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洛瑜不假思索:“晗修容告假,我和她交好,怎么也该去探望一番。”
话落时,洛瑜刚好迈出坤宁宫,在坤宁宫门口的是贤妃,似乎听见了她的话,贤妃回头,朝她抿唇笑了下:
“洛嫔日后可记得莫要心直口快,否则不留神就很容易得罪人。”
忠言逆耳。
洛瑜听得出这话中的好意,可洛瑜却眉眼未抬:
“让娘娘费心,嫔妾就是这般性子,总是不吐不快!”
贤妃搭在锦绣腕上的手指动了动,轻笑:“洛嫔性子直爽,倒是本宫说错话了。”
也不知为什么,和贤妃说话时,洛瑜心中总有些不得劲。
未进宫前,洛瑜就听说过,宫中的贤妃娘娘与世无争,性情最是温和,深得圣上喜爱。
洛瑜低垂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不在意的讽刺。
若真的与世无争,又怎会在宫中宫外都有这般好的名声?
这可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让洛瑜来说,这后宫的心思,怕是没人比这位贤妃来得更深了。
所以,即使贤妃先替她说话,后又忠言劝解她,洛瑜依旧对贤妃谈不上喜欢。
洛瑜不欲和贤妃深交,她服了个身子:
“嫔妾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道就这么大,洛瑜要先行,贤妃就得让开。
贤妃抬手,仪仗顿时朝一旁让了让,锦绣似拧眉不满,但贤妃却好脾气道:“洛嫔妹妹有事,让她先行也无妨。”
洛瑜走后,锦绣吐槽道:
“娘娘作甚对她这么好,瞧她这脾气,真当这是将军府,谁都不放在眼底?”
娘娘好心好意劝解她,她却没放在心上。
锦绣一见洛嫔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就憋好大的气,更可气的是,洛嫔竟敢让娘娘给她让道!
真是没规矩!
贤妃脸上情绪寡淡,抬手抚额道:
“够了!”
话落,忽然从一旁传来一道嗤笑:“看来我们贤妃娘娘这次收买人心的招数不好使了?”
淑妃被宫人扶着,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嘴角挂着抹十分明显的讽笑。
待站定,淑妃睨了眼贤妃,轻呵了声:
“可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你这副假模假样骗过去,贤妃有这做老好人的功夫,不如回宫去好生琢磨琢磨,怎样才能把皇上请到翊含宫去,好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来寥解这膝下苦闷。”
“你——”锦绣似要说什么,却被贤妃抬手挥下,锦绣咬唇,面对着淑妃敢怒不敢言。
贤妃脸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挖苦的不虞,她唇角抿出一抹幅度:
“本宫可能天生子女缘浅,不比淑妃姐姐早早诞下大皇子,大皇子聪慧伶俐,让人看着就欢喜。”
若是旁人夸奖付铭,淑妃只会与有荣焉,可这话从贤妃嘴中说出来,除了让淑妃生出警惕外,再无其余感觉。
淑妃比任何人都清楚,贤妃看似温和不争,却比谁都心狠手辣!
淑妃嘴角的讽刺早就消失不见,她眼神冰冷地看向贤妃:
“真希望贤妃一直可以笑着走下去!”
贤妃拢青丝,浅笑:“承蒙淑妃吉言。”
口头之争,淑妃素来说不过贤妃,她冷哼一声,带着身后的宫人离开。
连番被洛瑜和淑妃气到,锦绣咬紧了唇瓣:
“娘娘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让这些人都敢爬到您头上来!”
脾气好吗?
贤妃勾了勾唇角,谁知道呢?
遂顿,贤妃扫了眼四周,不动声色眯起眸子:
“余贵嫔呢?”
锦绣还在气头上,被贤妃忽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顿了下,才回答:“奴婢不知,许是回宫了罢。”
贤妃弯腰进了仪仗,撂下一句:
“余贵嫔素来和本宫形影不离,如今本宫倒是甚少瞧见她身影了。”
“待回了宫后,你去一趟巧珑轩,就说翊含宫备了绿豆糕,请余贵嫔来一趟。”
锦绣不解其意,却听得出娘娘对此事的在意,忙忙应了下来。
再说另一边,洛瑜顶着烈阳,脚步匆匆地往承禧宫赶,她未看路,险些撞上转弯过来的人。
幸亏玖春及时拉了她一把:“主子小心!”
