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诃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权衡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开口:“路仑、路珈,你们两……”
“哥。”湫十开口,将宋昀诃那个“去”字打断,“我去。”
秦冬霖像是早就猜到她的想法一样,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声线蓦的沉下来:“你就在队伍里待着。”
哪也不准去。
宋昀诃也开口:“你反噬才逼出来,怎么带队。”
按理说这个时候,云玄等人该开口嘲讽几句的,但在这件事上,还算是比较能感同身受,就像他们,一样不会让莫软软带队外出,离开视线。
湫十冷静分析:“六界战力榜,我排在前五十,是妖族中仅次伍斐的名次,伍斐要留下来,去的自然应该是我。”
而与此同时,湫十的脑海中,琴灵笑眯眯地捧着果子啃,它道:“到时候你选几个看得顺眼的,肯听话的,按照我说的路线走。”
湫十问:“你曾在镜城待过?”
琴灵点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中州十二主城,哪个城我都待过,只是镜城待得格外久一些,陪……一位友人在此地小住过。”
湫十想,有一个处处都熟的人陪着进这种地方的感觉真不错,那些遥不可及,流逝在岁月中的辉煌,瑰丽,壮大,仿佛都在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中变得亲近而熟悉起来。
主要是,寻找机缘不用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白捡现成的,谁不喜欢。
反正湫十很喜欢。
她若是什么也不说,乖乖站在他和秦冬霖后面,这里的任何人,包括莫长恒和骆瀛,都没人敢将主意打在她身上,可她自己站出来,又说了那番话,宋昀诃没办法当着这么双眼睛拒绝。
“我们明日一早就按照遗迹图的方向朝水晶宫西侧禁地出发,你们今夜也跟队里的人商议商议之后的路线,遇事随时用留音玉联系。”莫长恒见将人选定下了,又多提醒了一句,便都各自散了。
临走前,他回首,看着岿然不动的宋昀诃和秦冬霖,意有所指地催促道:“你们两个尽量快些,我们这边还有事要说。”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宋昀诃话语里的火气便控制不住了。
“你出什么头。”他作为长兄,实在太纵着她,导致她时常想一出,是一出,半点招呼都不跟人打就敢自己做决定,“莫软软都没出头,我妖族又不是没人,需要你站出来带着队伍出去吗?”
“宋湫十,这不是你平常在小秘境里的打打闹闹,万一你出了事,我们想救你都来不及。”这鬼地方还经常用不了留音玉。
“哥。”湫十太知道怎么安抚人的情绪了,她声音先软了下来:“我有分寸。”
“我会保护好自己。”
事已至此,生气也无济于事。
伍斐拍了拍宋昀诃的肩头,后者才将情绪勉强压下来,绷着脸将湫十叫到一边,将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反反复复跟她交代了几遍。
湫十一一应完,伍斐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她的肩头,压低了声音提醒:“秦冬霖的脸色,已经不能只用一个黑来形容了。”
湫十听了他这样的形容,险些没绷住笑出来。
她几步行至秦冬霖跟前,抬头去瞅他的脸色,结果发现他根本就是面无表情,周遭气势躁乱,俨然一副“谁也别来烦我”的样子。
“干嘛啊。”湫十伸手去扯他的袖子,没扯到。
秦冬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里是濒临失控又被强行压抑的霜白剑气,声音沉而低:“你再擅作主张,就……”
他难得的,罕见的顿了一下。
秦冬霖说到做到,但威胁她的话,一向是说得出,做不到,次次如此,没少被伍斐拿出来笑话。
再擅作主张,又当如何?从此不理她?不管她?
