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邺城的日子里,思齐远离了公文和军务,只把心思放在吃喝玩乐上,同曹彰、曹植、刘沁等儿时伙伴一起,一起赏雪、论诗、烤肉、玩牌,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只要曹老板不拉着大家去铜雀台赛诗,思齐的日子就过得每天都很是逍遥。
匈奴的使团终于在新年之前抵达了邺城,而这次使团的领队,正是匈奴新上任的汗王木準。
思齐觉得有些奇怪。
从各方面听到的消息可以得知,木準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这样的人通常做起事情来也大都缜密小心,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而木準这次能够这么痛快地带使团来访,的确很让思齐意外。
思齐大胆猜测,对方是想来中原观察了解一些事情,不想通过旁人,所以才会亲自带使团过来。
匈奴这一位新的汗王一直盛名在外,思齐却一直无缘得见,这次到邺城也可以说是特地为了他才来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都来了,总是要见上一面才好。
木準等人抵达邺城的第二日,曹操便让人在德清台准备了宴席,招待木準及其带领的来自匈奴的使团。
思齐晨起时候便接到了通知,梳洗更衣后一早就拉着阿父赶了过去。
当思齐一行赶到德清台之时,正好在大门外遇上了木準其人。
木準生得个头不高,在匈奴人当中也是相对瘦小,生得虽然说不上丑陋但也不能说帅气,只是一双眼睛透着精明和世故,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的眼睛,思齐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的少年感。
综上,木準的形象并不亮眼,甚至可以说十分平庸,如此一来,这位匈奴汗王跟他身边那位高挑光鲜的女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思齐记得从前陈兴和荀彧说过,木準为了能够顺利上位,一早就抛弃了他的结发妻子,同当时正是有妇之夫的大将军毕卢之女搞在了一块儿,还差点儿闹出人命。
但木準和这位新夫人运气不错,大将军毕卢站在女儿这边,在毕卢的的支持下,他两人最终还是排除万难,结为了夫妻。
“这位就是成平翁主么?真是久仰大名。”木準边说话边对思齐笑着伸出了手。
刘赟冷哼一声,对着木準不满道:“第一次见面动手动脚,又是哪里的礼数?”
刘赟说这话的同时,木準身旁的那个女子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拿满怀敌意的眼睛盯住了思齐。
面对木準的不按套路出牌,思齐当即怔住。
从木準的神情来看,是想要和她打招呼,而他所使用的,却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先例的握手的礼节。
而这正是现代人见面后最常用的打招呼的方式之一。
思齐是从后世穿越而来,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而对面这个自幼生活的匈奴的木準也知道此事,并打算通过这件事情主动对这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这个木準,的确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复杂,和她一样,来历成谜。
正在思齐垂眸思索之际,就听得对面的木準又对着刘赟介绍起了自己,末了,他特意转过头,对思齐道:“若是翁主不习惯称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给自己取的中原名字,楚天阔。”
“楚天阔”这三个字思齐并不陌生,相信后世每个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并认真上了语文课的人,听到这三个字都能够想到宋朝那位婉约派代表词人柳永《雨霖铃》中的名句——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第93章 漂流瓶
这一顿饭吃得思齐有些胃疼。
总觉得木準眼睛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探寻意味, 让人很不舒服。
但思齐知道,对方越是试探,她就越要稳住, 不能轻举妄动, 亮出自己的底牌。
毕竟在这个时候, 先出招的人会更容易先输。
况且她现在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年后已经定下了要登岛作战, 不能耽误, 思齐也太多的空暇和心思去分析木準的想法。
只要木準不主动发动攻势, 她就暂且不去管他,等对方有了招数再应对不迟。
木準回到住处后,只草草更衣过后就躺了下来, 看着很是有些疲惫。
妻子葛萨关心地坐了过来, 对着木準问道:“汗王这是怎么了?”