洛瑜猛然退了两步,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抬眸就见眼前女子虽着华服宫装,却比其余妃嫔要利索简单不少。
洛瑜出身武将之府,对这般女子素来有好感。
可在觑见女子身后的宫女时,洛瑜眸子倏然一缩,恰好有宫人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余贵嫔主子。”
洛瑜顺势服身行礼,将那刹那间的眸色遮掩住:
“嫔妾参见余贵嫔。”
余贵嫔行色匆匆,也未和她多说,挥了挥手让她起来,就带着宫女转身离开。
洛瑜站起身,盯着余贵嫔背影许久,稍眯了眯眸子,轻哼:
“看来,这宫中所有的人都不可貌相啊。”
洛瑜被罚抄写宫规一事,姜韵刚起身,就传到了姜韵耳中。
即使被撤下了绿头牌,都未变脸色的姜韵倏然拧起眉心,刘福偷偷地觑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
“洛嫔主子也是听不得皇后这般说娘娘,娘娘可别生气。”
姜韵抿唇,她恹恹地耷拉下眼睑:
“本宫知道。”
可正因为知道,她才拿洛瑜没办法。
洛瑜进来时,就听见这句,她好奇地问:“晗修容这是知道了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姜韵忽然冷下脸,一动不动地看着洛瑜,洛瑜被她唬得稍愣,她有些委屈,倔道:
“晗修容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作甚撂着脸色?”
姜韵生平第一次尝到付煜的感受。
半是好气,半是好笑,额角一抽一抽地疼,须臾,姜韵抬手捏了捏眉心,没好气道:
“皇后想说,就让她说去,你去顶撞她作甚?”
洛瑜已经被玖春念叨了一路,烦不胜扰,又是委屈又是憋得慌:“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就知怪我!”
姜韵拿她这副模样,当真是半分法子都没有,只得软了语气,小眼神一睨,让洛瑜坐下来,才细声轻语道:
“除了背后说几句,她还能做什么,偏生你正大光明地顶撞她,这不是将把柄落在了她手上,任她处置吗?”
姜韵的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洛瑜听得心中升起几分古怪。
在洛瑜心中,姜韵娇气非凡,是要受她庇护的一方,如今姜韵的语气就和她每次冲动时,她娘亲教训她的语气一模一样,可不就让洛瑜觉得不自在?
洛瑜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知道了,日后我忍着还不成?”
她又不是真的蠢,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她未犯大错,皇后还不至于为了一句话就重罚她。
姜韵扶着额头,似被气得没话说,她脸色越衬了几分病涩的白,洛瑜看得紧拧起眉心:
“我听你身边的人今日去告假了,当真是身子不适?”
姜韵没看她,轻哼:“再好的身子,如今也被气得不适了。”
洛瑜无语,却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恍若不知:“既是身子不适,就得请太医好声调理,瞧你的脸色,我都怕一阵风来,就能将你吹倒了。”
遂顿,洛瑜状似若无其事地抛出一句话:
“今儿个过来,除了看你,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姜韵对洛瑜还是有几分了解,她越平静,这件事就越重要。
“你和宫中的余贵嫔可相熟?”
猝不及防地,姜韵有些怔愣,须臾,她才拧眉:
“认识,却不相熟。”
洛瑜初来乍到,除了和姜韵交好,对这后宫的一切都还处于事不关己看戏的状态,她不在意地说:
“不熟就好,不过,你日后可得小心一点她。”
说罢,她将昨日看见的那番情景说了出来。
姜韵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在她印象中,余贵嫔的形象还是被旁人排挤,却心思颇为单纯上。
如今洛瑜的一番话,让余贵嫔在姜韵心中的形象顿时天翻地覆。
可洛瑜没有骗她的必要。
而且,一年余过去,这期间改变不只她一个人,也在情理之中。
稍顿,姜韵反应过来:“你刚刚说,昨日你看见巧儿往御花园南边的小径走了?”
洛瑜不知巧儿是谁,但也猜得到她们说的是一个人,就点了点头,余了还有些好笑:
“你没瞧见,那宫女鬼鬼祟祟的模样,该是第一次做亏心事,生怕旁人不知她心中有鬼一样。”
姜韵却是笑不出来。
她对后宫熟悉,洛瑜的倾鸢宫本就在御花园南,巧儿经过倾鸢宫还在往南。
若姜韵记得不错,在那个方向的是——凝华宫!
姜韵眸色倏然一凝。
就是这时,宫外传来动静:
“出事了!”
