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上次王主过来事一个月都没待够,留下了太多事情让他伤脑筋,这会子好不容易才把人逮到,可不就是怕他们跑了嘛!
长史取出了事先写好的王府属官名册,思齐打开册子,见里面是很长的一串长长的官员名目,想来这是便是编制在她王府名下的官员了。
思齐也没想到,要在她王府吃俸禄的官员竟有这么多人,难怪人家都说汉代是王侯权利的巅峰时代,果然也不是虚话。
这次需要招录的人员实在不少,陈兴询问思齐,用不用张贴招贤榜,从全国各地招贤纳士。
毕竟这几年的成平人才流失严重,陈兴对自己的人也实在没什么信心,生怕选不到好的,委屈了自家王主。
思齐否定了陈兴的提议。
成平这边虽然不算发达,但民风淳朴,做事爽直,民众也对于她这个王主十分认可,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是难得的忠心可用之人。
依着思齐的要求,陈兴和长史很快就挑好了半数以上的王府属官。虽然没有完成全部的任务,但陈兴和长史却都已经是难得的心满意足。
思齐严重怀疑陈兴有一个专门的待办事务记录本,就跟后世网红打卡册一样,每带着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完成一件事情,就会在记录本上标注一句“已完成”,若是能赶在这次自己回许昌之前完成所有事务,就能获得极大得满足感,所以才会这般积极努力推动思齐完成一项项事务。
忙完这些琐事后便到了冬至,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思齐有着懒懒的,窝在王府不想出门。
工作狂陈兴自然不允许这类事情的发生,见思齐歇了几日后有了一点即将要支棱起来的趋势,又给王主一行安排了周县一日游。
周县是成平郡西边的一个小县城,相比其他几个县城而言,近几年民事纠纷不断,数量也很超过一个县城的平均水平。
周县县令年纪大了,一心只想着要平稳退休,做起事来难免有些和稀泥,百姓不满情绪日渐高涨,陈兴往上打了报告,要求撤换县令,中央有了新的批复,新的县令人选将于三日后抵达周县,陈兴便想让思齐去县衙坐一个上午,断几件案子的同时再安抚一下百姓情绪。
思齐听完陈兴的要求后华丽丽地囧了,脑子里不断回放电视当中百姓带着冤情来到县衙,对着县太爷直呼“青天大老爷”的剧情。
她这方面是真的不擅长,听到有人跪地喊冤都会大脑宕机小腿发软的那种。
看着陈兴期待的眼神和一旁刘赟和曹植跃跃欲试的神情,思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第二天天不亮就一早起身更衣前往周县。
今天需要宣判的案件也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邻里纠纷,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按着现代量刑,也都是民事纠纷,达不到刑事犯罪的程度。
刘赟充分发挥了自己这些年来在大佬之间左右逢源练就的和稀泥功底,把原本吵得脸红脖子粗看对方一眼都生气的原告被告们说得握手言和,成功解决了这些难题。
临到正午加餐之前,来了一个不太寻常的案子。
原告和被告是一对夫妻,男子姓郭,是当地一家富户之子,女子姓李,家中原也是言情书网,奈何父亲亡故后,家中兄长不争气,吃酒赌钱,败了家产,如今也是家道中落。
两人感情不和,一直也未得有子嗣,男人在外得了教坊司的歌女做了外室后,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偶尔回家一次也对着妻子横眉冷对,讽刺挖苦。
女子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意欲同男子离姻,可那男子坚决不从,非说女子成婚这些日子吃他们家的,用他们家的,还未曾诞下子嗣,世间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李氏非要同他分开,他只会选择休妻而非和离。
思齐转头,对着陈兴问道:“该女子可有犯七出之罪?”
陈兴道:“不曾。”
虽说这对夫妻至今尚未有子,但二人刚刚成婚不过两年,未达到“七出”当中无子所适用的年限,况且男子家中已有妾侍,是女子主动帮其所纳,妾侍膝下也有了孩子,故而这一条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李氏在闺中时候便颇有才名,娴静温良,并非泼辣之人,更是根本犯不上七出当中的其他条目,虽然郭姓男子叫嚣着端不肯同李氏和离,执意休妻,但实则在汉代律法当中也是站不住脚的。
思齐点头:“你不愿离姻,执意要休妻,终归还是心中不平,觉得李氏吃住在你家中,就这么白白放走了她,这桩婚事反而成了赔本的买卖,可是如此?”