木準阖着眼睛应了一声:“没事, 就是突然之间觉得, 同生为人, 从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 成平翁主当真命好。”
如今他已经百分百确定, 成平翁主就是后世穿越过来的。
同为穿越之人, 他一出生就是匈奴王膝下最不受待见的儿子,生得也很一般, 自幼受人白眼,缺衣少食。虽然从前的匈奴王和他那几个傻兄弟很好糊弄,但他也是花费了旁人数百倍的努力才得以经营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可以说从一出生就是困难模式。
而成平翁主却什么都有, 美貌, 家世, 名声……并和曹操、孙权、刘备、刘协等人都关系都处得极好。
这么看来, 命运的确是不公平的。
葛萨扑哧一笑,道:“您在说什么傻话。我虽然对中原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如今的中原不比从前,皇帝根本没有什么用处,说了不算,翁主又是汉室出身,这个身份在曹操手下一定过得很是艰难。”
听了葛萨这一席话,木準猛然醒悟。
是啊,这时候不比其他年代,汉室女都是砧板上头的鱼肉,觊觎她们的人多,能给她们撑腰的人却少。
而思齐一介宗室女,最终能够混到这样的位子,说明她有很明显的过人之处,旁人所不能及。
怕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木準上辈子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附近板材制造厂的技术工人,母亲是家庭主妇,平常靠做点手工赚钱补贴家用。
木準的家和奶奶家挨得很近,幼时也经常去奶奶家做客。随着年纪的增长,张伟发现,奶奶对自己很是冷淡,对叔叔家的妹妹却热情得不像话,只因为婶母的父亲是个企业家,能给奶奶更多的便利和钱财。
但这来自最亲的人的歧视也只不过是一个开端。
当木凖上了小学,中学,再到后来去京市上了大学后,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越发明显,像他这样的出身和长相,被别人瞧不起也是家常便饭的事。
木凖最大的优势,便是脑筋比旁人转得更快一些,会来事儿,会巴结,在朋友和同学里混得人缘不错。
从小就发誓要出人头地的他,从大学毕业起就舍弃了自己本来的专业,毅然选择了投身到了金融行业当中。
也是木凖运气好,入职进了一家颇有潜力的公司当中,过了几年后,公司上市,作为公司元老的他也拿到了一大批分红。
但木凖的目标很明显并不于此。
为了可以能够成功上位,成为分区总经理,他利用职位便利造假洗钱,拿得来的钱贿赂上司想要拿到职位。
可不想分区经理位子尚未拿到手就被竞争对手抓住了错处,不光举报了他,还把他的事情挂在了公司和当地论坛上。
木凖所在的公司在网络上很受人关注,事件被曝光后持续发酵,越闹越大,最后木凖不光丢了职位,还接到了检察院提起的公诉。
那个一直很欣赏他的上司同他做了最后一番谈话,最终对他评价道,你这人的能力的确没得说,但德行上却存在很大的问题,希望你在下次工作时候注意一下。
木凖不以为然。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每一个成功者背后定然都有不为人知手段和捷径,他不过是运气差了一些被撞破罢了。
离职当晚,木凖喝了大量的白兰地,开车回城的路上出了车祸,随后便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虽然开局一把烂牌,但木凖并不担心。
他不光熟知这一段历史,还随身带着一个可以开发的空间。
而这个世界做皇帝是合法的,开后宫也是被允许的。
是真正可以实现他的梦想的一个世界。
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匈奴,相信离南下坐上皇位的日子并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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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春暖花开后,思齐便带着战船和将士们启程,前赴倭岛。
因为倭国来使将岛上境遇形容得十分凄惨,对那支神秘军队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但当他们真的登岛作战时,思齐却发现,这场战役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难打。
在他们登岛之后,这支并不知哪里来的神秘军队只象征性地跟他们打了几场便撤退了,但是掠走了大量的金银和财富。
虽然这场战争赢得容易,但荀彧等人脸色都不大好。
战争就是这样太过容易赢了对方,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总感觉其中有诈。
但既然他们来都来了,也只能打起精神接受倭国的臣民。毕竟能够收服一个国家也是一件好事。
等思齐真正试着了解这个岛屿之时,才发现这里实在是太落后了,资源也少得可怜,尤其在被这支神秘军队一番破坏和掠夺之后,人民都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登临倭岛的第二日清晨,便有将士来报,昨天夜间,他们靠岸的战船和军队中了埋伏,人员伤亡不大,但是所有的船只都被破坏了。
但他们也抓到了对方几个人,连夜审了一下,得知这些人是一队被秘密训练的雇佣兵,而且不知道主人是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雇佣他们的主人也是匈奴人。
思齐听了汇报,不由想起上次乌桓佯攻雁门实则为了进攻成平之事,细细想来,那次的事情和这次有些惊人的相似。
