样优秀的孩子,会被诅咒也是理所当然,可以请大人把其他几只咒灵也祓除吗?”]
“就算你这么说,把咒灵除去什么的,”我扣住手指,为难地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去为他人对抗厄运和诅咒,去……抹杀某种存在。
[“是为别人做好事,阿月不要有压力。”]
出门玩了几个月的云朵精灵温温柔柔地飘到我脑袋上。
[“如果不喜欢的话就拒绝了呗。”]
打着哈欠的猫咪精灵卧在我腿上,抓来被它欺压已久的石头精当枕头,矜持地舔着爪子。
被压到窒息的石头老老实实地说:[“阿月是在担心叫幸村的小鬼,话说猫你也在担心吧,老老实实说出呃、”]
它被猫咪一巴掌按没了声音。
[“咒灵和我们有本质的不同,我们更接近是神明哦。”]
花妖小手拍拍我的脸,笑得腼腆。
[“它们对阿月和其他人类而言,完全没有益处,还会带来悲伤的事情,除去它们就像除去悲伤一样。”]
小妖怪托起我的手,吻了吻手背:[“所以不要烦心,你并不曾杀死谁的灵魂,还帮助了很多深受其害的人,甚至保护了可能会被杀死的妖怪们。”]
咒灵能杀死妖怪?
身为妖怪们唯一指定供奉者和守护者,我立刻紧张起来:“我明白了,那我应该怎么做?”
“要对它们许愿吗?”
[许愿]是——
[全心全意向他人倾注最美好情感的愿望,可以成真]
这是我年幼时,第一个陪伴我的、从火中诞生的妖怪告诉我的,我的能力。
……并且也是这只妖怪,让我的第一次许愿以失败告终。
在我向火妖许愿“请你成为我的家人”后,它却因为失去信仰,被曾经供奉火神的人们遗忘,最终从我身边、从世界上消散,只留下一句祝福:
[“上天已经送给阿月礼物,现在,我要再次为她祝福——她所祈祷的都会成真,她所看到的都是真实,她要到全新的地方,遇到新的人,幸福地生活。”]
火妖的祝福让我拥有了看到他人性格颜色的能力。为了保护其他弱小的妖怪,我开始不断向它们许愿以求供奉它们,寻找着拥有美丽颜色的人,直到在东京安居。
赤也也好,千代也好,幸村君也好……还有七海先生,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想帮助他们。
几个小妖怪围成一团,嘀嘀咕咕说完,仰头看着我:“很简单的,阿月只要趁没人的时候,生气地敲咒灵的脑壳就可以除去它们,或者用负面的情绪许愿也可以。”
我点头,迅速同幸村君联系好,跑去柜台前打包三份甜品放好冰块当成探望的礼物。在给店面上锁的时候,我想:“也许应该再找一个店员了。”
——
在医院开外两站我就下了车,本想路途中找家花店买个盆栽,但是跟着导航不知道怎么七拐八拐,最终停留在一条末尾是阴森森的大厦的街巷口。
依稀能看到巷子旁堆叠的集装箱上散落了几个玩具。
趴在我肩头的小妖精紧张地贴住我:“阿月大人,这里面有咒灵的气息。”
我轻轻点头。
是小孩子误入了咒灵的地盘吗?如果没有人去救他们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吗?
仔细想想看,泷岛月,工作日不会有人轻易经过这里,你可能是唯一发现又唯一有能力来帮助他的人。
我咬了咬嘴唇,把蛋糕盒子放在箱子上,带着小妖怪小心地往里面走进巷子。
“报警行不通的吧,警察先生也不一定能看到这些东西。”我按着手机上的键,犹豫几秒,找到名为中原中也的联系人发出短讯。
[泷岛月]:中也,有件事想麻烦你。
[泷岛月]:现在我的位置在横滨xx街道xx户,有一个恶灵绑架了小孩子。
[泷岛月]:如果中也认得能消除它们的人,可以麻烦你联系他们来这里吗?
