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时间:2021-09-14 10:54:20

  免不了要开了城门。
  他默了一阵,小皇帝起了身来。
  “罢了,朕不吃了。朕缺的是几颗桃子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舞动着明黄色的袖子往外走。
  “是几颗桃子吗?”
  詹司柏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在小皇帝离开大殿之前,出了声。
  “皇上不必烦忧了,臣这两日就让人送桃树进来。”
  小皇帝脚步定了定,回头看了詹司柏一眼。
  他眨了眨眼。
  “能早一点吗?”
  詹司柏没应,小皇帝却笑了起来。
  “早点吧!朕已经吩咐下去,明儿上晌就送桃子进宫,就等你点头让桃树进城了!”
  詹司柏在这话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笑着叹气又摇头。
  “那臣就传令,明日上晌开城门吧。”
  *
  定国公府。
  周嬷嬷去了一趟针线上。
  “夫人问,给韩姨娘的衣裳做的怎么样了?”
  针线上的管事赵嬷嬷赶紧说准备好了,“有两件刚做好,稍稍压一下就送去浅雨汀。”
  赵嬷嬷说第一次给浅雨汀送衣裳,“咱们哪能马虎?”
  周嬷嬷甚是满意,道夫人看重韩姨娘,“所以特特赏了料子,这次这些衣衫定要精心才是。”
  她又交代了两句夫人的话便走了。
  姚婆子远远瞧着,默不作声地瞥了瞥嘴,捏了捏手里用布包着的一包东西。
  到了傍晚,新衣裳都压好了,姚婆子道正好有事要寻苗萍,自告奋勇地跟着管事赵嬷嬷,去了浅雨汀。
  那些衣裳都整齐地叠放在匣子里面,照理,是要给主子们过目的。
  然而浅雨汀这位韩姨娘偏偏是个盲女,什么也瞧不见,姚婆子提醒了赵嬷嬷,就不要提这茬了。
  赵嬷嬷道也是,只将各样衣裳给俞姝报了一遍。
  都是姨娘能穿的颜色料子制式,没有任何问题。
  接着,衣裳就转交给了两位丫鬟收起来。
  天色不早了,赵嬷嬷也就不再多言,跟俞姝行礼之后离开了。
  倒是姚婆子借机暂留了一下,她将苗萍叫过来说了话。
  “那些衣裳,你留意着些。”
  苗萍半懂半不懂地皱了皱眉,“娘又做什么?”
  她倒是谨慎,姚婆子却不跟她说了,只是道,“新衣裳来了,韩姨娘那些不合身的临时衣裳就别给她穿了。等到她晚间去伺候五爷的时候,记得换件喜庆的。”
  她说着声音低了几分,说这些衣裳里面有件红色的,“就给她穿那个,晚上去见五爷。”
  苗萍更疑惑了,“娘到底要做什么?”
  姚婆子却道,“这些衣裳都是夫人赏的,自然是夫人的意思,你只管听着就行了,别多想多问。”
  待到姚婆子一走,苗萍翻了翻新衣裳,果然瞧见了一件红色的。
  做妾的,也不是不能穿红,可却万万穿不得正红,那是正室才能穿的颜色。
  可苗萍拿在手上这件,怎么瞧怎么像正红。
  这也是夫人的意思?
  恰在此时姜蒲走了进来,“姐姐看什么呢?”
  苗萍吓了一跳,连忙将那衣裳收了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
  *
  当晚俞姝遵那五爷的命令,自然不用去深水轩。
  但翌日上晌,他一回来,夫人又让周嬷嬷来传了话,顺捎带了一提盒金丝酥来。
  周嬷嬷轻声在她耳边,“五爷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姨娘多多与五爷接触就好了,等一会去了,软言细语两句,不用说多,两句也就够了。好歹也算是给五爷个台阶下。”
  原来是让她去哄人。
  但俞姝不知道,受罚的是她,她怎么却反而要哄那五爷?
  这又是什么道理?
