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暗恋我——蒋牧童
时间:2021-09-12 09:26:11

  邬乔从来不知道,接吻这件事,让人如此着迷。
  他反反复复吻着她的唇瓣,勾弄她的舌尖,动作旖旎暧昧,尽显风流而不下流。就连她自己都被带着,不知不觉沉沦其中。
  那一晚,两人坐在车里,反反复复亲吻对方,丝毫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
  一进入九月,整个上海都没那么燥热,早晚凉气大,连蝉鸣声都没了夏日里的嚣张。初秋之后,连头顶的天空都变得格外高爽。
  邬乔一大清早就赶到了高铁站,她看了眼手里的信息。
  上面是她昨晚刚买好的票。
  目的地是宁市。
  清塘镇是宁市底下的一个古镇,从宁市到清塘镇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她买的是早上八点的高铁,差不多十点到了宁市的高铁站。
  她没坐公交车回清塘镇,而是直接打了一辆车。
  当车子经过一个小时,缓缓驶入山里的一个墓园,这是清塘镇唯一的墓园,邬乔下车之后,手里抱着一束花。这是之前路过花店时,她让司机停下,自己下去买的。
  早上天气还算晴朗,结果她在高铁上的时候,就下起了小雨。
  这会儿小雨依旧淅淅沥沥,不大,邬乔直接下车往墓园里走。到了门口,正好碰上了看门的老大爷,这位大爷瞧着她一个小姑娘又是孤身一人,转身回了自己的值班室,从里面拿出一把伞追了出来。
  “姑娘,姑娘,”大爷跟在后面喊了两句,这才把邬乔喊住。
  邬乔转头,就见大爷把手里的黑色长柄伞递了过来,说道:“把伞带上,可别淋湿了。”
  “谢谢。”
  很快她转身沿着台阶往上,老大爷站在她后面,看了一眼,轻轻摇头。守在这个墓园的老人,已年过古稀,看淡一切。但是每次来墓园的人都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悲伤故事,只盼着这些活着的人,能够安乐幸福。
  邬乔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手里的鲜花,里面是小雏菊。
  一直走到第二个平台,往右走,第七个墓碑就是。
  她爸爸长眠的地方。
  邬乔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内心应该平静而安宁,可是不管来多少次,不管什么时候来,她还未走到墓碑前,眼眶便已经湿润。
  终于,她走到了那块安静树立着的墓碑前,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墓碑上放着的花束。
  新鲜的,娇艳欲滴的,还沾着刚落下雨水的花束。
  邬乔错愕的看着这束突如其来的花,直到她慢慢弯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靠近这束花。里面并未放着卡片。可是她死死盯着这束花,然后她将自己带来的花放下。
  她扔掉伞,直接抱着这花就往台阶下跑。
  下雨天的台阶格外湿滑,邬乔匆忙跑下来,中途还真的摔了一下。但她丝毫没在意,站起来就继续往前跑。
  一直到了大门口,邬乔站在墓园的大门口,左右看了一眼,路上空荡荡,只有漫天的雨丝砸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小姑娘,”守园大爷正在屋子里听广播,就看见先前那小姑娘抱着一束花出现。
  邬乔轻声问道:“大爷,请问今天早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来过吗?”
  大爷想了下,肯定的说:“有啊。”
  小地方的墓园,除了清明节之外,并不热闹。
  每天也就顶多是两三个访客,有时候一天都看不见一个外人。
  所以一天来几个访客,守园大爷都看得一清二楚。
  “请问,是什么样的人?”邬乔声音微颤的问道。
  “之前九点多的时候,来了一辆黑色的车,那车子就停在那边,”大爷指着外面的一块空地,那就算是墓园的停车场了,他想了下,继续说道:“当时就从车里下来一个男的,是个司机模样,还有后排是个女的。”
  “年纪嘛,我还真说不准,看着像四十来岁,穿着一身黑,长头发,模样是长得真好。不过进园子的就那女的一个人,司机一直站在外面等着。”
  邬乔茫然看着守园大爷,脸上不悲不喜。
  她如同石化般的站在原地,还是将守园大爷吓得不轻,喊道:“小姑娘,小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邬乔回过神。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花,突然狠狠的将花摔在了门口的地上,这里正好有一团积水,鲜花摔下去的时候,脏污的积水喷溅在花束上。
  纯白色花朵沾上脏水,格外显眼。
  这花束里,也都是小雏菊。
  小雏菊花语,深藏在心底的爱。
  对邬乔而言,父亲永远是她深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伤口,也是她永远都尊敬和爱着的人。
  “这花怎么扔掉了?”守园大爷怪可惜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邬乔低头看着这束花,声音轻而坚决:“她不配。”
  她不配!
