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江户川乱步会突然讨厌她的原因吧,津岛柊时想,边漫无目的的又动起了脚步。
福泽谕吉是她认识的最正直正义的人,在数年前,也是他紧紧的抓住了津岛柊时,在南丁格尔回到英灵座,她的精神崩溃之时,将她从森鸥外身边带走,将她拖回了人间。
他对津岛柊时尽心尽力,比她更加重视她的生命。
可惜,津岛柊时从来就不是珍惜自己的人,这次,福泽谕吉费尽功夫将她救出来,她又要辜负他的片好心了。
乱步会更加讨厌她吧?
津岛柊时茫然的走着,脚下的河流就像是潭黑色的深渊,是她第次遇到太宰时的河堤吗?她朦朦胧胧的记起来,她伸出手,片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
“雪花,是六棱形状的呢,真好看啊……”
落在掌心的雪花,即使她的掌心比冰块还冰,也很快就融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这篇文写到这么长了,我以为最多写15万字的……第一次写文,有很多不足,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啾咪
第68章 二手烟
冬季的风, 真是温暖啊。
四周轻柔的飘着雪,天上没有月亮,夜空黑的像海, 街道上只有街灯, 洒下银色凉凉的光, 像是一颗颗月亮, 纺织而成的银河之梦。
津岛柊时安静的走在街道上, 什么都没有想, 任凭自己的双脚随意的走着,夹杂雪粒的风吹进她的领口,渐渐在她的肌肤之间融化, 她的眼中倒映着这个世界。
被雪弄的湿漉漉的街道,积雪上留下的小小的孩子的脚印,人行道上闪烁的街灯, 雪丝毫不留缝隙的包裹着她, 将天和地串连,雪水沾湿了她的肩膀,在她的发顶,肩上留下薄薄的一层白色。
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丽啊。
下过雪之后, 路边的灌木上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从枝叶上滚落融化的雪水,闪着晶莹的光, 树皮湿润,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松香, 远远的听见街边的住户家中传出来的说话声。
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温柔啊。
津岛柊时看似随意的走着,什么都没有想,任由双脚将她往不知道哪个方向带, 但是她知道,其实她的心,早就已经给她指好方向。
她走了十五分钟,雪越下越大,终于,津岛柊时停下了脚步,望着面前的河流。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宰治时的河流,在陡然降低的温度影响之下,河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层,冰下暗暗的流动着沉黑的河水,藏着外表看不见的暗涌,在深处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那时候,太宰治就是这样坐在河堤下,衣服的下摆还拖在河水之中,脸色被寒风吹的惨白,微微仰着头望向她,是在哪里来着。
津岛柊时将松木描梅花的高齿木屐脱下,沉吟了一会,又弯下腰将它们拎起来,整整齐齐的放好在一边,爬上石桥的栏杆,她扯了扯衣服的下摆,坐在栏杆之上。
是在这里啊。
从她身下,因为摩擦滚落的小石子落入河中,轻不可闻的冰裂声,河水唧唧咕咕的从那个小洞中流出来,津岛柊时望着天空,太阳正缓缓的上升。
天空因为那片金黄,被染成温暖的橘色,天空的上层仍然是深沉的墨蓝,下方却已经燃烧起来,薄薄的,如同用指腹抹开的一层桃色胭脂,浅黄,鹅黄,淡紫,如同水粉一样,在天空划出动态的画。
太阳不断上升,缓慢破开云层,津岛柊时眯起眼,用手遮挡着,试图直视太阳。
头顶是灿烈的阳光,脚下是深沉的河水,雪花洋洋洒洒的,如同一朵洁白洁白的小花,这个世界如此壮观,直接的铺在她的面前,真美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果然都好美,津岛柊时想,她低下头,光洁的双足轻轻的悬空晃荡,阳光下,像是透明的,再下方是沉默的河水,漆黑不见底。
真幸福,风吹动津岛柊时的头发,向后拂去,津岛柊时伸出手,将雪花握在手里,此刻就是世界最瑰丽之时,就是她拥有最多之时,就是最幸福之时,就这样吧。
飘落雪花的天空,在温暖的阳光下,湍急的能够吞噬一切的河流,啊,就这样吧。
她将抓住雪花的手紧紧的握在胸口,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就这样永远将幸福永存,将这些闪耀的星星,连带自己,全部寄存于这沉默之中吧。
“等等——!!”
