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既应了你,自不会叫你受委屈。”
就见姜韵摇了摇头,她仰脸看向付煜,一字一句轻声细语:
“殿下,王妃娘娘身子不适,太医几乎日日皆要跑一趟正院。”
她眸色灼亮,刻在付煜心上,似灼得有些伤疼,就在付煜快移开视线时,他听见女子说:
“听殿下说要封奴婢为良娣时,奴婢欢喜地几乎忍不住点头答应下来。”
她的欢喜,付煜昨日就感觉到了,所以,他才狐疑:“那你这又是作甚?”
掌心被塞进一只小手,付煜垂眸看去,就见那软若无骨的手轻轻缠缠地勾住他的小指。
女子绕绕地说:“可方才醒来后,四下无人,奴婢才清醒过来。”
“奴婢想陪在殿下身旁,殿下有待奴婢的这份心,奴婢就足以欢喜了。”
“可若真因此事,刺激到王妃娘娘,若到时……”她咬了咬唇,没有说出那结果,她顿了下,才接着道:“那奴婢岂不是罪该万死?”
她一番话,近乎皆为王妃着想,付煜耷拉着眉眼,不知是信还是没有信。
突兀,他平静地打断姜韵:
“她那样对你,你却以德报怨?”
姜韵和付煜对视,没有一丝心虚,她苦笑一声:“殿下觉得奴婢不要这良娣之位,是因为娘娘?”
她眸中闪过一丝难过,极其短暂,却叫付煜哑了声。
勾缠住他小指的手松开,他不着痕迹地轻拧眉,就听姜韵说:
“奴婢自私胆小,怕的不过是到时殿下会后悔此时的决定,从而疏远埋怨奴婢。”
“若真是那般,奴婢倒宁愿从未要过这良娣之位,也不想要殿下疏远奴婢。”
她红着眸子,几乎将要透着哭腔。
付煜又好气又好笑。
亲王的良娣之位,只有六人。
如今他后院已有三人,为了其余三个位置,后院旁的女子明里暗里几乎争得头破血流。
她倒好,他都送到了眼前,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她在这里害怕得哭哭啼啼,连摆在眼前的好处都不要。
付煜无奈,却不知为何,他待这般的她,倒真说不出狠话。
付煜说:“你当真想好了?”
姜韵攥紧他的手指,红着眸眼点头,嗡声嗡气地:“待娘娘平安诞下嫡子后,殿下再封奴婢。”
付煜挑眉看向她,问她:
“你就不怕,到时本王后悔了,不封你了?”
女子愣了下,似没有想过这般可能性。
付煜心中了然,果然,若是想过,她怎么会这么干脆就放弃了这般大好的机会。
就在付煜准备当她方才的话没说过时,女子透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那、奴婢就不要了,奴婢就留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
付煜顿住,他掀起眼皮看向女子,就见女子抽噎着,如同二人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胆小又怯弱。
可偏生,付煜在她眼中看不见一丝虚伪。
——她当真是这般想的。
付煜捏紧手上的扳指。
倏然,他似有些嫌弃地递了张帕子给姜韵:“别蹭本王身上。”
姜韵忙接过帕子,擦掉眼泪后,还抽噎着小心地看了眼付煜的衣裳,似真怕蹭到了他身上。
付煜顿时有些额角作疼。
他站起身,平静地说:“行了,别哭了,叫旁人看去,还当本王欺负了你。”
“本王让人进来伺候你洗漱。”
付煜转身时,稍顿,似不耐地撂了句:
“你的良娣位,少不了你的。”
在他身后,姜韵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才又若无其事地将眼泪擦净。
第31章
前院昨夜叫水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消须臾就传遍了后院。
正院中,一道杯盏的破碎声传来。
王妃一手按住桌面,她闭着眼睛, 急促地深呼吸着, 不住地想要平复情绪。
地上杯盏碎片凌乱, 水渍横溅。
院中奴才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死死低垂着头, 大气皆不敢出一下。
秀琦站在她身后,想要去扶住她, 可想起方才娘娘将她挥开的情景,又不敢上前那一步。
她轻拧眉, 看了一眼秀珠。
秀珠瑟瑟地缩了下头。
秀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不过就出去了一趟拎茶水,还未来得及交代,这秀珠就将昨夜前院叫水一事告诉了娘娘。
秀琦心中恼得紧。
明知如今娘娘情绪敏感,受不得刺激,还总将这些事朝娘娘面前禀报。
也不知有没有脑子!