秦冬霖下颚绷成了一条直线,良久,他嗤的自嘲了一声,不可避免的带着烦而乱的意味,道:“抬手。”
湫十在这个时候,总是听话得不行,她乖乖将十根手指伸出来,挪到他眼跟前。
雪一样耀眼的肤色,纤细玲珑的骨节。
秦冬霖不知在心里说了多少遍,下次她再这么乱来,他一定不会再管她。
就该让她吃吃苦头,长长记性。
他眼里蓄着浓得化不开的郁色,伸手,将一颗沉甸甸的吊坠落在她天鹅似的玉颈上,做完这个,他垂着眸,又将两枚样式简单的空间戒推入她的手指间,动作有多耐心,语气就有多不好:“该跑就跑,别嫌丢人。”
秦冬霖从未想过,作为激流勇进,只进不退的剑修,有朝一日,他会如此流畅而自然地告诉别人打不过就跑这样的话。
他沉默半晌,与那双含着笑亮晶晶的秋水眸对视,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句话,与他整个人格外不搭。
湫十忍不住笑开了,她很亲昵自然地拉着他的胳膊,小兽一样蹭了蹭,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担心。”
“琴灵说带我去找宝贝。”
她的语气里满是跃跃欲试和对宝贝的向往:“等找到好东西了,我的那份,分你一半。”
行。
说了半天,等于白说。
秦冬霖看了看永远小孩子气,让人根本放不下心的湫十,伸手触了触她的发顶,声音有些哑:“我不要宝贝。”
湫十从善如流地接:“那没事啊,我替你保管嘛。”
秦冬霖没忍住,唇角稍弯。
他不要宝贝。
他要心心念念找宝贝的人毫发无损回来。
第50章 天赋
在镜城,深海之底,日与夜几乎没什么分别,只靠一些细微之处分别,月明珠的皎光黯淡下去,便是白日,月明珠成片亮起,便是夜晚。
白日珊瑚舒展身躯,像一团团五颜六色的云,鱼群和水母会从四面八方现出身形玩闹戏耍,成了壮丽而令人驻足的一幕,而一到夜晚,这些小家伙便像是一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身影。
等大家说完事情。
湫十在妖族和天族的队伍中挑人。
在她前面,流夏和陆珏等人已经挑完了。
出人意料的是,许多人都有意进入湫十的队伍。总所周知,作为妖族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宋湫十自身实力不差不说,身上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保命灵宝,真要遇到危险,妖族其他人前来救援的速度一定是最快的。
湫十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像是人间选秀的帝王。
脑海中,琴灵兴致勃勃,她走过一个不错的,它就或是挑剔,或是满意地搭几句话。
琴灵喜欢美人,尤其喜欢美男子,而且不挑,只要长得好看,哪种好看都行。
也因此,她和湫十的对话格外令人啼笑皆非。
“湫十,选这个。”湫十走过天族的队伍中,突然听见琴灵颇为严肃的声音,她脚步顿了一下,又折回去,站在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跟前。
“怎么了?”湫十受到她话语的影响,同样严肃起来,问:“他身上有什么不妥么?”
能进鹿原秘境的,都是跟湫十年龄相仿的,此刻她眼前的少年对她折返回来的行为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出声多问什么,而是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脊背,像一杆翠绿的竹。
天族的队伍,湫十其实不太了解,除却几个实力不错,经常在一些大场合露面的,其余种子选手至多只有点隐约的印象。
眼前这个,则是完全没有印象。
天族修仙法,不论男女,都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再加上清一色的云色长袍,云鹤图腾,少年眉目显得干净清秀。
琴灵道:“你看他的眼睛。”它顿了一下,又说:“是不是特别好看。”
湫十身边不缺温润如玉的男子,宋昀诃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眼前的少年五官并不突出,顶多算得上一个清秀,比不上宋昀诃的风度翩然,也比不上程翌的干净无暇,但那双眼睛,却出人意料的为整体容貌加了分。
很奇怪的,那是一种能让人全然信任的无害,海水一样的包容和温和,没有任何威胁和侵略感。
他站在那,如同一团空气,让人下意识生不起警惕的心。
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若不是琴灵说了这么几句,湫十的脚步甚至都不会停。
“带上他。”琴灵声调懒洋洋的,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最喜欢这样漂亮的眼睛,从前因为这个,没少被骗。”
湫十警惕起来,她小心试探道:“这莫不是,又是你哪位老朋友吧?”
话音落下,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不够精准,补充道:“还是老朋友的子孙后裔?”
“到时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琴灵连着挑了十几名男子,都是些长得不错,笑起来有梨涡,显得温柔而知情识趣的。
这样的阵容,不像是要出去面临险境,反而更像女君召人侍寝。
选到后面,宋昀诃等人尽皆侧目。
伍斐旁观全程,见状,撞了撞秦冬霖的肩,诶的一声,含笑调侃:“来说说,此时此刻,是何心情,有何感想?”
