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时片刻还烧不死我。”顾绛看着她的眼眸,半点都不退让。
聂音之咬咬唇,“就算不解开,我也愿意的。”
“但我感知不到。”顾绛靠在她肩上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可怜巴巴地祈求,“阿音,只半个时辰,好么?”
聂音之被他这一声“阿音”喊得神魂颠倒,犹豫了好一会儿,红着脸道:“那、那你先放开我。”
顾绛很开心地笑了,扶着她坐起来,将她的头发拂到耳后,“抱歉。”
锁情咒被解开那一刻,灼烧几乎立即蔓延过他的浑身经脉,宛如身体里被灌进了一盆沸腾的滚油,顾绛身上立即开始往外渗出灵气。
他屈指从虚空抽出红叶刀,在殿内布下结界,将溢出的灵气封锁在殿中。
聂音之从咒印上感觉到他痛苦的情绪,眼眶立即便红了,忍着眼泪掐诀想要重新封住他的爱念。
顾绛抓住她的手指,“等一下,让我适应一下就好。”
果然,不到须臾,从咒印上传来的被烧灼的情绪就被压下去,聂音之感觉到的不再那么尖锐而痛苦,只像是洗澡水烫了一些那种微微的灼烧。
但这不代表疼痛就消失了,咒印能传递的,只是这一刻顾绛的情绪,他在尽力压制自己这方面的感受。
聂音之还想说点什么,被顾绛伸指趁机卡在她齿关,薄唇贴上来在她唇齿厮磨,顾绛轻笑道:“阿音,真的怜惜我,便多花点心思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忘了疼。”
【魔头突然好会呜呜呜居然叫阿音,你这么会撒娇,你徒弟知道吗?】
【笑死我了,听听魔头说的什么狗屁话,你们俩是不是拿反剧本了?】
【聂音之辛苦了】
【啊啊啊啊魔头求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冒烟了,我都看不清了】
【自行车猝不及防地过了收费站】
【那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在封兔子的感受吗?明明有住处,还专门跑封兔子的塔里面双修,害得可怜孩子无家可归,大半夜只能在外面游荡,简直欺人太甚!】
【才半个时辰?魔头不行啊,叹气】
【小别院里那么多教辅,不知道聂音之学得怎么样】
被封锁在大殿中的灵雾越来越浓,将一切都遮掩进去,很快什么都看不清了,连带着嚎叫的弹幕也逐渐稀疏消失。
聂音之起初还斗志满满,想尽办法取悦魔头,想要摸叶子舔叶子,让他忽略经脉里被灼烧的痛,结果被顾绛掐住手腕,硬生生将金芽按回咒印里,很认真地拿上缎带,将她手腕上的咒印裹上,系了一个死结。
“你干什么呀?”聂音之不理解。
顾绛将她的手按到自己身上,“本座就在你面前,你还玩什么叶子?”
聂音之:“……”魔头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没过多久,聂音之就后悔了,有道理个屁啊!到后来她连一个完整的念头都串不起,只能瘫在那里喘气,任人摆布。
聂音之混沌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忽然想起什么,清醒了一瞬,“多久了,你说半个时……”
“还没到。”顾绛眼也不眨地撒谎。
浓郁的灵雾随着呼吸涌入身体,聂音之晕晕乎乎,听到顾绛贴在她耳边一边嗯嗯地哼,一边笑道:“你现在修炼可以事半功倍哦,把我当做你的炉鼎,别浪费了。”
别浪费了??
聂音之哭得抽噎,还是泪眼朦胧地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修你大爷的炼,她现在连意识都被撞得断断续续,一个心诀都驱动不了,还修炼。
顾绛将她抱起来,额头抵到她额头上,神识叩开聂音之灵台,一个双修的运转心法被送入她的灵台内,“乖,催动它。”
“什么?”聂音之含糊地嘀咕,虽然迟钝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但听到他的话音,还是下意识便顺从他的引导,磕磕绊绊地催动了那个心法。
殿内的灵气漩涡似的扬起床幔,涌入她的经脉里,淌入丹田,再被小腹处那团火一般要命的燥热炼化,渗进她的灵脉。
聂音之只感觉到自己灵脉被不断扩宽,灵台里的纯白火焰猛地暴涨,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摇晃的火焰焰心,隐隐生出一缕暗红。
她的修为在随着这些转变节节攀升,顾绛让她把他当做炉鼎采补,他还真的就兢兢业业地当起了炉鼎?