遥远的传来呼唤声,津岛柊时已经听不清楚。
她的衣摆被风轻盈的吹动,黑色的长发被风吹散,像飞鸟的翅膀,沉沉的包裹着她,只是这只飞鸟,再也不想飞翔了。
津岛柊时微微阖眼,丝丝缕缕的黑发在风中凌乱,啊,多么像蛛丝,多么像蛛丝结成的,细密的网。
她想起来了,多么的像芥川老师的「蜘蛛网」。
有一个名叫犍陀多的大盗,罪孽深重,在十八层地狱之中挣扎,有一天佛祖经过,突然忆起犍陀多曾经放生过一只蜘蛛,遂从九天之上垂下一根蛛丝。
从云端的莲花池上,垂下的蜘蛛丝,垂入了十八层地狱。
正在地狱受尽折磨的犍陀多偶然抬头,见到了这一丝从天际垂落的蛛丝,他毫不犹豫的攀爬而上,在快要离开地狱时,他回头,发现蛛丝上爬满了其他的罪人,犍陀多愤怒的大喊,随着他的怒吼,蛛丝突然断裂。
他也就这样再一次的跌入了地狱的深渊。
是不是就是这样呢?津岛柊时想,眼前飘动的黑发,正如蛛丝,她的蛛丝,她抓不住。
犍陀多跌入地狱之时,看到的是否也是这样的天空。津岛柊时面向着天空,丝丝缕缕的黑发遮挡住视线,在若隐若现之间,窥探到一丝天空的景色。
天空还是天空,蓝的那么蓝,飘摇着橘色的火焰。
津岛柊时向下坠落,像一只蝴蝶轻盈的落入玻璃瓶中。
“噼啪”
噼啪啪啪噼啪噼啪。
是津岛柊时的头发垂落在冰面之上,发出的微不可闻的碎裂声,清冽的回荡在她的耳边。
想象中的寒冷并没有到来,发尾已经垂入了水中,带来刺骨的冷意,津岛柊时动了动手指,触碰到浅浅的冰面。
她停在了半空之中。停在了冰面之上一寸。
津岛柊时微微侧头,她的脸与冰层几乎只差分厘,她透过冰面上隐隐的白色雾气,看见倒映在冰上的自己。
那么近,简直就像是被冰封于冰层之下似的。
津岛柊时仰起头,与站在桥边的人对上了视线,果然。
像天空一样蓝的,是中原中也的眼睛,像火焰一样飘摇的橘色,是他的头发。
将她拥在半空中,阻止她跌落河中的,是中原中也的异能,「被污浊的忧伤之中」。
他在津岛柊时刚跌下位置的栏杆边,探出半个身体惊慌未定的看向津岛柊时,穿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紧紧握住栏杆,钢铁制的栏杆在他的手下隐隐变形。
津岛柊时望着他,嘴角浅浅的浮现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就像是一朵洁白的,已经凋谢枯萎的,小小的百合花。
“为什么……要救我呢……”
津岛柊时的声音发软,拉长了尾音的津轻口音,依旧温柔的像是在耳语。
中原中也抬手,她轻轻的被他的异能抬了起来。
被中也的异能包裹,像是陷入粘稠火热的沼泽,整个人都被严严实实的揉在里面,手和脚都没有任何的着力点,失重的飘在半空中。
中原中也压了压帽子,捏紧了拳头,大海似的蓝眼睛中燃烧着火焰。
“我说过,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就不会出事。”
津岛柊时被放到地上时,仍旧浑身发软,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刚才的一跃之中被抽去了,她看了看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抿紧嘴唇。
津岛柊时不再言语,将身体靠在栏杆上,将脸搭在臂弯之间,露出眼睛,沉沉的眺望河水
“这是你十四岁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呢。”
“你一直对我说这样的话,好像也说了这么多年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从臂弯中穿来,干脆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中也,长大了这么多了,还爱说这些孩子气的话呢……”
中原中也也靠在栏杆边,用手肘撑住栏杆,
“我会一直保护你,这句话,不论过多久,我都是这么说。”
“可是,我不需要保护。”津岛柊时说,“我好累,直接结束这一切吧,我想要好好的睡一觉。”
“你懂吗?中也,我就是这样的存在。”她望了中原中也一眼。复又将脸埋在臂弯,丝滑的衣袖布料摩挲着她的脸,她没有抬头。
视线中是一片黑暗,她什么都没有看,身边传来烟草燃烧的味道,中原中也将打火机收回大衣口袋中,一缕烟灰落在他的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芥川先生的「蜘蛛丝」玩过v3大家都懂得
太宰情侣二人组:
太宰:信仰之跃(已习得)
津岛:信仰之跃(已精通)
本来写好了的。因为蠢作者的操作失误弄丢了稿子,哭的好大声,半夜一边难受一边重写,而且可怎么看都没有第一次写的好了,拼命重写,也只写了三分之一,好难过啊(嚎啕大哭)
第69章 说谎者
津岛柊时背靠在栏杆上, 逆着方向的风不停的向她吹来,她的发尾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中原中也面朝着河流, 皱着眉头, 目光落在河上, 太阳升起, 落在水面上, 粼粼水波荡漾着碎金色。
中原中也将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栏杆外, 黑色皮革手套包裹着的指间夹着香烟,点点红色在风中明明灭灭,像一朵暗哑的盛开的花, 他没有抽,等着香烟快要烧完时,才抖了抖, 落下一截烟灰。
从香烟上飘出缭缭绕绕的云雾, 慢慢消散于河流之上。
“中也……”这样沉默许久后,津岛柊时将脸埋在臂弯里,轻轻的说,“可不可以请你先离开呢。”
“我离开之后呢?”中原中也望着河流开口, “让你再跳下去一次吗?”
“别管我了……中也。”津岛柊时将自己更深的埋在臂弯里,重复,“真的……别再管我了, 走吧……”
她重复的说,“别再管我。”那声音既低微又无力, 带着无言的祈求,“让我一个人吧。”
这个世界是颠倒的,她是错误的, 这样下去她会再疯一次,是啊,她是错误的,她居然才想明白,津岛柊时不是太宰治,太宰治也不是“他”,他们是不同的存在,她究竟,一直用什么样的眼光注视着这个孩子的成长。
用充满期盼与希望的眼神,带着母性的温柔,注视着他,曾经令她沉迷的相似,正是现在绞住她脖子的痛苦根源。
他们到底是不同的存在,是啊,太宰治是会用玻璃瓶装萤火虫的,会嘎吱嘎吱的咀嚼糖果,是在夏日的祭祀,烟花下,在人群中拉住她的袖子的少年,他是太宰治,不是“太宰治”啊。
他是这样长大的孩子,不是她身后拉长的模糊的影子,他是这样长大的,是她看着成长成为的,他是活生生的存在,不是谁的替代品。
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长大的?
她,终究一直是在逃避现实,即使他们又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也是不同的存在。“津岛”的存在,是停止走动的时钟,落上厚厚的灰尘,是永远停留在那条河里的存在,那些相伴走过的夏日,摇摇晃晃的时光,成长的终究只有太宰治一个人。
她只是英灵,只是“太宰治”死后的幻影,只是不老不死的,无辜的怪物。
现在她终于分清了太宰治与生前的“自己”,照顾着他长大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与自私,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住在一间房子里的陌生人,津岛柊时一直以为自己是懂得太宰治的,到现在才明白,她连自己的存在都弄不明白。
太宰治只是太宰治,不是她想要找寻的过去,中原中也也只是中原中也,不是那个生前会向她生气,挥舞着拳头,会大大咧咧的搂着她的肩膀,却能做出细腻的诗的中也,他们分明是不同的存在,她却一只停留在过去。深陷曾经的回忆无法自拔,就像做了一场梦。
他们是不同的。
她这才明白。
可是,为什么让她在明白之后,再见到芥川龙之介?他们是相似的,但是那不是芥川老师,不是让她憧憬的,给了她人生的信念和目标,给她生的渴望,死的理由的芥川老师。
这么相似的存在,如此根本的区别。
为什么,要让她在弄懂这一点之后,亲眼见到那个孩子?太宰治分明是故意的,在她面前大声的叫出那个名字,他一定是怨恨她,这样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
这个世界是没有的啊,是她弄错了,完完全全,根本性的错误,她以为和生前的世界是相似的,现在才发现,都是这么的陌生,而且是,是熟悉,还是陌生,这个世界是颠倒的,让她开始分辨不清。
这个世界有芥川龙之介,却没有她的芥川老师。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刻的陌生和迷茫,像一个孩子,还是得了失忆症的老人,明明是熟悉的存在,却只能惘然的视线暗中打量,盯着一个地方久了,样子就渐渐模糊幻化,变成了不认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