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捏着三张大红色,喜笑颜开,哪还顾得上别人骂她?要是换做平时,定骂得那人狗血淋头。
回家的路上平白无故捡了三百块钱,她的心情好极了,心想着买几个好菜回去庆祝一下。
村口有不少卖小菜的,都是村里头的老人家自种自摘自卖的。她喜欢去跟这些老人家买菜,一来新鲜,二来便宜,三来还能揩油。
她买了很多菜,还买了野生黄鳝,打算回家做个爆香黄鳝给那爷俩下酒。
称的时候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指责卖家缺斤少两,还大声嚷嚷,卖家见她怕了就只好再多给了她一条小黄鳝。这下,她终于满意了,提着满满两大袋的小菜,高高兴兴地满载而归。
他们村是新农村,全部拆到了一起造成了统一规格和户型的别墅和排屋。一条大道从村口一直往里延申,两边的房子造得都很漂亮,三层楼的小洋房,带个小花园。在这么多漂亮的房子里,很容易就找到了李红的家。为什么?李红家的房子是整个村里唯一一幢两层楼房,因为当年房子盖着盖着突然没钱盖第三层了,所以只能盖到第二层,生生地矮了边上邻居家的房子一头。
李红提着小菜进屋,老公不在,儿子竟然在床上睡觉。
“都几点了还睡!起来!”她一把掀起被子。儿子被吵醒,气冲冲地朝她吼:“你干嘛啊!”
“都快吃晚饭了还睡?”李红瞟了一眼床边的垃圾桶,里面扔了好几袋外卖,气愤不已,“你别告诉我你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是又怎么样?”儿子懒洋洋的根本不想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李红气急败坏地揪起儿子的耳朵,把儿子从床上拖下来。
“为什么不跟你爸去干活?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行啊!”
“你别揪我耳朵,疼……哎,我根本就不喜欢做泥工!”
“不做泥工那你还能做什么?”
“慢慢想着呢。”
“你多大的人了,还整天白日做梦啊?你个混小子,不争气!”
就在李红教训儿子的时候,滕烨他们到了。李红正在气头上,没给滕烨好脸色看。
看着老兵,她质疑道:“他会看吗?懂吗?”
老兵拿出自己的检测工程师证给李红看,勉强打消了李红的顾虑。
李红于是带老兵去到有问题的那间厕所,老兵在有瓷砖脱落的墙面上查看了一番后问李红家里还有没有用于铺瓷砖的水泥。李红想了想,径自去小阁楼里拎下来半袋水泥,说这是当初铺完瓷砖后留下来的,一直没舍得扔掉,就扔在了阁楼里。
老兵打开水泥袋子,从里头捏了一把水泥灰灰,然后问李红:“你这水泥哪买的?”
李红:“我儿子买的。”
“这种水泥质量不是一般的差,杂质很多,拌好过个一天都凝固不起来,也难怪瓷砖会掉了。”
李红睁大双眼:“是水泥问题?你确定?”
“我敢肯定。我做工程检测十多年了,这点还是敢打包票的。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们,没必要撒谎或者偏袒任何一方吧。”
李红傻了,把儿子叫过来训话。
儿子支支吾吾,头也不敢抬,一看就有问题。
“我不是给你钱让你去买好水泥了吗?怎么买回来这种货色!”
“我……我……也是水泥,可以用的……”
“那我给你的钱呢?”
“花……花了……”
“花哪去了?”
