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才知道,原来只是在染布,却没人走。
没有看过染布的觉得稀奇,再加上这小姑娘柔柔弱弱,却站在一口这么大的锅,让人时刻担心她会掉进锅里去,一时间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
小谈见这么多人都看着她,着实有点紧张,但她想起陆采盈的话强作镇定道:“这位大哥这里面是用蓝草做的蓝靛,你说颜色不对,是因为我加入了米酒,还有我爷爷做的这个碱,它们放在一块,能够缩短染布的时间,不会掉色,穿起来很舒服。”
“这不是胡闹吗?染布总要一步步来乱加东西啊,谁知道能染出一个什么玩意儿啊,你可别在这里展示在误人子弟。”那男子严肃的说。
旁边另外一人道:“他们是外乡人,在这里糊弄鬼呢,昨天我看到有人找他们,肯定是受骗了,外乡人就是狡猾。”
陆采盈就在下面,她今天做书生打扮,本来现在这么多人围着她心里还挺高兴的,而这两人却一直挑刺,尤其是后面那个她一瞧,这不就是那一天故意踢翻小谈篮子的生意人吗?
“外乡人怎么了,外乡人不偷不抢了,他们要不是家里遭了灾怎么会跑到这边来,他们凭本事吃饭啊,为什么要针对外地人呢?”
陆采盈一开口,周围人都看了过去,只见此人穿一身蓝色长衫,头发用一根蓝色发带束起,双眸清亮,玉树临风,不知是哪家的俏公子。
小谈目瞪口呆,陆采盈特意向她眨眨眼,她反应过来,松了口气,人也精神好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这会儿也有一些外乡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们都是沥江的,见到小谭染布倍感亲切,涌起了思乡愁情绪。
此时见小谈被京都的人嘲讽,他们虽然胆小,但也在下面议论:“对啊,我们是外乡人,可是我们没有做什么坏事。”
其他人也不说话了,陆采盈道:“我身上所穿,就是前几日买了姑娘家的蓝靛,母亲与我染的做成的这长衫。”
她伸出手臂,转了一圈展示道:“舒服又柔软,我要多谢姑娘姑娘指点家母如何用这蓝靛,以前她染料染布,手上有伤,买你家蓝靛不伤手。”
“公子客气了。”小谈道。
有几个大婶子,听了他们的话,上前来看摸了一下小谈身上的裙子的:“小姑娘这里也是你自己染的吗?”
“是,前几日刚染。”
陆采盈故意上下打量了下小谈,然后道:“好看。小娘子和嫂子们如果穿上这蓝色衣裙,定也要年轻十岁。”
几句话将围观的人都给逗乐了。
有两个婶子已经买了两块,她们跟小谈打听技巧,小谈边说边染布,漂洗之后再浸染,如此四遍之后,白色的布匹很快染成蓝色。
放在竹竿上晾晒,干了之后围观的人上前去摸,果真垂顺颜色又正。
人们一拥而上买蓝靛,陆采盈看到这场面终于乐了。
她又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小谈的祖父也过来帮忙,陆采盈脱身去铺子里看情况。
他们的铺子不大,好在整洁,也多亏了谢子谦送来了银子给她。
本来她不想要的,毕竟答应了谢易安不再向其他人借钱了。
可谢子谦的侍从却说,三皇子说了,他们两个的事不用告诉谢易安,他也不会知道。
陆采盈当时自己借来的银子花了大半,就差一点能够租下这铺子,想了想她终是将银子留了下来,同样给谢子谦打了张借据,虽然那侍从说这钱不用还,可陆采盈不能真的无故贪图别人的银子。
铺子直接取名“丹青”,陆采盈让唐三写上就用了,也没有专门找人来刻。
因为小谈当街煮蓝靛染布效果极好,陆采盈便也让唐三坐在铺子门口,展开一丈长的宣纸,直接用蓝靛在纸上作画。
文人很少抛头露面,更何况还当街作画,很快有经过的文人学习便开始驻足。
唐三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他当即画了一幅释迦摩尼像,佛像栩栩如生,宝相威严,他以蓝靛描绘佛身,佛像仿佛有了神采,那一笔浓郁的蓝,让佛祖真的从西天而来,俯瞰众生。
本朝人大多信佛,见唐三画得佛像如此逼真,已经有人频频点头,待他用蓝靛上色,亲眼见佛像活了起来,众人更加赞叹。
天贶节快到了,第一天云岭寺普通人是不能进去的,如若能够在家中对着佛祖画像焚香叩拜,那也是心诚。
唐三见众人感兴趣,便自我介绍一番,推销蓝靛,众人恍然原来他是这里的掌柜。
有人问他好好一文人学子,不读书,怎么沾染铜臭当街卖东西。
陆采盈本来想站出来,可唐三只是尴尬了一下,而后便大方表示,自己家乡遭灾,历经辛苦,路上还差点死掉,这才能来到京都。
习文读书当然重要,可首先他得活下去,这样才能参加科举考试。
他没有畏畏缩缩,不卑不亢,赢得了周围人的好感。
有人当即为他解围,说他画得不错,又问他手上的颜料。