不知过了多久, 王妃才压住情绪,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秀琦忙扶着她坐下。
秀琦朝娘娘的腹部看了眼, 眸中闪过一丝紧张和惊恐。
不是她过于小心,而是娘娘这胎,看着委实凶险。
明明不过六个月左右,偏生腹部隆得极高, 像极了将要出生月份的模样。
王妃艰难地坐了下来, 须臾, 秀琦犹豫地喊了声:“娘娘?”
王妃没看她, 只扫了眼地上的凌乱,她冷声道:
“清理了。”
秀琦呼吸一滞,忙挥了挥手,立即有婢女站起来清扫地面。
在这期间,秀琦小心觑了眼娘娘的脸色,她迟疑地说:“娘娘,您消消气。”
话说出口,连秀琦自己都觉得这几个字干巴巴的。
姜韵伺候了殿下,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娘娘阻止不了。
而且,这几个字,也安抚不了娘娘。
可能安抚娘娘的人,至今尚未出现。
秀琦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原以为娘娘有孕后,这正院会比往日更热闹。
前两个月的确如此,可如今这正院却是有些落寞下来了。
就在她心中思索着如何安慰娘娘时,忽然听见娘娘冷静的声音:
“叫人去院外候着。”
秀琦一愣:“娘娘这是何意?”
寒风透过楹窗的缝隙吹进来,却不及王妃心中的凉意。
她轻扯了扯唇角,似讽刺一闪而过:
“本妃罚了她,殿下就恼得那般。”
“如今她终于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殿下又怎么会叫她依旧毫无名分地待在府中?”
那不是令人耻笑?
这些日子,足以叫王妃冷静下来。
往日看不明白的事,如今也理出些思绪。
殿下若不想纳人进府,贵妃娘娘能逼迫得了殿下?
他若真对那姜韵无意,她不许姜韵有名分,殿下何故不直接让她处理?
最初她尚未反应过来。
只当殿下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
可如今想来,从最初,姜韵进府时,殿下就在暗暗护着她了。
王妃终于记起,那日姜韵初进府时,就未曾被殿下带来见她。
而是藏进了前院。
先是赏赐,后是请太医,她不过罚了那奴婢一场,竟被殿下呵斥无理取闹。
便是李侧妃,也未曾让殿下这般待过她。
王妃想起殿下提起姜韵时,总可有可无的模样,不禁扯了扯唇角。
殿下究竟是自己都没清楚自己的心思,还是只在故意骗她?
王妃闭了闭眼睛。
总归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对她失言了。
哪怕是为了姜韵,殿下也总要来见她的。
毕竟,想要姜韵名正言顺地有名分,殿下也总是要带姜韵来给她敬茶的。
秀琦呼吸稍轻,她堪堪出声:
“娘娘,这怎么会?殿下不至于待她那般特殊。”
秀琦说这些话时,有些焦急,也正因此,才越发显得底气不足。
王妃没再说话,她只平静道:
“叫人去厨房传膳。”
快近午时,该是用膳的时间。
可秀琦却差些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地看向自家娘娘。
若是搁往日,殿下做出这般事,娘娘哪有心思用膳?
王妃自然知晓她为何愣住,只厌烦地拧起眉:
“还不快去!”
秀琦堪堪回神,服身行礼:“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那瞬间,顿时咬紧了唇瓣。
她往日总希望娘娘理智冷静些,可娘娘如今当真如她所愿般理智,她却忽然有些心疼了。
往后余生漫长,娘娘这般被迫清醒,可当真是好事?
正院传午膳的消息很快就被后院的人知晓。
李侧妃狐疑地看向安铀:“你没听错?”