“中也工作一直很忙,希望他能尽快看到。”我深吸一口气,小妖怪担忧地拉着我的头发:“阿月大人,害怕的话您不用强迫自己的。”
“没……”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拐过拐角突然看到一个带棒球帽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发着抖,满脸泪痕地抬头,而他的面前,一个体型堪比成人的咒灵发出机械一样的叠音,手已经抓住男孩的脖子。
我几乎条件反射地高声喊出“小心”,趁男孩和怪物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我抓起散落的砖块横劈到咒灵的手臂上。
紫色的液体溅起,用来做武器的砖块也碎成两端飞了出去,我一把抱起男孩,被疼得乱挥手臂的咒灵抡到后背,向前踉跄两步剧烈咳嗽起来,肩上的小妖怪尖声喊:“阿月大人,先进大楼,里面应该有很多楼梯!”
背上像针扎一般难忍,我牙齿打着颤,循着它的指示跳过几个石块,拿出八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节一节地向上跑,余光瞥见慢我一层的咒灵重新长出手臂,强忍着窒息的感觉再次加速。
至少要先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万一我无法除去咒灵,这个孩子就要和我一起遭殃。
男孩抖着声音叫:“姐姐,那是什么?”
猛烈的奔跑让我喉咙里隐隐泛出铁锈的血味,我换了姿势抱着他,腾出发软的手轻轻掩在他的眼睛上,尽量声音平静地安抚:“是奥特曼要打的小怪兽。”
“它会吃掉我们吗?”
“不会哦。”我的体力在不断下降,速度越来越慢,“乖,闭上眼睛,和姐姐一起许愿‘我们会平安无事的’。”
“之后就会有奥特曼来救我们了。”
沿着漫长的走廊,我依次路过不知道多少条细细的柱子,远处仍然是凛凛碧空,这个大楼好像被隔绝在世界以外。
“阿月大人,安全通道就在前面,坚持一下!”
“我知道。”我断断续续地回答它,向后扫一眼,咒灵已经跃上了同一层楼。然而在我扭头的瞬间,我被泥沙滑到,护着男孩扑到地上。
脚腕传来非常不妙的剧痛,手臂也被男孩使劲压住,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忍痛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向安全出口,把男孩和小妖怪从门缝里塞进去,勉强支撑身体死死抵住出口:“快带着他往下跑!!”
咒灵已经从空中向我扑来,我的脑子中突然浮现出无关的话。
七海先生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还没给他做甜品,真是太可惜了。
结果还是不知道硬饼干底的慕斯蛋糕,他到底爱不爱吃。
咒灵对我挥起拳头,我闭上眼睛回忆着妖怪们教我的话,奋力挥出一拳,同时哑着声音冲它大喊:“离我远点啊——!!”
尘沙飞来,在我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咒灵摩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移动的方向却与我的位置相反。
再睁开眼时,大楼突兀地被黑色的结界笼罩,咒灵的胸口多了一个大洞,站在离我几步路的距离,它的身后,站着一个白发带墨镜的男性。
“哟~”他按着咒灵的肩膀,露出大白牙向我打招呼,“外面的甜品是你专门放的吗,不会是专门向我求助用的吧,真聪明。”
“先、先生?!”我见咒灵对他挥拳,直起身子想去推开他,却被脚腕痛得僵在原地,一边落泪一边冲他喊,“小心——”
“作为帮助你的谢礼,”白发的先生抬起胳膊,轻松震开攻击,他按住咒灵的头,绕过它对我得意地晃着手指,“那些甜品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就全部归我了。”
几乎是眨眼的事情,咒灵身体与紫色的血液发出巨大的爆炸,直至消失,我们两个身边却始终干干净净的。
白发的先生咳嗽两声,用手扇风,墨镜下滑露出宝石一样的蓝眼睛,好像刚才他只是顺手扔了一张传单。
他再次向我确认:“就这么说好了。”
第24章 line里的他
总之现在是得救的情况?