唐三趁机给众人细细分说,因为见识过了唐三作画的过程,有识货的当即说这是上等的颜料,用来作画,绘制佛像再好不过,如此一说,许多人你一块我一块便买了一些。
陆采盈早早设计好了精致的盒子,每一份还附赠一个千丝缕,这种体贴的心意让买到的人印象颇深,买过的人都记住了这家叫丹青的铺子。
三天,几乎半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西市街上的“蓝靛西施”,不止是普通老百姓,就连一些富家公子和小姐也都过来看,小谈卖出的蓝靛越来越多。
而铺子门口,唐三不止作画,现在更是直接拿了烧制好的佛像,亲自一点一点地绘色,让围观的人更清楚地看到蓝靛的妙用。
眼见两处生意都起来的,陆采盈兴奋极了。
只是云岭寺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不止三皇子没有来过,就连谢易安似乎也没听到“蓝靛西施”的名头。
她暗忖:难道三皇子重塑佛像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用不到她这批蓝靛了?
还是说三皇子有其他的办法?
她不清楚,又怕自己准备这么多蓝靛,三皇子不知道,再耽误他的事。
她必须得去提醒一下三皇子或者谢易安了。
只不过这几天似乎也没看到谢易安,他早出晚归,两个人几天没有见面了。
小禾见陆采盈一直皱着眉头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再想跟小王爷的赌约啊?”
“啊,没有,我……”陆采盈突然反应过来道,“你说什么?”
小禾惊讶道:“你跟小王爷打赌,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这么快?
怪不得她这几天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原来是这个,她只顾得忙着自己的小生意了,却忘记了还有一个五天之约。
其实这几天她也有练习,只不过她知道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跟谢易安是没法比的。
不过……
嘿嘿嘿,当时打赌的时候可没说要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和技巧,她心思转了几转,有了一个好主意。
她看了看铺子又去了西市,小谈旁边有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也是逃难来的,前几天陆采盈遇到那小孩发烧,妇人没钱医治跪在药房门口不停磕头。
陆采盈给了大夫钱,小孩救了过来,她让妇人来这里帮忙,也算暂时有个歇脚处。
见小谈在忙,她打算先回府里。
去小院换了衣服,回去的路上恰好看到三皇子,他脸色不太好,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陆采盈没忍住上前一步道:“三皇子。”
谢子谦闻言抬头看是陆采盈,眉心舒展:“是采盈啊。”
“三皇子你好像有心事,怎么了?”
“无事。”谢子谦不想多说。
陆采盈看着他:“三皇子前几日派人送的银钱我已经收到,还要多谢三皇子。我瞧三皇子眼底发青,是否无法安眠,可是佛像重塑金身的事情进行的不顺利?”
“你怎么知道?”
“是小王爷提起的。”陆采盈把锅推给谢易安。
“原是这样,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就是急缺颜料。”
“三皇子何不在街市上走一走,也许能买到合适的颜料。”
谢子谦摇摇头:“给佛像绘色的颜料贵重难得,东市我去瞧过,所得很少,价值不菲。”
陆采盈突然明白了,怪不得她让人去云岭寺叫卖始终没结果,原来他是看不上普通的颜料,可她手里的蓝靛质量不错,唐三是文人也说这蓝靛上佳呀。
陆采盈道:“三皇子,陋室也会藏珍珠,东市没有,也许其他地方会有好颜料呢。”
怕谢子谦不清楚,她又道:“不知道三皇子有没有听到一个有名的蓝靛西施,她专门煮蓝靛染布,我还去凑过热闹,那布染的特别好,一点不掉色,三皇子可以派人去看看。”
“是吗,我最近实在是过于忙碌了,有空我去看看。”
“择日不如撞日,”陆采盈赶紧道,“三皇子反正也在发愁这蓝靛,不如现在去看看。”
“这……”
陆采盈站在他身后,推着他往西市去:“三皇子,去吧,也许能有用,就算没找到合适的,也就当放松一下,别太伤神。”
谢子谦被他推着走了几步,无奈道:“好吧,就依你。”
陆采盈笑着目送谢子谦,谢子谦走了几步回头,看她驻足在街角眉眼含笑,宛如春风拂面,脚步亦轻松了不少。
第22章 赢了 “你往哪看呢?”
