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所有观众都听得很认真。
编钟是绝对的贵族乐器，在民间没有流传，他们见都没有见过，更加别说听编钟的曲子了。从来没有听过。
于是等演奏结束。观众们热烈鼓掌。
“编钟居然是这种声音，好清脆啊。”
“是啊，真好听。”
“……”
观众们新奇地议论起来，互相交换意见，没有不满意的。
听着赞赏的声音，吴夏在比赛台子上勾嘴一笑。他瞟着白菲昕，直到编钟全部撤下来了他才下台去。
然后就轮到白马书院了。
在全场人的视线中，白菲昕站了起来。
“莫非白掌院也要亲自上。但是白掌院会什么？吹口哨吗？”吴夏拖长了声调，他还没有回到坐席上。
白菲昕不理他，和他擦肩而过，在全场人的目光中，走到了临泗居民的看台旁边。
所有观众都很奇怪。纷纷伸长了脖子。
“麻烦先生了。”白菲昕这样说，她向坐席最边上行了一礼。
她在和谁说话？观众很奇怪。顿时脖子伸地更长了。
只见人群中居然有一个人影点了点头。然后那人影站了起来。
“哇！！！”
观众看台上顿时响起一片大哗。
这个人，凡是在临泗的居民就没有不认识的。
“是李泽兰先生！”
他怀里还抱着一物，是他心爱的筑。
是怀里抱着筑的李泽兰先生！
“李先生！李先生！李先生！”
“我的老天爷！真的假的！”
“他真的会上台吗？！我又能够听得到李先生的曲子了吗，我今天运气也太好了吧！”
“……”
观众们全部激动了。他们集体站了起来，挥舞双臂大声呼喊。就希望李泽兰上台去。
而李泽兰没有说话，他站起来之后，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他身后大批的人沉默地一个个站了起来。都是白马书院的学生。
白菲昕笑了。
李泽兰带着学生在全场高呼声中安静地走上了比赛的高台。
他都没有挑位置，就这么随便盘腿坐下了。筑放在大腿上。
学生们跟在后面上台之后，他们默默地挨个整齐站好，以高矮分别站成了三排。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讲话。只能听见全场临泗居民各式各样的欢呼。可以说是鬼哭狼嚎了。
但是当李泽兰把持竹尺的手高高一抬，再悬在琴弦上方的时候，全场的高叫声在瞬间消失了，仿佛一群被同时掐住了脖子的鹅。
然后李泽兰击响了第一个音。
第128章 歌
音符飘在了空中。
所有学生一齐张口,“采薇~采薇~”
大家都熟悉的歌曲被轻柔地唱了出来。
歌词是熟悉的，曲调保留了原来的风格，但却经过了明显的改编,不再一样了。
所有观众凝神细听。
“~薇亦作止~”
李兰泽轻轻击弦，音调舒缓和煦。
野菜从地里冒出了芽,这唱的既是景色也是时节。
学生们表情温和,只是略微带一点惆怅：“~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想家啊想家啊，这一年都快到冬天啦，但是怎么还不能回家呢。
然后又是重复的咏唱景色和想家的情绪。
但是下一句。
“……忧心烈烈……”我的内心忧愁地像被火焚烧一样……
这时,曲子的音调也随着歌词的内容开始转变了。
变得烦乱，充满了忧心的思绪，音乐是无声的语言，是谁都能体会到的。
李兰泽仍然低着头击弦，不看任何人。
“……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日子过得非常辛苦，好想回家，但是因为我防守的地点还没有确定，即使想要寄出家书也不行。
学生们唱着唱着渐渐皱起了眉头,仿佛自己就成为歌曲里的那个主人公。低头采着野菜，因为必须得解决近在眼前的饥饿的问题,但是仍然忍不住往远处家乡的方向眺望。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他一遍又一遍地问。
观众们也皱起了眉头。他们的情绪被带起来了。
观众中甚至有人低低泣了一声。周围人下意识地瞧了一眼，立刻就理解了。那家人是确实有人外出戍边的。恐怕是听到歌曲联想到在外的亲人了。
是啊,戍边征战的生活哪里能好呢。家,永远是人最温暖最想回去的地方。
这个观众忍不住感叹。
之后随着歌词的重复咏唱，曲调中思家的心情越发急切难忍。所有心情在叠加中上升。
观众群中接连起了几道无声的叹息。