他们三人站在一处,这些话,宋昀诃自然也听到了,他故作淡然地咳了几声,竭力使湫十的行为听上去靠谱一些:“小十选的人水平都还算稳定,在探寻危险秘境的时候,天族的仙法能发挥的用处确实比妖族要大。”
但若论凝结力和战场的爆发力,妖族当仁不让排在首位。
莫长恒见湫十挑挑拣拣尽挑些长得不错的苗子,罕见的主动跟秦冬霖搭话,声音里隐约有笑意,多少还带着点安慰的意思:“女子都如此,软软也喜欢生得好看的男子,若是声音好听,则更特殊对待些。”
伍斐也接腔:“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他们一人一句,秦冬霖目光从湫十的背影上落回来,他伸手,修长的食指轻轻划过一侧脸颊,眉梢眼角,九尾狐一族的侬丽风情被凌冽感和压迫感尽数切割开,令人不敢直视。
“随她玩。”秦冬霖罕见的附和了他们的揶揄打趣:“九尾狐一族,从未在容貌上输于人过。”
伍斐一愣,旋即笑了一下,连着啧了好几声,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道:“你竟还知道自己是只九尾狐。”
作为纯粹的剑修,秦冬霖从来不将九尾狐一族逼人的容貌当回事,那张脸,有也好,没有也罢,之后也如他所愿,旁人提起秦冬霖,第一印象并不是那张艳绝人寰的脸,而是他手中那柄杀人无形的剑。
这还是头一回,秦冬霖正视了自己那副代表着九尾狐血统的容貌。
“你们两个可真是。”伍斐袖袍下,一根小小的绿藤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肌肤爬了出来,在众人饶有兴味的目光下,一朵小小的牵牛探头探脑,很快又“咻”的一声钻了回去,十分害羞的样子。
“伍斐,飞天殿里开了灵智的灵物不能带出来。”宋昀诃敛眉,有些无奈地道:“它们很容易夭折。”
“小东西黏人,趁我不注意偷着跟出来的。”伍斐道:“每日抱着灵石啃,活蹦乱跳的,个子长得挺快,应该没什么事。”
湫十一共挑了五十个人,等她回到宋昀诃等人中间的时候,发现不止自己人,就连骆瀛和莫长恒等昔日的死对头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莫软软跟她的话倒是多了起来,她将她拉到一边,鼓着一张肉乎乎的包子脸,认真地道:“你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的美色迷惑了,男子撒起娇来,比女子难应付许多。”
湫十:“???”
见她不说话,莫软软又道:“这还是从前云玄告诉我的。”
“那骆瀛呢?”她们两个小声的嘀咕,实则站在不远处的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莫软软现在对湫十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亲切感,听她问起骆瀛,并不隐瞒:“骆瀛不会跟我说这些,他只要我喜欢就好。”
听过两人上次的谈话,湫十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若你喜欢的人呢?他也帮你找来?”
莫软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点点头,说得认真:“我前几日觉得程翌生得好看,喜欢同他说话,骆瀛便让他一直陪着我。”
饶是湫十见多识广,一时之间也被这种毫无底线的宠溺惊得噎了噎。
琴灵也在她脑海中幽幽说了句:“这丫头心智不全,身边的人倒是不错。”
又跟莫软软说了几句后,湫十回到了秦冬霖的身边。
“这个。”秦冬霖指了指她玉颈上佩戴着的绿晶石吊坠,睡凤眼低垂,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凉薄意味:“知道有什么用处吗?”
湫十自幼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外观上就吸引人眼球的东西,哪怕不止一个人说过她的审美庸俗,她也依旧不改初衷,甚至渐渐的将身边人的审美也扭转了过来。
秦冬霖便是其中之一。
湫十伸手抚了抚那颗滢绿透彻的绿晶石,立刻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庞大的生命力,稍微点入一些灵力,一股十分好闻的清冽草木气息便缓缓的散发出来,飘荡在她的周围,像水一样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暖洋洋的,在春日阳光下煮酒烹茶的惬意感。
“这是上次在秘境,你破了十尊考验石像后得到的绿嘤石?”伍斐认了出来,感受着它几乎完美无瑕的品质,赞叹道:“好东西。”
在场诸位对此都见怪不怪,秦冬霖身上的好东西,只要宋湫十看上的,就都是她的,看不上的但以后能用得上的,大概率也是存着用到她身上的。
可流夏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秦冬霖和宋湫十,他的神情永远都是淡淡的,哪怕面对宋湫十,也是笑的时候少,皱眉的时候多,只是那种表现的出来的与众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便是如此吗。
流夏在秦冬霖手下做事上千年,知道他是个多凉薄寡情的性子,他对宋湫十,也许根本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