  还有宴夫人和五爷这对夫妻,难道是在斗法吗?却是将她夹在中间。
  她暗暗冷笑。
  定国公府的事她不懂,也不想掺合,但想到这个时间,那五爷多半在理事,兴许能听到一二紧要消息。
  俞姝带着姜蒲去了。
 
 
第9章 
  俞姝进到房中,便闻见浓厚的寒山月的香气。
  那五爷似是有些疲累,吩咐了人几件事后,才瞧见了她。
  俞姝让姜蒲把金丝酥的匣子递了过去。
  苗萍不在,姜蒲也是个话少的,俞姝只能自己开了口。
  “五爷若是累了,便吃些点心歇一歇。”
  她嗓音温温凉凉,与寒山月的冷香之气竟有些奇异的近似。
  詹司柏打开了匣子,瞧了一眼满满一盘子金丝酥,又看了一眼远远站着没靠近的人。
  他想到那日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身子,还有将一双溢满了水雾的眸子闭起来的样子,犹豫了片刻。
  “这点心味道尚可,你也坐下尝尝吧。”
  他说着,示意姜蒲搬了绣墩给她。
  俞姝着实愣了一下。
  她动作迟疑,詹司柏也瞧出来。
  那日在老夫人处,多半是苗萍那丫鬟多言。以她这少言寡语的性子,应该不会有那般逾矩的想法。
  他想着这些事,一时也就没开口了。
  俞姝顺从地做了下来,却在这时,听见了外面匆忙的脚步声。
  她心下微提,就听见有人来报。
  “五爷,冷武阁外出现三个行迹鬼祟之人,约莫正是俞厉三人!”
  报信的人是冷武阁的侍卫首领林骁,他道。
  “他们定是奔着关押在此的俘虏来的。属下已经安排了侍卫,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进来,又在外面请穆将军调派了官兵将国公府围住。待俞厉三人进到冷武阁,便可瓮中捉鳖,将其一道拿下!”
  他一边禀报,一边询问五爷这般可成。
  前几日,封林找了人假扮俞姝被押进冷武阁的时候,就是这般打算。
  谁想那俞厉一时半会没上当。
  就在他们以为此计失效的时候,人竟然来了!
  林骁显然十分激动,还道穆行州已在迅速调派人手前来冷武阁。
  他这般说了,那五爷捏了捏手里的茶盅,并没有回应。
  同在房内的俞姝,却听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是穆行州没有按她说得那样找人,还是哥哥他们没有瞧清楚?
  冷武阁是什么地方,哥哥竟然要来此救“她”?!
  俞姝惊疑不定,却在一瞬间想到了距她不足一丈之遥的男人。
  男人此时仍没出声,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俞姝心下沉了沉,手向身后的多宝阁摸了过去,摸到了一只细颈葫芦瓶——
  若是冷武阁的人抓了她兄长,她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摔了这瓶子,趁詹司柏不备,制造些动静让她哥哥脱身……
  只是她这一念头没落定,穆行州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还没到门前,他已经喊了起来。
  “国公爷,冷武阁的不是俞厉!俞厉三人在城门口趁开城门运送桃树之际,杀了守城官兵逃出去了!”
  话音落地,寂静的书房突然发出砰的一声。
  而他手里那只茶盅,已然碎裂开来。
  俞姝却险些站起身来。
  而她身边一阵冷冽的风刮过,那原本坐在书案前的男人,如狂风一般卷了出去!
  深水轩的书房瞬间空荡了下来,只剩下寒山月冷香悄然盘旋。
  俞姝默默攥紧了手,她转身朝外看去。
  她多想看看外面到底情况如何,可惜她出不去这内宅,也看不到日光。
  *
  京城外。
  俞厉三人夺了京城官兵的马匹狂奔,身后有追兵穷追不舍。
  先前卫泽言便得了有可能开城门运桃树的消息,但消息是否属实他们并不清楚,又怕是个计,便也设了一计应对。
  他们寻了三个身形相仿的毛贼,一边安排了毛贼,一边密切注视着城门运送桃树的情况。
  待到城门果真有了动向,毛贼也开始在冷武阁附近游荡起来。
  冷武阁当即增调了官兵。
  俞厉三人一息都不再多等,趁这时机直扑城门,趁官兵不备杀了起来。
  杀了多少人,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此刻跨在马上狂奔,身上的衣裳都被鲜血渗透,如同被暴雨所淋一般。
  卫泽言到底是读书人出身,在军营这几年练得一身工夫已经不易,眼下杀了许多人,力气几乎用尽了。
  封林更是伤口撕裂,脸色惨白。
  他问俞厉,“将军,咱们接应的人在何处?!”
  马上狂风呼啸,俞厉在前回高声应了他。
  “过了棘水,咱们的人就在对岸!”
  这一声引得卫泽言和封林都来了劲,当下又将马抽了几鞭。
  可后面一路追捕的官兵中,突然出现了迅猛的奔马声。
  俞厉似有所觉地回头一看——
  只见那马蹄扬起的漫天黄沙中,有一人骑黑色大马,身披战甲,从黄沙里一人一骑独独冲了出来。
  俞厉根本看不清相貌,却在见到那人的一瞬,知道他是谁。
  “定国公,追过来了!”