“顾绛……你、你在干什么……”修为进阶让她浑身舒畅,雪白的凤鸟虚影从床幔间飞出,绕着大殿徘徊,与刀光屏障擦出呜呜鸣响。
鸿鹄落到了悬在大殿中间的红叶刀上,纤长的尾羽垂下,缠绵地裹住红叶刀身。火焰的尾羽尖端在红叶暗红色的刀尖上烫出一个环状的翎羽痕迹。
顾绛笑了一声,“我说过的,就算把十个你送上化神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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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竟一个渡劫期的修士,就算将自己劈成三瓣,想要躲开正道其他修士也完全没问题,他的三个分身在万魔窟外汇合,三者合一之时,头顶的一声闷雷差点将他脑仁炸出来。
韩竟的三个分身被自己门下弟子拿着玄魄剑气到处追,一直躲来藏去,如今终于主动召唤他的命剑,“玄魄。”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云笈宗。
应无量宗召集,正道大半的修士都汇集于西北境,大战的紧张气氛压在整个修真界上空,除了几名长老,留守在宗门的都是修为不高的年轻弟子。
魔修被逼入万魔窟,才将将过去十年,看这样子,又要卷土重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这一切的起始皆因那么一个献祭阵。
聂音之的名字,最近在云笈宗弟子口中出现的频率又开始变多。
“这算什么事,就因为聂音之所作所为,倒叫我们在别的宗门面前全都抬不起头来。”
“云笈宗表面上还是七大派之一,实际上不知多少人都在心里将云笈宗划入邪魔外道之流了,就看今年的宗门招生,哎……”
“今年云笈宗招收弟子,来得人是有史以来最少的。以前一到招生之期,外门都快被踏破了门槛,今年还得我们外出去宣传拉人。”
“好不容易拉到几个人,一听云笈宗,别人都不愿意来。”
因为韩竟一声召唤,云笈宗护山大阵再次剧震,支撑着大阵的冰蓝色巨剑若隐若现。整个云笈宗群山都跟着震颤不休,大阵现出崩溃迹象,变幻的剑光笼罩了云笈宗上空。
护山大阵一震动,把这几名弟子直接从高空震落,幸而下方一道剑气托来,将几人送回地面。
叶菁的身影从他们面前急速掠过,带着留守的长老朝着大阵的阵脚赶去。
思过崖上,萧灵蓦地从洞中抬头望出去,如今,在回春魔气的激发下,她的修为已回到了金丹巅峰,就连那双灰蒙蒙的眼,也重见光明。
回春魔气,赠予她的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躯,竟比她生前的肉体还要好用。
护山大阵崩溃,门中高阶修士都不在,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逃离这里的绝佳机会。
萧灵站起身,毫无阻碍地从被封禁的洞口走出去,她纵身跳下思过崖,在护山大阵崩溃的巨响中,悄无声息地潜入密林。
萧灵走在震颤的小径上,踩着生满杂草的青石板往外走,她行动之间略有些僵硬,就像关节不够灵活的木偶人。
如今云笈宗自顾不暇,没人会在意她这个被曾经的大师姐的下落,萧灵牵动僵硬的面颊笑起来,原来被遗忘是这种感觉。
在宗门内一片大乱中,安淮和这几名弟子擦肩而过,有人急道:“安师弟,现在到处都是剑气,你别乱跑!”
安淮没来得及理会,剑光径直遁入云笈宗边界的密林。
游龙似的剑光呼啸着绕过枝蔓,安淮手握长剑,挡在萧灵身前,“我说过,只要你踏出思过崖,我就会杀了你。”
“安师弟,只有死人才能走出思过崖。”萧灵眨了下她那灰暗的眼,“就算我真的罪大恶极,该受的刑罚我已经一一受过了,你还不满意吗?”
安淮冷漠地看着她,“在回春魔气下,肉身死亡,连痛都感觉不到,你那又算什么接受惩罚?”
“白英魂飞魄散而死,只有你神魂俱灭,我才能满意。”
“你拦不住我。”萧灵脸上的笑冷下去,手中如意剑气与青绿色的魔气交织在一起,“真正让她魂飞魄散的人是荆重山。”
作者有话说:
咕酱:玩什么叶子,玩本座。
音音:有道理。
第56章
“玄魄, 归来!”