第127章
承禧宫距离承禧宫甚远, 姜韵和洛瑜赶过来时,付煜已经到了,凝华宫中挤满了后宫妃嫔。
“晗修容, 这边。”
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姜韵回头, 稍有些诧异。
杜晗霜,她和洛瑜一样, 皆是以嫔位入的后宫,这次新妃中, 也只有这两人得了四品嫔位,其余最高不过贵人。
选秀时, 姜韵和洛瑜走得近,和杜晗霜并无甚交情,她稍眯了眯眸子,不明白杜晗霜为何会在这时唤她?
杜晗霜一袭蓝色宫裙,清冷飘然,站在旁人身边, 似鹤立鸡群般格外显眼。
她极为自然地喊了一声, 仿若和姜韵十分相熟般,这一声, 也让众人转过头来,注意到姜韵。
如今恰是正午,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姜韵抬手抚额, 似赶来得匆忙, 她轻喘着气, 又似受不住这般热, 她脸上越发多了几分病弱的娇涩。
姜韵瞥了眼杜晗霜,却并未过去,付煜也注意到这边动静,未等姜韵服身行礼,他就出声打断:
“不必行礼。”
姜韵额头溢出了些涔汗,付煜看得直拧眉,暗沉的脸色稍缓:
“承禧宫路远,辛苦你了。”
这话顿时让其余人心中泛酸,皆是听见消息就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怎么晗修容就辛苦了?
皇后脸上的情绪也寡淡了些。
但她早就对付煜失望了,索性对付煜这番动作直接视而不见。
姜韵捏着香帕擦了擦汗,她轻摇头:
“臣妾没事,大皇子怎么样了?”
付煜刚因姜韵而缓和的脸色又冷下来,他绷紧了唇,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姜韵稍顿,不着痕迹地和洛瑜对视了一眼。
适才她在承禧宫,正和洛瑜说着话,忽然素安跑进来,说出事了!
大皇子在凝华宫中吐血昏迷!
姜韵一听,顿时坐不住,和洛瑜立即赶了过来,甚至来不及询问详情。
内殿中,淑妃再不复平日的矜贵高傲,她扑倒在床榻边,哭得泪流满面,付铭躺在床榻上,小小的人儿脸色铁青,衣襟上浸湿了大片的血红。
淑妃每日请安后,都很少在外滞留,因为付铭每日都会来凝华宫陪她用早膳。
今日,淑妃如往常般,请安散后就赶了回来,许是听见她的动静,付铭迎了出来,谁知,付铭还未下台阶,就身子一晃,生生地从台阶滚落下来,惊慌了一宫的奴才。
若只是如此还好,可付铭跌落后,刚被扶起,就大口大口地吐血,鼻孔和嘴唇皆溢血,好似堵都堵不住般。
淑妃抱着付铭,眼见他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昏了过去,只觉得刹那间天崩地裂。
淑妃浑身瘫软无力,她紧紧攥着付铭的手,疯魔似地贴在自己脸上:
“阿铭!阿铭,你醒醒,你醒醒看看母妃啊!”
她哭着说:“母妃错了,母妃不该回来这么晚,你醒醒啊!”
如今三伏天,凝华宫里里外外皆热得要命,可付铭的手却冰凉,似没有一点温度般,让淑妃的心凉了半截,淑妃的眼泪汹涌不止。
怎么会?
她的阿铭素来身子健康,自幼就几乎从未生过病,怎么会突然吐血?
太医署的太医近乎都来了,轮番上前请脉后,都低垂着头走开,扎针的扎针,最后一群太医面面相觑,竟在这三伏天硬生生地逼出一身冷汗。
淑妃忽然拉住身边的方太医,半跪着身子,哭着仰头说:
“太医!方太医!你医术高明!你救救阿铭!你救救他啊!”
方太医早就跪在了地上,他有些不忍地看了淑妃一眼,须臾,他摇头叹了口气。
“娘娘节哀。”
淑妃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怔愣地仰头看向方太医,似没听清他说什么一般,刹那间,凝华宫内寂静一片。
倏然,淑妃站起来,似疯了般抬手指着方太医:
“放肆!”
淑妃挺直脊背,眼中皆是恨意:
“本宫的阿铭是当今的大皇子,身份贵不可言!岂是你可诅咒的?”
“本宫命令你立刻治好他!”
淑妃掐着方太医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哭道:
“你听见没有!”
“本宫让你治好他!”
“本宫的阿铭不可能死的!不可能!他还在等着本宫陪他用早膳呢!”
说到最后,淑妃的身子倏然一软,生生瘫软在地上,她浑身颤抖着,哭着喊:
“不可能!不可能!”
“你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