  永远都不配!
  她凭什么用小雏菊,凭什么玷污小雏菊,深藏在心底的爱,她凭什么敢。
  邬乔最后还是捡起花束,走到一旁,直接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头也不回的重新前往墓碑。
  等到了墓碑前,邬乔从包里掏出纸巾,哪怕天上下着细雨,她依旧给墓碑上的照片擦了擦,邬建中墓碑上的照片,选的是那年他评选上学校优秀教师时,拍的照片。
  邬乔其实跟他长得并不是很像。
  但他是邬乔生命里,最为温暖的回忆。
  因为爸爸还在的时候,她只需要无忧无虑,可是他离开后,她便成了无法推卸的包袱,从一个地方滚到另外一个地方。
  其实邬乔很少会回忆自己的过往。
  生活总在继续,过度沉溺在从前的悲苦之中,只会让自己自怨自艾。
  “爸爸,我又来看你了。上次还是清明节,那时候我还没毕业。但是现在我正式毕业了,我进了建筑界最牛的事务所时恒建筑所,而且我还赢了一个竞赛,很快我的名字将刻在美术馆的门口。”
  “爸爸,我一直有乖乖听话,认真长大,你在天上的话,也会看见吧。”
  邬乔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很快,她擦掉眼泪,轻笑了下:“还有,我谈恋爱了。”
  “他是我这一生唯一喜欢过的人,我知道你肯定要笑话过,我才这么小,现在说一生是不是太早了。可是从我体会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就是从他开始。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他居然也喜欢我。”
  “因为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所以这次我没办法带他来见你,但我答应你,如果可以,我一定把他带来。”
  “爸爸,你也会喜欢他的。”
  邬乔之前在网上看过一个话题,是女孩子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各种啼笑皆非的状况,总是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可是她大概永远都没办法,看见这样的一幕。
  她的父亲永远场面在此,哪怕有一日,她真的带着程令时前来,他能看见的也只是一座冰冷的墓碑,和一张永远在微笑的照片。
  邬乔再一次看着墓碑上的男人,潸然泪下。
  她在墓碑前站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到了门口时,她再次回到值班室,将手里的雨伞还给了守园大爷。
  “谢谢您,大爷。”
  老大爷笑了笑,摆手说:“不用客气,现在来墓地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你是哪个亲戚去世了?”
  “我爸爸。”
  老大爷有些怔怔的望着她,乡下老人家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习惯性的寒暄两句。或许是因为邬乔太过年轻,守园大爷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她爸爸。
  当她转身离开时,老大爷看着她的背影,又是重重一叹气。
  *
  邬乔回到大伯母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在做饭。大伯正坐在院子里,用金箔纸叠金元宝,邬乔走过去,喊了一声:“大伯。”
  “回来了,”大伯抬头看着她。
  邬乔低头看了一眼,蹲下去,伸手拿过来一张,很快的折了一个金元宝。
  “多叠一点,待会给你爸爸烧过去,也不知道他和你爷爷奶奶在底下怎么样了,不过他是个孝顺儿子,应该会照顾他们两个。”
  邬乔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叠着金元宝。
  没一会儿,大伯母从厨房里看见她,“邬乔回来了,快快,先去洗洗手,马上吃饭了。”
  “等一下,让她这点叠完了,还得给她爸烧过去呢。”
  邬建华一辈子都没什么主见,处处听大伯母的话,唯有这时候大伯母才不敢说话,安静看着他们两人叠元宝。
  元宝叠完之后,大伯找了个盆,就在院子里烧了起来。
  邬乔安静的将自己叠的东西,放进盆里。
  耳边是大伯的絮叨叮嘱:“老二,你要是缺什么,就托梦跟我说。实在不行,就托梦跟邬乔说,还有你跟咱们爸妈在底下,好好保佑我们邬家的三个孩子,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
  东西烧完,邬乔这才去吃饭。
  今天是她爸爸的忌日,这世上除了她之外,也只有大伯才会这般惦记了。
  三人吃饭时,有些沉闷。
  邬乔如今常年不咋家,跟大伯和大伯母也说不上什么话。
  还是大伯母问道:“我听说飞扬说,你跟慧慧在上海见面了?”