云笈宗护山大阵猛地一震闪烁,那柄镇住仙山几百年的冰蓝色长剑倏地化成一道白光呼啸而去,大阵内的剑光失却主心骨, 纷乱地射入脚下大地。
群山之中,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追逐着, 蛟灵在树冠间穿梭,尾巴将落下的剑光拍得粉碎, 它撞上前方一棵参天古木,身影顿时消散, 片刻后剑光凝成的蛟影蓦地横插在萧灵前方,尖锐的爪子从她面门扫过。
萧灵脚下猛一扭转, 抬起手中如意剑格挡,那曾经粉碎过的剑身上残留着蛛网般的裂纹,闪烁着青绿色的魔光。
如意剑就和她的身体一样破碎,又被丝丝缕缕的回春魔气黏合。
残破的剑刃与蛟灵爪子撞出一声剑鸣,如意剑的剑身再一次碎了,碎成数不清的细小碎片, 萧灵并指一挥, 所有碎片化作厉光,一窝蜂地卷向蛟灵。
若不是没有那绯红的剑光, 乍一看,竟和那日在刀山剑林中,那把她求而不得的樱花灵剑差不多。
蛟灵被无数剑身碎片插入身体里,登时爆成一片水雾, 萧灵勾动僵硬的嘴角, 从水雾中冲出, “你杀不了我的。”
她话音才落, 身体顿时一僵,开口时落入嘴里的水雾顺着她的喉口灌入,在身体里亮起一抹符光。
萧灵从半空跌落,听到身后一声凌厉的呼啸,她在消散的水雾中仓促扭身,来不及躲闪,就被一道剑光刺中,带着她整个人“笃”一声扎进了后方一棵大树树干上。
半透明的剑刃穿透她的心口,剑身上裹着的封魔符咒深深陷进她皮肉里,萧灵只觉得黏合在自己经脉里的回春魔气在飞快消逝。
她徒劳地伸手去拔那把长剑,半晌后,终于颓然松手。
安淮走出来,站在不远处,就那么冷漠地看着她挣扎,曾经冒冒失失的少年,在短短的时日内沉淀下去,脸上笑痕不在,清澈的眼眸里被封上了一层坚冰。
萧灵从他眼中看到赤裸裸的憎意,这个眼神她看得多了,那日在受刑台上,台下围观的弟子大多都是这样的眼神。
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
萧灵突然有些累了,她不想挣扎了,神魂从眉心里脱离,往树冠上飘去,安淮皱了下眉,紧随其后。
天空中都是紊乱的剑光,没有一层躯壳保护,她的魂魄直接暴露在剑光中,被无数剑光穿透而过,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
“怎么?这也是你的赎罪?”安淮凉凉地问道。
萧灵没有理会他,残破的神魂最终落往明霄峰,这座洞府,曾经最是热闹,许多弟子就算绕路都要来同她这个大师姐打招呼。被封山期间也有人细心打理,山脚下被种了一丛丛盛放的花。
如今曾经的主人回来了,山开了,反而萧条得不成样子。
她神魂不断消散,跌跌撞撞穿过熟悉的长廊,安淮跟在她身后,要亲眼见着她魂飞魄散才肯罢休。
萧灵走到一间紧闭的屋前,临到门前却停了脚步,她似乎已经透过门缝看到了那副画像,天青色的宗门服饰,长发高挽的画中人手执长剑,目中映着冰雪初融的暖暖春晖,浑身都发着光。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错的,她不该回来这里,被卷入虚空裂缝时,就让她死了该多好,如果死了,她便永远都停留在画中的模样,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师姐。
萧灵没有进去,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天空,神魂彻底消散。
她那被钉在树干上的身躯内,回春魔气被封魔符咒吞噬干净,那具身躯飞快地灰败下去,化作枯骨。长剑从她心口退出,回到安淮手中。
他在门口驻足片刻,对于萧灵临死前的执念没有半分好奇,转身从这里离开。
安淮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是从医堂一棵树下拾回的,是他曾用来裹相思木发簪的手帕。
其实复仇并不能让人痛快,荆重山死了,萧灵也死了,就算该死的人都死光了,也换不回记忆里一句清脆的“讨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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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魄剑挣脱护山大阵,遁空而去,又在万里之外的无量宗破开虚空,冰蓝色的长剑划破长空,拖出一道横亘天幕的白痕,仿佛将天一劈为二。
万魔窟上浓云压境,明明是白天,天上地下却黑得犹如半夜,游走的电光在浓云里翻滚。修真界泰半修士都聚集在万魔窟外,这道劫云来得实在令众人摸不着头脑,直到玄魄剑现世,才有人惊道:“师祖?”
这世间还有人能渡两次天劫的?就算要渡劫,为何要选在万魔窟上?时机也选得甚是巧妙,让人不得不多想。
颜异想要往半空中的人影飞去,又被天劫威压压回地上。万魔窟上灵气暴乱,隐藏在周遭的封魔印时不时被游走的电光卷入而崩溃。
封魔印下,万魔惊动。
血月塔内,聂音之陡然惊醒,她茫然地坐在榻上,整个人仿佛都脱胎换骨了,修为境界的陡然拔高,让她从内到外都异常通透,几乎有种一步登天的轻盈。她冥冥之中感觉到了灵气匮乏对修为上限的压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是对这世间所有修士。
“化神巅峰?”聂音之揉揉眉心,她掐算了下时日,脸上一时红一时白,该死的魔头,什么半个时辰,这一觉就睡了七日。
从他将双修心法按进她灵台后,后面几日聂音之几乎是被顾绛按着修炼,将他当做炉鼎吸食,直到后来她受不住晕过去。聂音之抚摸了下自己小腹,现在那里都还残留着火一般嵌在身体里的触感。
顾绛没在殿内,聂音之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被换好了衣服,她从榻上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脸上红得滴血,默默适应从身体上传来的不适感。
聂音之忽然抬起眼,一道灵光没来由地冒上心头——萧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