人群之中，泪水滴落。
但是随着歌词,曲子的音调又变了。
歌词唱起了将军的威武战车和战争的场面。
李兰泽右手频频舞动，琴弦铮铮作响。学生们表情严肃，挺起胸膛大声合唱，声音汇合起来像一股洪流。震撼人心。
曲调雄壮，骄傲，充满了保家卫国的责任感。
然后等歌曲走到尾声，士兵回家了。
台上的所有学生突然闭口。李兰泽也突然停下了琴弦，双手压在其上，止住了所有余音。
一个男孩往前迈出一步，轻轻开口。清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走的时候还是杨柳青青，如今我回来了却是冰天雪地。
我千辛万苦才地从战场捡回一条性命回家来了，直到亲眼见到雪花的这一瞬间，才发现了时间的流逝。这才突然醒悟，原来自己的生命了耗费在这种事情上。
一种孤寂和荒谬感忍不住涌上心头。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谁能体会到我的悲哀呢。
清唱结束。男孩退回一步回到合唱团之中。
李兰泽突然高高举起竹尺，猛地击下。
所有学生大声集体开口。
集合起来的声音直冲云霄。其中的力量能够吓得人从席位上蹦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重复吟唱。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李兰泽的琴弦剧烈颤动。余音缓缓绕过全场。
这首歌结束了。学生们站立不动。
全场安静。
大概过了几秒。突然一声尖利的泣音极其突兀地从观众席中拉响。
然后就像打开了什么诡异的开关，“呜呜呜！”现场突然一片哭泣声。
白菲昕叹了一口气。
这首歌唱出来的是思家和责任，没有直接唱出来的是对战争的厌恶。
哪个人没有家。哪个人没有一两个或近或远的出征的亲戚。而且现在项国的情况，战争近在眼前，谁能不感同身受呢。
这首歌就是现在最贴近人们心灵的歌了。
白菲昕冲李兰泽点了点头。
李兰泽接收到了，然后就在满场的哭声中带上所有学生安静地走下了比赛高台。
主持人僵硬地站在一旁，李兰泽看都没有看他，直接路过了。
“先生辛苦了。”白菲昕赶忙迎上去。
李兰泽摇摇头，抱着筑坐到了白马书院席位的最后边的位置上。学生们依次跟着。于是白马书院的位置一下子就多出来了好多人。
白菲昕也很是感慨，这些学生都是唱歌社的，从最开始的鬼哭狼嚎，到现在居然也能够唱哭人了，果然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努力就能够进步。
当然，这里面李兰泽付出了很大心力。
包括今天唱的《诗经采薇》也是李兰泽重新谱曲的。
“这不对！”这时，吴夏猛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这是学生比赛，白马书院怎么把先生派上去了！”他的声音暴怒，手臂直直地指向白菲昕，像把刀一样。
主持人也是连连点头。
但是现场的哭声太大了，没有人在意他们，根本没有人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白菲昕嘲讽一笑。
然后主持人就赶紧登上高台，去安抚观众，希望他们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比赛上来。
过了好一阵子，观众们终于擦擦眼泪冷静下来了。
主持人终于能够把话再次说一次了。
白菲昕反驳说地慢悠悠的，“这是大合唱。学生们才是主体。老师不过击个筑配个乐而已。你见他唱了吗？”
她转身面对观众，大声呼喊，“你们见他唱了吗！”
“没有！”观众们集体回答。
白菲昕转回身重新面对主持人，态度轻松，“你看。”
主持人语塞，然后他还是试图找到突破口，“但是……”
“那我觉得如果不允许学生以外的人参与，得两家书院一起查。比赛标准不能不一样到这种地步吧。”白菲昕眼神犀利地看着主持人，然后意有所指地瞥了瞥吴夏。
吴夏明目张胆地用专业演奏者，就算拉偏架也不能拉得这么夸张。
主持人嘴巴一下子被堵死了。
“咳。”主持人转移了话题，“那么这次比赛的结果……”
说着他看向了吴夏。
“白马书院！白马书院！白马书院！!!”
