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某根弦被触动了下，但很快被他压下去。
“她这一年过的并不好。”西止铭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下午在心理科室的问诊记录递过去，“她患有认知失常，心理状态和健康程度不佳，医生是建议定期做心理辅导的，你既然是研究脑神经的，或许能懂？”
“能”这个字用的十分微妙，加上质疑的语气，西子枫拿捏住了西止铭的好胜心。
果不其然，西止铭立马接过了问诊记录，当下就看了起来，“不是病理性的，问题不大。”
“哦？也就是你能治好？”
西止铭合上问诊记录，“……我不是医生。”
西子枫当然知道西止铭不是医生，也并不是真的想要西止铭给玥玥看“病”。
医生说了，她的情况不算严重，能在安全稳定且温暖的环境下成长，自然会痊愈。
他要离开了，他必须要让西止铭把玥玥的健康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于是西子枫故意道：“脑科和心理学沾亲带故，不大的心理问题也解决不好，也能当脑神经专家？”
西子枫气质本就老成清冷，居高临下的口吻，沾着睥睨不屑。
西止铭在心里连着怒骂了好几句。
当他是毛头小子，给他用激将法？
他能上他的当吗？
当是不能上但……这口气也着实不能咽，他这瞧不起人的表情神态太惹人讨厌了。
更何况，这小屁孩的经历，触动了他尘封的记忆。
“术业有专攻。”西止铭顿了顿，“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一通百通。”
“拭目以待。”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西子枫又从袋子里拿出擦拭咬伤的药膏，“她右侧的肩膀到大臂的位置，有被狗咬到的伤口，这些药你要记得按时按量给她涂。”
西止铭眼里的讶然更深了。
厅内的光线黑暗，她脸上一直有笑，他根本不知道她身上还有伤。
西子枫：“这边活动结束，你马上带她去见父母。”
“你为什么不带？”联系他刚刚的言行，西止铭锁眉，“你这是把她丢给我？”
“我有事要办。”西子枫沉声道：“你是她哥哥。”
“难道你不是？”
他的确不是。
可惜这句话没法说出来。
西子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不带着玥玥，怎么展示你‘一通百通’的机会？”
“……”
紧接着西子枫又意味深长的暗示道：“你跟父母断联多年，连自己多了个妹妹也不知道，你不带她去见见父母，是想父母亲自来找你？”
西子枫原本以为自立门户和西家不再联系的人只有他自己，刚刚西止铭不知道玥玥的存在时，他就知道，还有一个西止铭。
估计西家父母沉浸在玥玥走丢的伤痛中，无暇顾及两个儿子。
太久没和本体的父母联系过，西止铭一时摸不准，西子枫这话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本体父母让他转述的。
要是本体的父母找过来……
光想想都烦得很，“父母”可比“哥哥”难应付得多。
麻烦。
不如把小屁孩带过去，自己寻个理由离开。
西止铭松了松衬衣领口的，眉目里浮上一层浅薄的躁，“还有别的事？”
西子枫摇了摇头，“我走了。”
西止铭只当西子枫是跟玥玥商量好了的，大概真要去忙什么事，才会连带她去见个父母的时间都没有。
他没兴趣管西子枫到底在忙什么，敷衍的摆摆手，抬脚就往回走。
几步后，听到西子枫唤了声：“西止铭。”
西止铭不耐回头，“又怎么？”
“照顾好她。”
语罢，西子枫抬脚离开。
他不善告别，就不当面和她说了。
他不想看见她伤心，更怕看见……她不伤心。
第27章 “不许哭。”
会场内， 玥玥谨记着西子枫的话，乖乖坐在位置，一动不动。
台上的人在说什么， 她听不明白，桌子上的炸鸡的香味不断飘过来， 嘴巴控制不住的分泌唾液。
玥玥馋了， 玥玥想吃。
可……这就要给二哥哥吃的， 她吃掉的话不太好吧……？
玥玥吞咽着口水，双手揪着裙摆，克制自己不伸手。
玥玥要乖， 玥玥会乖。
为了分散注意力，玥玥不住的朝西子枫、西止铭离去的方向张望，盼着他们赶紧回来。
可是她等啊等，就只等到了西止铭。
等到西止铭落了座，玥玥还在张望，始终瞥不见西子枫的身影，她疑惑的询问：“二哥哥，大哥哥呢？”