我身体一松,直接跪坐在地上,用手背蹭掉眼泪,向他鞠躬:“非常感谢先生,不过甜品是我探望别人准备的礼物,不如先生下次来我的甜品店,我直接为您提供想吃的。”
“唔,那我勉为其难接受好了。”白发的先生沉吟着上下扫视我,“不过你要这个样子去探望别人吗?”
后背和脚腕的疼痛在松懈之后密密麻麻地袭来,我也突然反应过来另一个问题,急急忙忙向后看,与怯生生探头的男孩对上视线,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太好了。”
我抱着蹭进我怀里的小男孩,向白发的先生连声道歉:“抱歉先生,没办法站起来感谢您,可以麻烦您把这个孩子送回家吗,我现在给自己叫个救护车……”
“普通来讲,这个时候应该拜托我送你去医院的吧。”白发先生打了个响指,拨通电话,“喂喂,伊地知?嗯,已经祓除了,把帐去掉吧,有两个受伤的人,我要和他们一起去医院。”
“……嗯?你对我要去医院有什么不满?我不能受伤吗?”
电话对面隐约传来几句慌慌张张的话,大概是在回答“当然能”,白发先生笑了一下:“你居然觉得我会受伤,我可是最强,怎么可能受伤,当然是有正事要去医院。”
“工作?这种事情哪有救人重要的吧,伊地知你果然是个冷血的家伙……校长啊,让他等等也无所谓吧,反正他不会说我什么的。”
微妙地感觉对面那个人被欺负了。
我把小妖怪重新安置在肩头,思考两秒,然后放弃猜测。
这位好心的先生可是不顾个人安危跑来救了我们,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过分,大概是双方沟通不畅吧。
白发先生又说了几句,挂掉了电话,他一边捞起我用胳膊夹住,另一边捞起小男孩同样用胳膊夹好,潇洒地跳上围栏,黑色的结界从中心四散而去,光芒降临,我还呆呆地没反应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后,自由落体。
成年人绝对不会因为五楼高度的跳楼机而害怕deeeeee呜呜呜呜呜七海先生救命——
落地之后,白发先生笑咪咪地问小男孩:“刺不刺激,比过山车有趣多了吧?”
小男孩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看看他,又看看眼睛发红的我,哇地哭出了声。
“欸欸欸这么嫌弃的吗?”白发先生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地沮丧道,“被我带着玩这么嫌弃的吗??”
我被白发先生塞进后座,虚着声音说:“我想应该不是嫌弃您……”
“那就好,”他又开心起来,“我就说嘛,谁会讨厌我呢?”
这位先生,莫名有点像赤也啊。
虽说沟通有点费劲,不过看他随性又快乐的样子可可爱爱的,自己心情变得很好。
而且,这样厉害到能瞬间除去咒灵还能从五楼跳到地面的人,居然会热衷于吃甜品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白发先生在我心中的形象逐渐像可爱任性的孩子靠拢了。
我很快转移注意力,接过小男孩揉着头发哄他,他使劲地往我怀里蹭,一见白发先生从另一个方向坐进车里,还向我们伸出手臂,立刻扒拉着半开的窗玻璃向往外钻。
……看上去心理阴影很大的样子。
虽说我也心有余悸,但是看到男孩子这样,忍不住笑出来,搂着他坐好,放轻声音对他说:“这位先生刚才帮助了我们,你还没有感谢他哦。”
男孩还带着哭腔:“他不是来杀我们的吗?”
白发的先生拧眉看过来,我憋着笑挡住他的视线:“当然不是,他是被召唤过来打小怪兽的,是英雄哦。”
余光中的白发先生表情瞬间又变得得意起来。
果然是小孩子吧,除了年龄和身高比一般孩子大了点。我好笑地想。
男孩家很快就到了,我帮他揉掉眼泪,又给他打理好帽子,打开车门后,他依依不舍地抱着我的手臂,探头对白发先生小心地说:“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