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得是,附近津州的朝廷兵竟然也提前得了消息赶上前,看意图是想援助俞军守卫杨城,但也被勉军所害。
幸而俞军和朝廷官兵人数众多,这才勉强保住了杨城。
贺激说着,一面后悔不该手下留情,一面暗恨付戚下手太狠。
“不管是他的军队还是我们的兵马,从前都是袁王爷的部下,何必相残至此?!”
俞姝默了默,不能苟同,看了贺激一眼。
“我们与李榭早晚要真正斗起来,到时候,谁都不可能让谁。”
这话才是正理,贺激不得不承认。
“王姬说得是,但眼下就到了那般时候了吗?眼下我们和李榭,不是一致对抗朝廷吗?”
现在反而是朝廷的兵马援助俞军,守住了被李榭进宫的杨城。
贺激并不想与朝廷一道,便是朝廷此次来助,他也没什么感激。
他只是道,“杨城危在旦夕,付戚随时可能前来,若是朝廷官兵回过神,也可能要攻下杨城分一杯羹,我已请求王再拨一支援兵来杨城,但尚需些时日,为今之际,只能苦守杨城了。”
他说得悲切,朝着外面看去。
“杨城在我在,杨城亡我亡!”
他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俞姝。
“王姬还是不要留在杨城,由我一人守着即可!”
一旦破城,他可以死,却不能让王姬有任何闪失。
可是俞姝同他摇了摇头。
“我不会走,杨城也不会破,我们不能这样苦守,我们要想办法应对。”
她说到此处微顿。
贺激看向她的眼睛,她眼眸晶亮,凝着一束光。
她道,“我们可以主动出击。”
……
俞姝以贺激的名义开始了杨城的守卫之战。
她继续加派兵力修复受损城墙,然后派兵清理了部分战场。
之前那一次,勉军便在战场上留下大量埋伏,俞军毫无察觉,这才中计。
同样的计策,应该不会再用第二次。
可谁能想到,俞姝让人接着清理战场之际仔细看了一番,竟然又发现勉军留下来的炸药。
贺激听闻胸口起伏牵连伤口出了血。
“竖子!竟还想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倒是俞姝颇为淡定,“兵不厌诈罢了。”
只是就算清理了这些埋伏的炸药,以杨城目前的损失程度,勉军打来也不能保证不会破城。
俞姝思虑了一番。
“若是这些炸药,能用到勉军自己身上,便能大大削弱他们的战力。”
想法自然是好的,但贺激说很难。
“他们可以趁战埋伏在杨城城外,但我们若是有所动静,提前出动人马埋到他们埋伏的地点,他们的斥候很快就会发现。”
就像如今,俞姝派人清理了战场,拔除了炸药一样,勉军的斥候只怕已经知道了。
不着痕迹的埋伏很难,俞姝也同意,但她又低声道了一句。
“若有人能作掩护,便好了。”
但没人。
贺激丧气,咳嗽起来,伤口又出了血。
“王姬别再费神了,等王派兵支援吧。”
只有这一条路吗?
俞姝却摇了头,贺激看过去,听见她说。
“上次中勉军埋伏的并不只有我们,何不寻求朝廷官兵,在此战中暂时联手?”
贺激睁大了眼睛。
“王姬在说什么?我们与朝廷才是敌人!况他们也不会真的帮我们!”
贺激想都不想就否定了。
但俞姝笑了笑。
“朝廷是我们的敌人,但现在,勉军是我们与朝廷共同的敌人。
贺激无法理解,他低了几分声音。
“王姬认识津州的守城将领穆行州吧?可现在双方阵营不同,他真的会帮王姬?”
他下意识,就不想让王姬亮出身份。
俞姝说不是,“这些都与身份无关,只与共同的利益有关。”
她说完,便让人将搜来的勉军留下的炸药拿了些许,妥善放置在一个匣子里面,然后写了一张纸条。
没有身份,也没有其他,她只是在纸条上写了时间地点,放到了匣子里。
一日之后的黄昏时分,杨城西南二十里山丘下,遭遇。
俞姝让人把匣子送去了津州。
一切如之前一样,俞姝继续让人加紧修复城楼,然后连番派人寻求支援,一副杨城危矣的做派。
她这般,旁人看不出异常。
……
津州城。
有人接到了匣子,挑了挑眉。
“国公爷,怎地是一匣子炸药,不会引爆吧?!”