陆采盈心情好了,谢子谦去了西市只要看到那蓝靛就一定会买下,她特意嘱咐了小谈和唐三,专门留了一批上好的蓝靛,就是要给谢子谦的。
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随意吃了些点心,她拿起提前做好的荷包,提前进了景晖苑。
这荷包是小禾仿照谢易安腰上的明月荷包做的,小禾针线不错,这新荷包几乎跟他腰上那只一模一样,足可以以假乱真。
她想着今晚就趁谢易安睡着的时候将荷包调换一下,这样也算是完成了剧情。
秋云不在,碧山被小禾引开,陆采盈趁着夜色偷偷潜进了屋子。
她先翻找了一下,没发现荷包的影子。
肯定是又被谢易安戴在了身上。
没办法,她只好等着谢易安回来。
她提前躲进了衣柜之中,本以为谢易安会早早地回来,可是她一直等,等到最后睡着了。
“吱呀”一声,门响了。
陆采盈被惊醒,脖子痛得要命,这里面呆的太久,身子都僵硬了。
她悄悄开了柜子,看到谢易安坐在雕花梨木椅上,以手支颌,脸色微红,空气中弥漫着酒气。
郭青道:“主子?”
谢易安睁开眼睛道:“本王要沐浴,你出去吧。”
郭青应是,起身关门。
陆采盈心道:喝醉了?
真是天助我也。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偷换荷包的时候谢易安会醒,这下他醉了那不是更好。
谢易安站起来,绕过屏风开始脱衣。
陆采盈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全部,室内燃着烛火,清晰地照出谢易安屏风上的身影。
非礼勿视。
陆采盈捂住眼睛,没一会儿食指跟无名指打开,看着谢易安一件一件地脱掉外衫、中单、里衣,露出劲瘦的腰肢和宽阔的后背来。
哇,陆采盈眼睛瞪得更大了。
谢易安平日不善饮酒,今日王妃兴致颇浓,他陪着饮了将近一坛。
这酒入口甘冽,可后劲很足,他脸似火烧,头昏昏的。
他脱掉上面的衣衫,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在暗处盯着自己。
他扭头,陆采盈顿时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他发现自己。
可随之他又转了回去,见谢易安直接进了木桶中,陆采盈惊讶,这人怎么不脱裤子就洗澡?
可惜。
陆采盈啧啧两声,继续抬头望去。
热水氤氲薄雾缭绕,谢易安在木桶中渐渐闭上了眼睛,酒的后劲越来越大了,他一动不动,几乎睡过去。
陆采盈等了两刻钟,见谢易安没有丝毫的动静,就连水声也无。
她大着胆子从藏匿的衣柜中悄悄探出头来,无事发生。
睡着了,太好了。
陆采盈赶紧蹑手蹑脚地爬出来,她悄悄地走到屏风处,谢易安的衣衫都搭在屏风上。
她翻捡了一下,外衫,革带,里衣上都没有发现那个荷包。
难道没有在这里?
她四处观察搜索,最后发现荷包在谢易安身后的木椅上,距离他只有三寸的距离。
看来谢易安真的很重视这个荷包,洗澡也不忘妥放安置,不能离开半步远。
陆采盈猫着腰悄悄的接近荷包,就快要到的时候,谢易安突然一手横了出来,打在了陆采盈的背上。
陆采盈赶紧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谢易安却没了动静。
原来他只是无意识动了动手臂,吓了她一跳。
陆采盈伸手抓住荷包,同时快速地放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新荷包。
事情很顺利,陆采盈简直要给自己点一个赞,真要多谢秦王妃的这顿酒了。
她又看一眼谢易安,他依旧闭着眼睛靠在木桶上,一贯如玉的面容此时被热气蒸腾,绯红一片。
水滴顺着他的脸颊一路蜿蜒而下,淌过喉结,最后落入胸前的水中荡起了微小的涟漪。
不得不说,谢易安容貌绝佳,皮肤很白身材也不错,平日里一向清冷自傲,这会儿脱了衣衫泡在这里,头发也湿漉漉地垂落下来,显出几分少年气来。
陆采盈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谢易安突然皱眉,眼睫微动,似要醒来。
不好。
陆采盈忙站起身来要跑走,不妨脚下有水,脚底猛打出溜滑,她一下子摔倒在地,屁股痛得要命。
她不敢发出声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谢易安睁开眼睛,眼神迷茫,似乎十分疑惑。
好在他没发现什么异样,再次闭眼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