“跟小朋友搓麻将,一块钱一副牌……”
“你竟然拿我的钱去赌博!打死你这混小子!”李红抡起墙角的拖把往儿子身上扔。
李红今天是没心情炒爆香黄鳝了,更没心情谈老夫妻那个案子了,滕烨三人只能先走,等李红冷静下来再好好谈。
跑了一圈,收获还是很大的,滕烨一高兴就请梅子和老兵吃饭。老兵没意见,反正肚皮还是空的,打个电话回家跟老婆说在外面吃饭就行了。梅子全程都在神游,一面担心母亲,一面还没从自己所犯的错误中回过神来。她对滕烨说不跟他们去吃饭了,刚说完邹畅就来电话了。
“忙完了。嗯,还没吃饭。好,我回来一起吃。”
驾驶座上的滕烨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坐在后排的梅子满脸洋溢着难以言说的幸福。
接完电话,梅子对滕烨说:“滕庭,你送我回院里吧,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吃饭了。”
滕烨送梅子回院里,邹畅早在法院里等了。梅子欢天喜地地跑向邹畅,俩人的脸上洋溢着同样幸福快乐的笑容。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俊男靓女,郎情妾意,天生一对。滕烨和邹畅打了个招呼,看了一眼这对登对的小情侣后,开车走了。
梅子和邹畅也开着各自的车离开法院,回到医院。伺候好梅母吃喝拉撒,俩人来到医院斜对面的银泰里吃饭。不是节假日,银泰里依然人山人海,尤其是海底捞大门口,更是排起了长队。邹畅兴致来了,问梅子要不要吃海底捞。梅子看了眼长龙似的队伍,摇摇头说:“排队都要排两个小时,太费时间了,算了,去吃点别的吧。”邹畅依她。最后,俩人吃了碗面就把晚饭打发了。
她把面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落在邹畅眼里,邹畅很是心疼。
“还要吗?我的也给你。”邹畅说着把自己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面给她。
“我饱了。”梅子表示吃不下了,擦了擦嘴。一撇头,竟从旁边的玻璃窗里见到蓬头散发的自己,吓得立马摘下头绳,重新梳理头发后扎起。
“我去,都成梅超风了,你怎么没跟我说啊。”她嗔怪,黑葡萄似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邹畅。
邹畅陶醉似的看着她,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油嘴滑舌。”
“是事实。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所以我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梅子心里甜甜的,扎好马尾辫后催促他快走。
俩人忙着赶回医院,在下楼的时候邹畅对梅子说:“梅梅,我觉得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给伯母请个看护或保姆了。如果你担心费用,我来出这部分费用。”
“不,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请保姆的事我会考虑的,费用我还承担得起,不用你给我出。”梅子说,心里很是感激。
“我是你男朋友,我可是奔着结婚生子去的,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我有义务照顾你们。”邹畅说着牵起了梅子的小手。
梅子任他牵着,他的手又大又厚又暖,把她的心捂得暖暖的。
……
梅母的病房里传出来梅母的笑声,梅子和邹畅在楼梯上就听到了。
梅子说:“咦,我妈怎么这么高兴?”
邹畅笑说:“看到我们相亲相爱,能不高兴么?”
“臭美吧你。”
俩人打情骂俏地来到病房前,梅子轻轻推开房门,母亲的病床前正坐着个人,背对着她,但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妈。”
梅母抬头看了门口的女儿、未来女婿一眼,拉着床前的那人说:“建芳,我女儿女婿来了。”
邬建芳起身转过身去,笑着跟梅子和邹畅打招呼。
梅子惊诧极了:“阿姨,你怎么在这?”
邹畅问:“你们认识?”
梅子说:“这是给我们法庭烧饭的邬阿姨。”
邹畅恍然大悟。
梅母听说自己女儿和邬建芳认识,也挺惊奇的,说:“建芳,原来你和我家梅梅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啊,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邬建芳站在那,有些局促地说:“我以为你知道的呢。”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真是小,转来转去都是认识的。建芳,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是啊,这真的是缘分。”
梅子来到母亲病床前翻查药瓶里的药丸数量。
梅母说:“你别数了,药我已经吃了,还是建芳给我倒的水呢。建芳她真是不错,见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太孤独就过来陪我聊天解闷。我和建芳很投契,很多事都能说得到一块去。梅梅啊,妈妈真的很高兴,你和小邹在一起了,妈妈也找到了一个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
梅子对邬建芳说:“谢谢你啊,阿姨。”
邬建芳说:“也没什么。我只是刚好路过。”
梅母又说:“梅梅啊,建芳说想来照顾我,所以你就不用请假了,可以安心上班了。”
梅子听得云里雾里:“阿姨您不给我们烧饭了吗?”
邬建芳说:“烧的。”
“那您怎么有时间照顾我妈?”
“我只给你们做一顿中饭,做完中饭后就赶来医院陪你妈妈。”
“啊?这样来得及吗?会不会太辛苦?”
“不会不会,我反正退休了在家没事干,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当锻炼身体。”
梅子还担心一个事:“阿姨,您怎么收费呢?”