  话音落地,卫封两人倒吸一起,三人几乎齐齐加鞭打马。
  都已跑到了这里,距离棘水河桥,不足几里地了,怎么能再被定国公抓到?!
  道路上接连响起鞭子抽打的声音,三匹马吃力狂奔。
  只是寻常官马怎比五爷座下西域宝马?
  距离一点一点拉近,詹五爷甚至拔下了背后弓箭。
  俞厉三人脊背发凉。
  可向前看去,浓重的水雾之中,棘水桥已现于眼前!
  而河的对岸,有人摇动着高高的旗帜,上面“俞”字赫然!
  “快快过河!”
  只是那桥狭窄,一次只能过得一人。
  俞厉大喊一声,自己并未第一个渡河,反而向一旁闪去,让精疲力尽的卫泽言先过了桥。
  受伤的封林还欲留下殿后,俞厉只不肯,一鞭子抽到了他马上。
  “快走!”
  卫封两人先后过桥,俞厉等候的时间,那黑色高头大马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不远处。
  詹司柏远远看着,瞧见俞厉竟让自己两个亲信先过了河,而他落在了后面。
  詹司柏挑眉。
  可此时并非惊讶的时候,只见在两人过河之后,俞厉也纵马踏上了桥。
  对岸皆是俞厉接应的兵马,只要俞厉过了桥,那便如放虎归山一般。
  他一鞭子抽在马上,一息不落地追了上去。
  同时拉开了手中的弓,一箭搭上,嗖的一声破风而出。
  但俞厉也不是吃素的,竟一个错身,半身悬于马下避了过去。
  詹司柏怎么肯死心,又是一箭放了出去。
  这次,径直射中了俞厉胯下官马。
  那官马中箭,径直向桥下倒了过去。
  俞厉身形矫健,奋身一跃而起,马跨桥而落,人落在了桥上。
  此时,詹司柏已纵马至桥边,只待驾马上桥,便能将仍在桥中的俞厉斩于马下。
  斩杀了俞厉,缴了对岸俞厉的兵马,袁王不可谓不是损失惨重,恐也未必能撑多久了。
  然而就在詹司柏即将驾马上桥的时候,桥上的俞厉忽的大喊一声。
  “炸桥!”
  说时迟,那时快,对岸的俞兵竟用火筒,直接轰向这岸的桥梁衔接之处!
  砰得一声火星四射。
  詹司柏在火光中勒马急停,马儿嘶鸣一声前蹄悬了起来,险些落下河中。
  而俞厉却在桥断之前发足狂奔,在桥断下的前一瞬,纵身一跃,上了岸。
  对面俞军发出狂欢的高声,声声直震云霄。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对岸喊声滔天,这岸的詹五爷却面色阴沉极了。
  他紧紧抿了嘴,从背后拿出第三只箭来。
  只是如此远的距离,难能射中对岸的人。
  甚至俞厉已经看见了他弓箭拉满,也只是淡淡地朝他一笑而已。
  这一笑满是挑衅。
  詹司柏在这笑中,眯起了眼睛,弓箭在他手下,发出迫不及待的颤声。
  下一息,羽箭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直奔俞厉而去。
  俞军所有人,包括俞厉都不以为然。
  就算詹司柏的箭射过了河岸,也射不到俞厉身上,只会在最后的发力后,落到地上。
  然而,他们都错了。
  当他们看到那箭穿过水雾而来,仍旧蓄着势不可挡的力道时,已经晚了。
  俞厉瞬间睁大了眼睛,急急向一旁闪去。
  晚了。
  那箭在一瞬到了他眼前。
  又在下一息,直直射到了他身上!
  箭从他肩下一穿而过,几乎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河岸上的俞军齐齐傻了眼。
  “将军?!将军!”
  下一息,乱做一团。
  对岸无法过河的詹五爷,沉着脸抿着嘴看着他们的乱象,缓缓收回了手中弓箭。
  中了他这一箭,不知俞厉还有几成命可活?
 
 
第10章 
  一场秋风扫过,京城又寂寥了几分。
  天上聚了厚厚的云层,俞姝仰着头瞧不见任何一片云,却感觉得到云层下压,仿佛要压到她仰着的脸上一般。
  定国公府。
  姜蒲拿了毯子过来。
  “日头没了风凉了,姨娘还要在院中久坐吗?”
  俞姝是要坐的,她要听隔岸冷武阁的声音。
  但一天一夜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听到。
  姜蒲又劝她回去,“……姨娘回去吧,外面要下雨了。”
  说话间,两三雨滴落了下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