乡里乡亲们都在这里看着,男子支支吾吾了两声,并未发话。
那女子却道,自己平日里也曾帮人代写春联,代写信笺,代抄诗书,赚取了一些银钱,如果男子愿意,自己愿将这些日子的吃住的费用悉数给他,只求对方放自己一条生路。
男子不屑道:“我们家中吃得用的都是上等货,你在我家的这两年,每月连吃带用至少要一万钱!”
周遭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围观民众忍不住都忍不住议论起了男人的吃相难看。
思齐又问道:“郭通,你娶了李氏以后,家中事务都是谁在打理?”
李氏道:“是民女。”
思齐又对着陈兴问道:“依着咱们成平郡的行情,雇佣能读书识字的管事和管账先生又是怎样的工钱?”
陈兴给幕僚使了个脸色,幕僚走上前来,对着思齐如数家珍道:“如今城中读书人难得,想要雇用能读书识字的管事和管账先生每月至少八千钱,若是像李家娘子这般自幼熟读诗书的管事,却要更添两成才好。”
思齐道:“是了,李娘在郭家不光要打理家务,管束下人,还要照顾夫婿,侍奉双亲,原就该在这上头再添上五成工钱才是。你对她动辄打骂,扰得她心中不宁,心思郁结,身体也损坏了不少,这些都是你那钱弥补不了的,依着我说,你不如就签了字,同她离姻罢。”
那郭姓男子失声道:“她一介妇人,原就是不能抛头露面去外头赚取工钱的,这说法又是从何得来?这世间诸事,原是如此,男子为重,女子为轻,女子和男子又怎能相提并论?”
那幕僚对着男子高喝一声:“大胆狂徒,公堂之上,也敢胡言乱语。此案已水落石出,你却在这里满口不服,强词夺理,不敬王主,又该当何罪?”
听了幕僚这一声高喝,男子才意识到如今坐在公堂之上的正是黎王刘赟之女,他们的王主。
而自打他说了这话以后,周围百姓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怒色,可见这话的的确确是说不得的。
如果说今天公堂只是涉及他和李氏之间的事情,还能胡搅蛮缠,蒙混过关,但如今被人扣上了“犯上”的罪名,如果不退上一步,怕是不好善了。
当初他到李家下聘的钱,后来都被自己以帮着舅家“钱生钱”为名骗了回来,如今放了李氏回去,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如今自己一时口快犯下大错,若是王主当真追究起来,绝不是紧紧服软这么简单。
男人见好就收,表示服从王主的判决,只得应下了同李氏离姻诸事。
等这对夫妻离开县衙后,刘赟对着陈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查查此人,给些教训。
阿瑛心软,即便被人当面得罪也不会重罚此人,但他这个做父亲的绝不是吃素的,把他女儿得罪完了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思齐也到了该用饭的时间。
陈兴也是有女儿的人,陪同几位大人物去衙门后面用餐时,不由在后头对着幕僚感叹,若是娘家不够硬气,女郎嫁人后难免容易吃亏受欺负。
刘赟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这么一上午下来,思齐觉得有些身心俱疲,比从前陪刘赟种地在田里蹲上一整日还累。也幸好当初没有听家里人的话报考法律院系,她果然不适合干和公检法相关的活计。
曹植并未像刘赟一样在公堂上列席,而是一直由张然保护,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因为早上过来周县有些匆忙,曹植只用了半个菜饼和半碗清粥,这么一个上午站下来,肚子已经饿得不行。等到中午用餐时候,不顾往日世家公子形象,一口气扒了两大碗饭,就连刘赟都给看住了。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思齐觉得曹植身上越来越有了少年人该有的烟火气,心中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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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齐在成平住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后,不少世家家主跟她和刘赟也都混熟了,时不时会有请柬送到王府,请大王和王主光临家中吃席。
就在这日清晨,思齐受到城中一个王姓世家的邀请,去后山梅林参加雅集。
雅集也是古代诗会的一种,汉末三国年间已经开始悄然兴起,魏晋风流这时候也是初见雏形。
思齐在作诗一事上天赋一向平平,便将帖子交给曹植,让他去文人堆里过过吟诗作赋的瘾,自己则由陈平带着去城北视察矿山的开采情况。
成平郡地理位置相对还算不错,南面是平原,有肥沃的土地,北边是山脉,也是天然的屏障,可以抵御北地的那些游牧民族入侵。
思齐刚到成平之时就安排了人对矿山进行了小规模的开采,陈兴也不知道王主想要开采出什么东西,但是既然是思齐吩咐了,他也就选了人依着思齐要求照办。
从他和王主相处的这几年时间来看,王主说得话很少有错误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拿不准主意,那么照办总是没有错的。