安铀摇头:
“奴婢亲眼看见秀琦去领膳的。”
李侧妃顿了下,才惊讶地轻嗤了声:“她倒是聪明了。”
在这后院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李侧妃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子嗣。
她膝下有付铭,即使她犯错,看在付铭的份上,殿下就不会重罚她。
所以,往日王妃仗着有孕百般闹腾,李侧妃难免对她有些看不上眼。
安铀想的却不是正院的事情,而是前院中的姜韵,她有些牙酸:
“主子昨日和许良娣相争,最终却让她占了便宜。”
提起这般,李侧妃娆人的眉眼倏然冷凝下来,半晌,她才轻呵了一声:
“如此也好。”
安铀茫然了:“这哪里会是好事?”
李侧妃不耐地觑了她一眼,才道:
“她既然已经伺候了殿下,殿下自然会给她名分。”
安铀憋了半晌,才堪堪嘀咕道:“平白让她有了名分,哪算好事?”
“蠢货。”李侧妃骂了句:“她没有名分,如何进后院?”
“她不进后院,谁敢将手插进前院对付她?”
若姜韵一直留在前院,才是最安全的。
可这也是不现实的,毕竟没有人敢保证殿下会一直待她感兴趣。
李侧妃只盼着姜韵莫要那般聪明,选择推迟时间进后院。
她和王妃截然不同。
王妃不愿姜韵进后院,她却觉得姜韵越早进后院越好。
毕竟早些进后院,她才会少些和殿下朝夕相处的时间。
安铀被骂了一句,终于反应过来主子何意,她堪堪窘迫地垂首:
“是奴婢想岔了。”
她伺候李侧妃久了,自然习惯了她的脾气,顿了下,安铀眸子亮着道:“如此说来,那还当真是好事。”
李侧妃已经懒得和她说话了,只撂了句:
“且看着吧。”
安铀噤声,不解她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她自然不知晓,自家主子心中也甚是矛盾。
毕竟殿下是她枕边人,听见他幸了旁的女子,在李侧妃心中,这如何也不会算好事的。
再如何说,也不过是些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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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在正院门口的奴才,待日落只剩余晖时,终于等到了付煜。
消息传到秀琦那里,秀琦却不如往日高兴,而是心中咯了一声。
她嘴角的弧度顿时降了下去。
看来娘娘的确猜中了。
秀琦情绪复杂地将付煜迎了进来,王妃端坐在位置上,她因有孕未施粉黛,可却衣装整齐,丝毫不堕王妃的气度。
她刚要起身行礼,就听付煜出声:
“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刚站起一半的身子,又被男人按了回去,王妃一顿,若无其事地坐好,她堪堪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妾身谢过殿下体谅。”
付煜端起杯盏的动作微顿,他掀起眼皮子扫过王妃一眼。
体谅?
昨日一事发生后,这两个字从王妃口中说出,莫名有些轻讽。
他回府后,本来的确想过来和王妃说姜韵一事。
可姜韵自己却说了不愿这时要名分,付煜自然不会再来和王妃提此事刺激她。
如今之所以过来,还是听张盛提了一嘴,今日正院一切如常,午时也提了午膳。
他对王妃尚有几分了解。
付煜原以为王妃又会因此事而闹,谁知晓,她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她闹还好,她这般行事,付煜反而心生了一分愧疚。
是以,付煜这时就出现在了正院。
可付煜的这些想法,王妃却不得而知,只当他是为了姜韵一事而来。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付煜开口,王妃袖子中掐紧了手心。
殿下是何意?
莫非还要她亲自开口,许姜韵名分吗?
终于,付煜出声:“本王也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了,身子可妥当?”
王妃不着痕迹轻拧眉。
她今日不想看见付煜,只想早早解决姜韵一事,她扯了扯唇角:
“殿下放心,妾身身子无碍。”
她不耐和付煜继续说这些没用的话,她抬眸,直接道:“殿下今日来,可是有何事?”
付煜听至此,终于反应过来为何今日进正院中,总觉得些许不对劲。
他平静看向王妃:
“王妃觉得本王该有何事?”
王妃忍了一日的情绪,在付煜的冷淡下终于爆发:“昨日殿下在前院幸了姜韵,今日来,难道不是为了给姜韵名分?”
付煜往后靠去,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似疲倦道:
“若本王说是,你当如何?”
王妃强行伪装出来的冷静将要破碎,她咬声堪堪问:“殿下可还记得答应过妾身的话?”
她深呼吸一口,偏过头去,似不愿再看付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