  “嗯,她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邬乔勉强说道。
  她刚来这里时,最想逃离的就是这个地方,后来长大才发现,这个地方是世界上唯一能给她遮风挡雨的地方。
  想了想,小时候最多被抱怨的,无非就是养她多花了多少钱。
  真正该抚养她的那个人,将她扔了下来。
  她该怨的,该恨的,应该是那个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只希望一切都维持现在的状况,已经离开的人,不要再回来了。
  邬乔下午又去了一趟奶奶的墓地,她去世之后,便与爷爷一起合葬。
  葬在了老家附近。
  处理好这些事情后,邬乔才启程回上海。
  她订了晚上六点的高铁票,八点到了的上海,便乘坐地铁回家。只是在高铁上光顾着睡觉,居然忘记充电,所以手机早早关机。
  邬乔乘坐地铁又转了一趟公交车,这才到了家门口。
  谁知她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门口乌泱泱围着一堆人,门口警车上的灯在夜色中来回闪烁,格外显眼。
  她好不容易挤到里面,问道:“请问,这是怎么了?”
  “哎哟,可不得了,听说有个女孩子被杀了,满屋子都是血,连楼梯上都是,吓人的很呐。”旁边的一个阿姨,拍了拍胸口说道,一脸后怕的很。
  另外一个大爷无语道:“咱们这个小区房价该不会要跌了吧?”
  “不可能吧,”阿姨当即反驳。
  大爷说:“怎么可能不跌,这多吓人,不过最惨的还是这家房东了,好好的房子变成了凶宅。别说了租了,卖都卖不了。”
  邬乔抬头眺望着里面,这才发现,被拉了警戒线的,居然是她住的那个单元楼。
  大家挤在门口,都在望着里面。
  很快,警察又来了几辆车,一行法医模样的人出现,穿着白大褂的警察一出现,似乎更加印证了凶杀案的传闻。
  邬乔发现自己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不过她也没办法,毕竟相较于她只是回不去家,有个人连生命都死去了。或许是因为今天去了墓地看爸爸,邬乔发现自己的情绪起伏很大。
  一时间,竟有些不想再留在这里。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挤,可是她刚往外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警察先生,我女朋友就住在这栋楼,她一直没接电话,我要进去看看。”
  “不行,现在这栋楼已经被封锁了,除了警察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
  “我女朋友她好几个小时没接电话了,我得确认她平安。求求您让我进去。”
  邬乔立即回头,当她挤到最前面,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正站在那里,想要闯进小区里,却被两个警察死死拦住。
  明明平时那么骄傲而轻狂的人,此刻却那样卑微。
  在大庭广众,这么多的围观之下,哀求警察。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拘捕你,告你妨碍司法了。”警察斥责道。
  邬乔眼眶一下红掉,她立即冲了过去,将他抱住:“程令时,我在这里,我没事。”
  程令时从小在国外长大,接触过无数个有神论者。
  他们动辄上帝、神明,总让他嗤之以鼻,他不信任何神佛。
  但这一刻,他知道神明一定听到了他的祈祷。
  他祈求她的平安。
  哪怕要他所有的一切交换。
  他转身将她抱住,双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松开,一刻也不。
  “对不起,”邬乔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有多害怕。
  *
  当两人重新上车,程令时刚在驾驶座上坐下,伸手将她的手抓住。
  “我今天回了一趟清塘,今天其实是我爸爸的忌日,”邬乔解释道,因为今天是周末,所以她也没跟程令时说这件事。
  之前他发微信过来,她也是寻常回复。
  他们还约了明天去看新上映的一场电影,片子是邬乔选的。
  程令时突然说:“你想喝水吗?”
  邬乔愣了下,转头看着他,见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忍不住说:“我去买吧。”
  “不用,我去买。”程令时推门下去,直接往前面的便利店。
  邬乔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先找出数据线,在他车上充电。
  等她手机屏幕响了起来,然后短信、微信、电话提醒,像疯了一样进来。
  邬乔最先点开微信群。
  这才发现他们组的小群,已经有99的讨论。
  于是她点进去,开始从头开始看,早上还都是一堆拉人打游戏的信息,到了晚上,画风兜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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