思齐带了专业技术工人和工具过来,对几座矿山上开采出的石头做了查验。
不仅有硝石和石英石,还有相对少见的铁矿石。
简直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好运气。
这样一来,火药和玻璃的研制和生产想来不远了,武器和生产工具也可以换新了。
在思齐的回城途中,远远看到以为老者车子坏住,带着仆从为难地站在了路边。
思齐停车一看,正是一直在外游历的华佗华先生。
思齐穿好披风走下车来,对着华佗笑道:“您这游历也游得真够远的。”
竟然都跑到北地的成平来了。
华佗无奈地叹了口气:“翁主见笑了。昨儿出门之时就看到车车轮有了裂缝,原想着不打紧,进了成平城内再着人整修,却不想竟坏到了山路之上。看来这马车同人一样,身上哪怕只有一点不对劲,也该提前寻医问诊才是。”
“先生说得是。”思齐被三句不离本行的华佗给逗笑了:“如今已是十一月底,天气冷,山上风也大,先生还是上车说话罢。”
陈兴也曾听刘赟说起过华佗华先生的大名,如今见了真人眼前一亮。
如今王城内还缺着一位医令,华佗却主动送上了门来,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和华佗一番交流之后,思齐才知道,原来他是为了书中所记载的北地特有的几味药材而来。
在思齐的认知里,华佗的医术进步一小步,人类医学就会进步一大步。
对于这种专业的学术型牛人,思齐一向是敬佩有加的,回城后不仅帮华佗换了车子,还专门拨给了他人手去进行学术研究。
思齐原以为,她和华佗在成平的纠葛随着华佗的离开便画上了句点,却不想又被陈兴开启了后续故事。
没过几日后,思齐得了陈兴的奏报,说是王城还缺一个总医馆令,他已经和华佗谈妥,请他兼任成平郡医令一职。
华佗可是连汉献帝刘协都留不住的男人啊!思齐对着陈兴好奇道:“你又是怎么将他留住的?”
陈兴道:“华先生一直有个心愿,想把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下去,王主也跟臣提起过,想在官学当中设置各式各样的学科,不拘什么形势和内容,只要能让百姓过得更好便是。臣便告诉了华先生,可以在我们城中的官学内加设医学课,由华先生编纂教本,传道授业,华先生听后大喜,随即应允了我的提议也答应了为我王城医令之事。”
思齐不由又一次对陈兴刮目相看。
陈郡守真是这个时代难得的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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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进了成平八年的腊月。
刘赟一早答应了思齐,要陪她在成平过成为王主后的第一个新年,而除此之外,两人也一早就达成了不能将曹植留在成平过年的一致想法。
毕竟不管是历史上还是这个世界里的曹老板,那脑补功力都不是盖的。
腊月初三这日,曹植的箱笼行李和随行卫队都准备妥当,思齐和刘赟一同出城,送曹植回许昌。
经过这段时间对成平郡的观察,曹植发现,成平郡的百姓们都是自内心的爱戴思齐,这里大多数人虽然没有多么富余,但也没有饥荒,少有流民,人人安居乐业,根本不像他从前在许都城中听说的那样穷困潦倒,没有教化。
就在前几日,他还在陈郡守的陪同下去了城中几处未建成的学校,也从陈郡守口中得知了思齐的兴学计划和官学规划,不由对这个小阿妹刮目相看。
这一趟成平之行也给了他许多启示,倒比素日里从书中得来的更是多了一些。
刘赟是文人,对于在文学方面有着惊人天赋的曹植印象极佳。
望着曹子建离开的背影,刘赟忍不住对思齐问道:“阿瑛觉得子建这样的郎君如何?”
“我觉得他很好。”思齐道。
干净纯粹满腹诗书又有着惊人天赋的少年,当然喜欢。
“为父也觉得子建极好。”刘赟道,“若是司空有心,同曹家联姻似乎也不是坏事。”
思齐微微一笑,否定道:“那不见得。”
历史上的曹彰娶了孙家女郎,历史上的刘协纳了曹家三姐妹,演义里的刘备娶了孙尚香,还有春秋战国时候各国几乎都有姻亲关系……但没一个能阻住历史大势的步伐。
真打起来才顾不得谁跟谁是亲家。
刘赟心中早已看好了曹植,听到思齐这话不死心道:“为什么?难道你就当真不喜欢他?”
思齐叹气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是那种喜欢。”
总之就是做朋友还不错,但做恋人绝对不会合拍的那种。
两人要想合拍,不是说性格经历都一样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一种磁场的相和,即便是完全不同阅历不同性格的两个人,也可能是合拍的。
但她和曹植不是。
如果真的硬要强把她跟曹植绑在一起,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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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队的护送之下,曹植赶在小年之前平安地抵达了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