西止铭手上还拿着西子枫交给他的玥玥的门诊记录以及药，因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他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好了些， “他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呀？是去洗手间了还是去买东西了呀？我们在这等他吗？”
“等不到，他走了。”西止铭重复了遍， 避免她还是不能理解， 他补充道：“他可能是去哪忙工作了，也可能是回家了。”
他对西子枫不了解，根本不知道西子枫现在是在哪工作， 又住在哪。
玥玥依旧困惑，“回家？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啊？”
她所理解的“回家”指的西家。
西止铭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说完眉头一皱，不耐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从他进来就一直问个不停的。
这句话倒是堵住了玥玥还没说出口的问题，立马不问了，而是提议道：“二哥哥，我们也回家吧，大哥哥在家里等我们，肯定是有话要跟爸爸妈妈说，才先走的。”
听到这，西止铭才知道在玥玥的认知里“家”是本体一家五口住的地方。
可他们“一家人”早就不住在一起了。
西止铭：“不是，他不回西家，要回也是回他现在住的地方，就是这些日子，你跟他一起住的地方。”
“道观？”玥玥讶然道：“大哥哥回道观了？！”
闻言，轮到西止铭讶然了，神色古怪看她，反问道：“你们之前一直住在道观？”
“嗯啊。”
“什么道观？你确定是道观吗？”
“是呀，好像叫青……青阳观？严叔叔和小七哥哥都这么说的。”
西止铭没管冒出来的陌生人名，面上的古怪更浓了些，“他去当道士了？”
本体这一家人也真够离奇啊。
他是穿来的，不是他们的家人，而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的父母，不动声色生了个女儿还给弄丢了。
“大哥”成年后，音讯全无，竟然去道观当了道士？
离谱。
跟他穿来前在茶楼里听过的话本似的。
玥玥思考了下，回道：“观主就是道士吧？大家都叫大哥哥‘观主’哦。”
西止铭：……？！
好家伙，还直接当了个道观主？
西止铭陷入沉默，玥玥绕回了之前的话题，“二哥哥一定是弄错了，离开医院的时候大哥哥说了，要带我去见家人，现在才见到了二哥哥，还有爸爸妈妈没见到呢，他肯定不会回道观啦。”
玥玥搞不清楚状况，可西止铭听得一清二楚，他不打算瞒着她，直接说明了情况，“他把你交给我了，我会把你送到父母那的。”
因为西子枫描述的她的心理健康的问题，让他从落座开始就一直在端详她的表情。
交流一切正常，不是脑科病理性的问题，他根本没必要把她留在身边观察。
虽然都在N市，但他久未跟西家夫妇有过联系，并不确定他们此刻在不在西家。
如果不在，他把这个走失一年刚刚寻回的小屁孩扔回西家不太妥当。
如果在，他很可能会被留宿，想想更麻烦。
还是把她带回自己的住所暂住一晚，明天白天再说。
“交给你了？”玥玥语速慢下去，很小声的问：“大哥哥走了？”
“嗯。”
“你骗人。”玥玥眸光闪烁，像是在反驳西止铭，又像是在自我安慰，“大哥哥说了，要带玥玥回家的，大哥哥对玥玥很好，不会把玥玥丢下的。”
“……”
“二哥哥是坏蛋，骗玥玥的坏蛋。”
大哥哥对她很好的，会给她剥荔枝，给她买裙子，还会背她。
下午在商场里，无论她想吃什么，大哥哥都给她买。
大哥哥才不会什么都不说，就扔下她。
这时西止铭的手机震了震，他摸过瞟了一眼，刚好是西子枫的短信。
西子枫：桌上的提袋里是她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短信来得及时，西止铭直接点亮屏幕递到玥玥眼前，回应她的质疑，“你自己看。”
“上……是……和……”玥玥认认真真的瞅着屏幕，一一念出认识的字，“二哥哥，什么意思？”
玥玥被张家收养的这一年，没人教她读书识字，在道观待了也不过一个礼拜，跟着严小七认识的字，非常有限。
西止铭：……
服了。
他深呼吸，耐着性子复述了一遍短信的内容，再指了指药物袋子，把在走道外，西子枫的意思表述一遍给玥玥听。