邬建芳马上说:“我不收费,小梅你放心。”
“不是阿姨,您不收费来照顾我妈,我怎么能安心呢?从小我爸就教育我不能贪小便宜。阿姨,您还是给我报个价吧,否则不好意思,我不会请您的。”
“小梅你这孩子……”邬建芳想了想,说,“要不每天来回的车费你给我报销吧。”
梅子也想了想,看到母亲殷切、盼望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不过她有个要求:“阿姨,您千万别勉强自己,自己的身子要紧。”
“好,我知道了。”
梅母有邬建芳陪伴就把女儿女婿扔在了一边。邹畅拉着梅子出去,笑道:“这下好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梅子反而心事重重的:“我又欠了别人人情,这要怎么还哪?”
邹畅安慰她说:“给她买点补品衣服什么的,总有办法还的。”
“嗯。”
……
过了一天,滕烨给李红去了个电话,既然不是瓷砖的问题,那么剩下的一万多块钱的货款就应该支付。
电话那头的李红反复强调很多瓷砖被砸坏了,当时损失赔偿这部分一直没谈拢,所以希望能在这个案子里一并处理掉。谈来谈去无非就是一个金额的问题,李红给了滕烨一个金额,滕烨再把李红的方案和李娟说了说。李娟自知老伴冲到人家家里砸瓷砖这个行为是不对的,但对于这个损失赔偿他们不太认可,认为李红开出的赔偿金额太高,照老夫妻的话来说,实际上只敲碎了几块瓷砖,损失并没那么大。
老夫妻挣钱不容易,滕烨决定为他们再争取争取。他给李红做工作,李红一开始态度很强硬,怎么都不肯松口,在滕烨多次做工作后终于松了口,同意在一万多块钱的款项当中扣除被砸坏的瓷砖的款项。双方谈妥了,只等约时间来法庭签调解协议了。
新庭长初来乍到,经过不懈努力,这么快又办结了一个案子,给庭里的小年轻们树立了一个好榜样。
骆扬欢天喜地地跑去帮滕烨宣传:“滕庭是真厉害,那个差点喝农药的案子竟然谈好了。这个案子之前村里、派出所和司法所都调解过就是没成功,到了滕庭手里马上就解决了。”
宋天意不以为然地说:“签字画押了才是真正的解决了,没签字没画押一切都不好说。”
骆扬说:“应该没问题的。”
还真不幸地被宋天意说中了。
签调解协议当天老夫妻来了,李红没有来。滕烨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还没来,李红说:“哎呀,法官啊,我昨天晚上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你说我家里被他们搞成那个样子,我还要付他们钱,我这心里头真是……真是难受啊!”
滕烨有些生气,才一个晚上的工夫就变了卦。
他冷冷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那头的李红说:“要我付钱也行,但我要求他们给我道歉。”
注:诉前调解:根据双方自愿原则进行诉前调解,一来有利于纠纷的及时解决,二来诉前调解不收诉讼费,给当事人减轻经济负担。诉前调解审限一般是一个月,调解不成就进入诉讼阶段,正式立案发传票开庭。
第十二章 锦旗 滕庭长收获一面锦旗。……
王松年轻的时候做过砖瓦厂的厂长,呼风唤雨,众人敬仰,一个人管上千人,那个风光。即便后来改制了他也不做厂长了出来单干了,但他的江湖地位依然摆在那,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年轻人都得给他三分薄面。这样一个傲气的老人家,因为要债不成,一气之下冲到亲戚家里把人家的瓷砖敲了,本来他就觉得够没面子的了,现在可好,居然还要他低声下气地道歉。
他打死都不愿意,当天滕烨打他电话告诉他李红的要求的时候,他当场拒绝了,意气用事地说不调解了,爱怎样怎样,钱要不回来无所谓,丢了这个面可不行。
老头气急败坏,已经无法正常思考。老伴李娟精神崩溃,本来想着这个事终于解决了可以拿钱了,没想到还是解决不了。她又想不通了,这天又来了法庭,在诉服大厅里哭哭啼啼。丁筱卿和郦励束手无策,知心姐姐丁筱卿又是递纸巾又是安慰,与此同时郦励赶紧给楼上打电话。楼上两个庭长都开庭去了,好在骆扬在办公室,骆扬二话不说下来做安抚工作。
李娟在骆扬的开导下心情平复了不少,等滕烨开完庭下来接待的时候她已经没在哭了,但精神状态不太好。可想而知,为了这个事,她操了多少的心。
“庭长啊,你说过会帮我要回来钱的,本来已经说好了怎么又变卦了呢?”李娟拉着滕烨的手,红着双眼问。
滕烨说:“李红要求你们道歉的要求其实也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