思齐也不确定,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到底是碰巧还是某些人算计之中的一环。
可如果这是木準算准的其中一环,那么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敌在暗,我在明,思齐也是从那次宴会之后才关注木準这个人,对他了解并不算多,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大通。
因为这次出征报名很是踊跃,思齐这次带出来的人也不算少,张辽和赵云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诸葛亮荀彧等人也有丰富的指挥经验,就连刘赟经历得也比一般人更多一些。
可即便如此,大家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如今他们没有了船,也根本回不去,一切都是空谈。
若是想从最根本上解决问题,就要有船。
而倭国的那些船只实在太过落后,思齐很担心使不出几海里便会散架,便最终还是决定自己砍树造船。
可即便要自己动手,很多事情也需要借助当地的资源。而这边生产力实在太过低下、开矿,炼铁和炼铜的能力都不具备,想要造成一艘船只,耗费的时间一定不小。
但就现如今的情况而言,也只能先干起来,走到哪里算哪里。
当地倭人刚刚归顺,也有心效力,想帮着将士们搭建船只。
但思齐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不再轻易相信别人,也知道倭人不是自己的人,不可能和自己一条心,所以根本不敢用他们。
若是稍稍在船上做点儿手脚,船只若是在海上发生问题,就会导致许多将士们失去性命,思齐觉得自己不能冒这个险,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看着将士们从砍树开始一步步自己动手造船,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组建出一只可以行驶回渔阳的航轮……思齐叹气,本来这次登岛作战,原以为拿得是龙傲天剧本,没想到竟然是鲁滨逊漂流。
这样原始的生产力,到底何时才能把船造好了开回去呢?
思齐一连几日去前头查看工程进度,嘴上起了好几颗火泡,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婢女跟刘赟报告了翁主几乎两三日没怎么进食的消息。
刘赟心中默默叹气,嘴上却道:“这里的饭这样难吃,也难怪阿瑛吃不惯。”
但该吃还要吃的。
毕竟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想出办法。
刘赟提着饭盒去找思齐,半路遇上了赵云。
都说秀色可餐。虽然刘赟一直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年纪大了,如今已经是小年轻的天下。
终究还是赵云比较适合做这件事情,而且思齐也和他也亲近。
自己这个做家长的,说多了难免招人烦。
刘赟将食盒交给了赵云,交待他去给思齐送饭,如果能想办法让阿瑛多吃几口就更好了。
赵云也发现了思齐这几日变得越发憔悴,有心想见见她,便很痛快地接了刘赟递过来的食盒。
思齐看到赵云后,突然就想起了那晚在山间的事情。
有这个一个人在身边,她就觉得有满满的安全感,就连满脑的愁绪和慌乱都少了许多。
赵云走过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指了指思齐右边的脸颊。
思齐拿来镜子一照,发现自己刚才托腮沉思时候,不小心把墨水都给沾上去了。
思齐去打水洗脸,赵云在一旁无奈地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脸上沾上墨汁了也不知道。
思齐懒懒道:“在想鲁滨逊漂流的故事。”
“漂流?”赵云很难得地愣了神,“翁主可是想用漂流的方法往中原寄信吗?”
最近黎王殿下很是钟爱玻璃器皿,这次出来带了很多玻璃制品,临行之前,翁主还细心给那些瓶子都做上了封口。
若是信纸放到里面进去,封上口,通过海水漂流寄出去,赵云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行。
漂流送信虽然听起来很熟悉,但因为是赵云提出来的,思齐又觉得有些莫名的违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漂流瓶吗?
第94章 会谈
漂流瓶这个设想并不难实现。
虽然思齐依着和赵云商定的想法, 很快就将存着信纸的漂流瓶撒了出去,但她心中并不大依靠这个,也不抱太大的希望。
茫茫大海, 瓶子在海中漂流, 会飘到谁的手中还当真是个未知数。
又过了两个月后,中原那边依然没有消息, 就连一向佛系的刘赟也开始焦虑起来。
刘赟心中也开始奇怪, 他们离开渔阳到如今也已经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了,怎么就没人觉得事件太长了, 有些不对劲,过来找找他们看呢?
明明成平中人对思齐都很是忠心, 曹操,孙权和刘备三大巨头也对阿瑛也很关心很友好,还有一只念着自己和小堂妹的皇帝,怎么就是没有消息呢?
思齐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了木準这个不确定因素在, 他们又离开了这样久的时间, 朝局很有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动。
当大家的思维都被一件重要事情占据的时候, 很难会再考虑到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