系统：【小河豚，不能让你大哥走，你的任务是让一家人重聚，少一个都不行，快想办法，留住你大哥。】
于当下的玥玥而言，系统的话简直就是跟她强调了一遍，西止铭言语的真实性。
她的大哥哥真的丢下她，走了。
为什么？
她明明没有闯祸，明明很乖的。
他说不要离开位置，她就一动不动。
为什么她这么乖，他却不要她了？
玥玥委屈，鼻子发酸，眼睛瞬间就蒙上了一层雾。
昏暗的光线折射出她眼眸里的粼粼的水光，西止铭忙出声道：“不许哭。”
小孩子的声线过尖，光想想他都脑瓜疼，四周还都是人，她一哭闹，保准众人都会看过来。
闻言，玥玥努力的克制自己，她抿紧唇，但泪水还是一颗接着一颗的砸落。
西止铭觉得这就是要大哭大闹的前兆，深吸了一口袋，拿过桌上的袋子，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没了西子枫在场，玥玥变成了一个小委屈鬼，她不敢反驳西止铭的决定，不敢不听他的话，但又控制不好自己伤心的情绪，于是一边跟在他身后走着，一边咬紧嘴唇，默默流泪，不敢发出声音。
等到走出了场内，再查看玥玥是否跟上来了时，侧头看到玥玥的发顶，整个人跟霜打了似的，垂头丧气的。
格外的安静。
竟然没闹。
这么听话？
西子枫烦躁的心情缓和了很多，领着玥玥走到了停车场。
打开后座的车门，他像拎小鸡仔一般，双手撑在她的腋下，把她拎上后座坐好，探身去给她系安全带时，感觉到水珠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他垂首一看，手背果然湿了。
什么鬼？
她的口水？
西止铭“啧”了一声，“你都多大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
玥玥抬头，因为要回答西止铭的问题不得不开口，声音是带着哭腔的颤音，“玥玥没有流口水。”
西止铭这才发现，她满脸泪水，脖子到衣襟那一块也都被泪水浸湿，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的，显然已经哭了很久了。
原来低头不吵不闹的小屁孩，一直在默默掉眼泪。
西止铭微怔。
“二哥哥别生气……”玥玥很努力的吸鼻子，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对不起，玥玥也想听话不哭，可是玥玥忍不住，玥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大哥哥不要玥玥了。”
在她又累又饿又渴，在黑乎乎的半山腰上时，是西子枫温柔的把她背了回去。
在她被恶犬扑咬时，是西子枫及时冲出来，制服了恶犬，把她抱起来。
她变成了人类，从对西子枫的恐惧转变成依赖后，西子枫已经是她安全感的来源了。
突然被他一声不吭的扔下，玥玥的心里是无法言喻的失落。
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伤心和委屈就更泛滥了，玥玥“哇”的一声哭出来，但又记得西止铭的那句“不许哭”，于是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哭声被削弱了，她闷在自己的手掌里哭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西止铭薄唇张了张，最终沉默的拿起手机，对着玥玥录了一小段视频，发送给了西子枫。
西止铭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一个小孩子的哭声不再让他脑仁生疼的暴躁，而是……心烦意乱中生出恻隐来。
大概，是她和自己有过相似的经历，而她太过唯唯诺诺，没有脾气吧。
第28章 “眼睛疼吗？”
把视频拍好后， 西止铭还不忘给西子枫发了自己的住址，随后拿着手机在玥玥面前晃了晃，“别哭了， 我给他发消息了。”
说完绕到前座驾驶位坐下，把纸巾盒递给后座的玥玥， “把眼泪擦擦， 免得一会他看到了， 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玥玥吸鼻子，“二哥哥是说大哥哥会回来，对吗？”
西止铭没认可也没否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