男人神色淡定,不仅不怕,反而用手翻了翻那些炸药,拿起一枚仔细瞧了瞧。
“这是不是勉军埋伏在杨城外,炸伤了两军人马的炸药?”
有人来识别了一番,“回国公爷,正是此药!”
津州将领们皆是一懵,“俞军送来此物何意?”
詹五爷不着急回答,但在匣子最下面,看到了一张纸。
他拿了起来,在瞧见纸上字迹的一瞬,眼睛被扎了一下。
他怔住没动,倒是左右将领看到了上面内容。
“俞军的意思,要同我们打遭遇战?那这匣子炸药是何意?”
有人问了,五爷才从那字迹上稍稍挪开眼睛。
他说确实是打遭遇战。
“并不是真的打,俞军的目的,是想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我们掩护他们,以遭遇战的名义,让他们把炸药埋伏在勉军进攻杨城的半路上。”
男人准确无误地解释了,众将皆是一愣。
“这俞军倒是聪明起来了!这样勉军便不会怀疑!”
津州本来的目的便是援助俞军,可之前贺激的做派,明显是抗拒援助。
现在他们倒是一转态度,主动寻求联手。
众将皆问五爷,“我们答应吗?不会有诈吧?”
男人默了默,看向了那张不知谁人亲手写下的字条,缓缓点头。
“应下。不会有诈。”
穆行州还在昏迷之中,他直接派人去了杨城应下此事。
但自己拿着那张纸条回了房中。
纸条在手莫名发烫。
他回房之后挑灯细看,越看越目色越紧。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阿姝也偶尔会写几笔字。
只是她那时眼睛不好,什么都看不见,写出来的字难免不那么协调。
可一个人落笔之间的习惯总是在的,不会轻易改变。
男人看着这张纸条,看着上面平顺洒脱的字迹,没有一点不协调,可走笔之间莫名的熟悉。
詹五爷捏着纸条的指尖颤了颤。
……
翌日,天边红霞如飞。
与俞军约定的这场假遭遇战,五爷亲自带兵前去。
众将都被他惊到了,“属下等前去即可,不用五爷亲自出马。”
但男人只是摇头,披上了盔甲,翻身上了战马。
他们去了,也遇上了约定而来的俞军。
双方心照不宣地,假模假式打了起来,而俞军按照吩咐极快地埋伏了之前勉军的炸药。
这场“遭遇战”极快,可是亲自率兵前去的詹五爷,并没有见到对方的大将。
鉴于双方眼下的联盟关系,他问了一句。
但对方非常谨慎,只道是贺激的命令。
遭遇战很顺利,但是五爷无功而返。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回程路上,男人看向远处的杨城。
杨城在望,可他看不到杨城里面的人。
俞军的说法,眼下仍是贺激在领兵守城。
不过贺激受了伤,能否打击精神部署着实是个问题。
而且最让人奇怪的是,贺激对朝廷态度比对勉军要敌对的多,怎么会突然转变主动寻求联盟?
这番谋略甚是巧妙,不似贺激的作为。
男人看向被夜幕逐渐笼罩住的杨城,只有城楼上点点星火,提醒着一座城的存在。
他又想到了那张纸条。
会是谁……会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吗?
*
俞军和朝廷兵打了场遭遇战,勉军听了嗤笑一番,根本没有当回事。
领兵的付戚一想到自己一招制住两个敌人,让杨城和津州都陷入困境,便免不了洋洋得意。
但那双方到底实力强大,他没能攻下杨城,亦损失不少。
可以说在这一战中,谁都没讨到好。
不过付戚不能拖下去,拖到朝廷或者俞军来兵支援,那么他之前所为便功亏一篑。
他加快速度整理军队,准备伺机再给杨城致命一击。
就此拿下杨城!
两日后,付戚率勉军倾巢出动,以攻破杨城为目的,直奔杨城而去。
他们上次走之前又埋伏了不少炸药,可惜被杨城察觉,已经清理了。
但他们还有不少火器,准备好好地在俞军身上一试,若是朝廷官兵也愿意来试一试,他们可没有半分意见。
勉军兵马飞奔而去,先头部队在前行进。
他们有了动静,朝廷官兵和杨城俞军立刻就会察觉,但察觉是一回事,排兵布阵又是另一回事。
付戚并不着急,杨城守城已是难事,谈什么出动出击与他们对抗?