“李兰泽！李兰泽！李兰泽！!!”
对面的观众席山呼海啸起来了。还非常整齐，简直像现代演唱会打call一样。
白菲昕失笑。
主持人却面色不好，“呵呵，这个嘛……”
他又替吴夏说了几句好话。结果是观众们的呼喊声更大更整齐了。
“你要反对这股声音吗？”白菲昕反问主持人。
“音乐就是表达人的情感的。能够让人听到流泪的歌曲比不上藏在贵族深深庭院中，不为人知的音调？”白菲昕再问。
“你确定要反对？你敢反对吗？”
主持人站在山呼海啸的对面，突然两腿颤了颤。
“本轮比赛，获胜者，白马书院。”主持人低下了头。他还是害怕了。然后匆匆下了高台像逃跑一样。
“好！！！”观众们顿时欢呼了起来。
“真没用！”吴夏恨恨地甩了袖子。
而白马书院坐席上的学生立刻跳了起来，拍手跺脚，快乐非常，“我们赢了！”
白菲昕也很开心。和学生们一起大笑。
过了一会，石中书院送来了一个木头盒子。这是输家的礼物了。
白菲昕瞟了一眼，没有打开，里面是什么她也不太感兴趣。然后魏知收了起来。
“第三场比赛即将开始。”主持人回到高台上，他的脸上又是笑容了。
经过刚才一会，他已经调整好了。
“第三场比试，御和射。而且这场比赛，将是两种才能合并到一起比试！”主持人满脸笑容。
“由白马书院对阵思景书院！”
第129章 颜色
主持人站在台上宣布完这点以后,台下周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队队拿着工具的工匠。他们列队跑步上前，一上手就开始拆展示比赛的高台。
“为了增加比赛的真实性，规则是这样设置的,”主持人站在台子上不动，任由自己脚下站的地方被拆得越来越小。
“白马书院和思景书院两方各出三十个学生,组成车队,思景书院是蓝方。白马书院是红方。每方都拥有十五辆站车,一辆车上站两名学生。一名学生驾车，另一名学生射箭。”
“两方各自驾车奔驰同时向对手射箭。今天比赛的箭头是特制的，不会真正的伤害到人,只不过上面沾上了蓝色和红色的颜色。学生们要做的就是避免自己被射中，以及更多地射中对手。”
“比赛结束后，我们只需要查看两方各自身上颜色的多少，就足以判断输赢了。”
台下的观众们议论起来。
主持人停了一下让观众们议论，然后才笑着说：“也许大家之前看过的射箭比赛不是这样的，这也是想要模拟战场的战斗，然后让学生们实际操练一次。”
观众们听了觉得这么做很合理，于是纷纷点点头认同了，然后坐直了身体期待地看向场中。
这时,工匠们拆高台正好也拆到了主持人脚下。主持人也就顺势下来了。
工匠们在场内来来回回跑动，没有一会就把高台拆完材料运送出去,场地平整好，然后让出了比赛的位置。
而此时,白马书院和思景书院的三十个学生都已经准备完毕。他们两人一组登上了战车,衣着整齐，颜色统一，正手握缰绳在场边等待。白马书院停在左边,思景书院停在右边，两队学生遥遥相望。
场内整体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观众们不禁微微前倾了身子，白菲昕也是凝神细看。
“比赛……”主持人一声大喝，拉开了比赛的帷幕，“开始！”
“驾！”
数道相同的命令同时发出。
随着比赛令下，只见一蓝一红两条车队迅速拉开，一辆车带头，后面所有人迅速跟上，形成三角阵型，笔直地冲向对方，就像两支锋锐的利剑，而剑峰直指对方。
全场观众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白马书院和思景书院居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比赛一开始拉起自己的气势压向对方，直接就对冲。
不过瞬间，两方拉近了距离，而且眼看着就要面对面撞上去了。
现在的情形完全是气势的比拼。就看哪一方顶不住压力。哪一方能够压倒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