谁料,就在他们走到杨城外二十里的山丘间时,杨城方向突然出现一支骑兵!
这一支骑兵人数并不多,似是携了轻型火器。
付戚并不紧张,对面骑兵人数在此,还能掀起多大的浪?
他立刻同样派骑兵前去对抗。
然而对面的俞军骑兵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并不恋战,反而向他们大军中间冲了过来。
付戚一愣,心想这打法,岂不是找死?!
可那群骑兵在一声令下之后,携起轻火器,冲着地面便是一顿冲击。
说时迟,那时快。
原本安静的山丘间,忽然掀起了一阵火浪。
火浪翻滚,连树木都被连根拔起,更不要说暂留在此地的勉军了。
付戚被气浪所冲,整个人冲马背上摔了下来,等他再起身之时,前面的步兵竟然损伤了大半。
有人急慌来报。
“将军!是炸药埋伏,正是咱们之前埋伏在杨城城外的那些!”
付戚一晃,看向周围的山林,这才明白过来。
此地,不正是之前俞军和朝廷遭遇战的地方吗?!
那一次根本不是俞军和朝廷的遭遇战,是掩人耳目的埋伏!
付戚惊坏了,他以为贺激领兵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朝廷联手。
可眼下,他竟然被那两军摆了一道。
但若是就此撤退,杨城更没机会了!
付戚大恨,立刻率领残部冲去。
“无论如何,拿下杨城!”
……
朝廷兵已经在杨城外等候。
俞军以骑兵携轻火器,冲击埋伏地,重创勉军的消息传过来,朝廷那些将领也无不道好。
“这贺激总算是用脑子了!只不过,这招怎么有些熟悉?”
确实熟悉。
就仿佛当年在密州,定国公詹五爷率骑兵从天而降,以轻火器突击袁王的路数一样。
五爷在旁未出声。
贺激可是袁王的侍卫出身,他恨极了朝廷,会用自己击杀袁王那一战的路数吗?
显然不会。
男人想起这些,又想起此次的联手和那张纸条。
守城的一定不是贺激,一定另有其人!
思虑之间,付戚率大军已经冲了过来。
天色渐晚,天空云霞飞舞似战火一般,杨城之外,刀剑相接,一片火海。
朝廷兵援助俞军守卫杨城,并不需要过多交流,便以心照不宣地到来。
而杨城城楼之上,有人第一次披上了厚重的甲衣,登上城楼亲自指挥。
城下混乱,三军交战,俞姝眼睛没有强光照射时,并无障碍,她不停指挥着兵马变换,与朝廷官兵一起对战付戚大军。
而朝廷兵马异常默契,竟也懂她的路数,顺势做出调整。
俞姝挑眉,在城下的人群中寻找穆行州的身影,可惜没有寻到。
天色越来越暗,战争还在继续,但勉军之前在山丘间便受了重创,此时在双方合力绞杀下,果然疲态尽显。
而俞军和朝廷官兵都看到了希望,越发奋力击杀。
勉军连连败退,不断有人问向付戚,“将军,咱们撤退吗?!”
“撤退?为什么要撤退?!”
付戚恨起来,接着一声令下。
“放火弹!再攻杨城!”
命令传出,勉军备好的火弹齐齐爆炸开来。
火弹爆炸瞬间,夜幕笼罩下的杨城城外,骤然亮了起来。
仿佛数条闪电同时劈下,在一瞬间,城外战场亮如白昼。
……
亲自率兵上前的詹五爷,一直在有意识地与俞军配合。
越是配合,他越发现,俞军主事之人的用兵之道,温和不失凌厉,灵动又显平稳,完全不是之前听闻的贺激的做派。
他数次向城楼上看过去。
可惜距离甚远,他只能看到一个身披甲胄的身影,却看不清上面那指挥作战的人。
然而就在此刻,无数火弹炸开,一切明亮起来,不只是城下的战场,还有城楼上的人。
男人在这一瞬,下意识向城楼看去。
他仍是没看见那指挥作战的人的容貌,可却看见那人在乍然亮起的火光中,踉跄向后退了两步,急忙捂住了眼睛!
火弹虽亮,可寻常人眼睛还是受得住的。
只有眼睛受过伤的人,适应不了骤然而来的强光,会有这般强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