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两人平生最怕的，不是老爹吹胡子瞪眼，撩起袖子要打他们，而是这样和颜悦色促膝长谈。
他们从骨子里就不知道如何好好与人交流，“对话”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犹如洪水猛兽。
如果可以，他们宁愿文字交流，也不愿意面对面。
可老父亲都怼门口来了，那就硬着头皮上吧。
江晏自觉自己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可对面这俩小崽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怂呢？
琢磨了一下自己也没拎着棍子，如今这身体也不可能把他俩吊起来打，这怂成这样儿，到底为啥呢？
江晏拖了把椅子坐下，下巴扬了扬，姐弟俩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对面。
坐下时候，俩人还互相换了个眼神。
不过他们自以为隐秘，但其实早就被老爸看在了眼里。
“今天就是想和你们谈谈啊。”江晏的口吻十分温和，嘴角也挂着温和的笑。
“嗯嗯。”姐弟俩立刻点头。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犯错的时候只要表现的乖乖的，父亲也不会多苛责他们。
如果自认没犯错的时候，那态度就不是这样的了。
“今天这事儿，你们什么想法？”江晏又问。
话音落下，姐弟俩心里都是一悚。
来了，他们最害怕的环节。
四下里一片安静，没人说话。
江晏一看他们的样子就明白了，得，又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两人从来得过且过，哪里想过以后该怎么样？
反正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外加还有个自动提款机老爹，更不需要想未来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大多数没有提款机爹的十八九少年，也从没想过未来如何。
他们不去想，可江晏想起他们的未来，就心梗。
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也算有家世，可按照这样走下去，这两人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江晏感觉自己要头秃，从来没有哪个熊孩子让他这么头疼。
“这里的拍摄最多还有两天就结束了，”江晏起了个话头，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本想着借拍摄咱们可以拉近点距离，现在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本来也是逼着你们来的，就这两天过去，你们想走就走吧。”
兵法有云，欲擒故纵。
两猴儿再翻天覆地也逃不出老爸的手掌心。
江秦呆了呆，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老爸放他们走了。
“爸爸，你说什么呢。”江楚娇声道。
江秦又是一愣：姐姐的语气，怎么还有点不满的意思？
“就当你们没签这合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江晏又说，语气很是疲惫。
“不，我要拍完。”江楚说。
江秦被夹在中间，有些尴尬有些无措，急忙也跟着姐姐的话说了下去：“嗯嗯，我也留下。”
“真的留下？”江晏狐疑问道。
两人急忙点头，万分诚恳：“留下，拍！”
就在一下，江晏眼里的狐疑全没了，嘴角一勾，笑出了年轻时候的风流倜傥。
“好，可是你们说的。过了这村没这庙，可别后悔。”
江楚心口一滞，觉得自己现在就后悔了。
“你们是成年人了，说话要有信誉，做事要有责任感。”江晏又重复道。
姐弟俩只好沉重的点点头。
但实际上，江楚只是不想和父亲进行那些沉重的话题，所以搬出的缓兵之计罢了。
可话出口如水泼出，想要收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原本打算进行一个小时的对话，就这么迅速的结了尾。
江楚和江秦离开父亲的房间，江秦压不住性子立即问道：“姐，你说真的？”
“啊，不然呢！”江楚不高兴道。
这一夜江楚翻来覆去没有睡好，脑子里乱糟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住，半夜想找人说话也找不到。
打开手机刷朋友圈，看见了塑料姐妹们三分钟前发出的朋友圈。
江楚将那几张照片滑来滑去看了一会儿，点开对话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又关了手机，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
母亲没有工作，但是她却有钱挥霍，身旁男人来来去去，江楚曾经以为其中有她的父亲，后来才知道，那些人中并没有她的父亲。
六岁时候，影帝如日中天却被爆出早就有了儿女，之后，江楚才到了父亲身边。
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弟弟，两人分别改了名字，一人取楚，一人取秦。
女孩心思大约是要比较细腻一些，江楚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敷衍。
父亲是个大影帝，这是她十岁后才有的概念了。
她不像江秦，总是浑浑噩噩，她早就想独立出去了。
可来来去去，父亲的影子总是覆盖着自己，永远也摆脱不了似的。
不论是拍戏还是现在拍摄综艺，总有父亲的影子。
她又想起白天拍摄的时候父亲的呵斥，心里憋着一股气。
大影帝又怎么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还得被拍在沙滩上！
今天江楚说留下拍摄，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想要敷衍父亲。
她的心里藏着气，尊严让她不想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乱七八糟想了许多事情，江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米幼安在外面敲门，喊江楚起床。
江楚坐在床上呆了会儿，面无表情起来拉开了门，又独自去洗漱。
米幼安知道她有点起床气，此时不敢多说话，只是把衣服和化妆包都拿出来。
她虽是助理，但衣物搭配和平常化妆也要她上手的。
今天江家姐弟俩没有让摄影组等太久，很快就各自归位。
依旧是拍摄他们制作成衣，为衣服设计争论的片段。
这一次江楚拿出了十二分的气势，江秦都被她唬得一愣愣的。
可江晏不知怎么的，竟然还不满意。
“小米，你来！”江晏沉着脸，让米幼安过来。
米幼安不明所以过来了，江晏一指江楚：“你起来，看看别人怎么做的！”
江楚如遭雷击，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可江晏声色严厉，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触霉头，米幼安赶鸭子上架，坐在了江晏对面。
“你在一旁也看了挺久了。”江晏温和地朝米幼安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表达？”
此时米幼安的心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连江楚的黑脸都看不到了，小声说了自己的见解。
江晏默默听完，冲导演组一挥手：“开拍！”
“啊？”副导演吓了一跳。
“先拍！”江晏收回手，按在了米幼安的肩上。
江楚盯着那手，只觉得分外刺目。
那是她的爸爸，为什么要对一个外人那么和蔼！
江楚被排除在镜头范围外，镜头内，拍摄再次开始。
另一边，摄影师和导演都发现，镜头内的场景和谐了许多。
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而是变得圆融起来。
他们要播出的画面不是父女俩各执一词寸步不让，而是这样大家各抒己见彼此接纳啊！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好了起来，除了……江楚。
很快这一场拍完，江楚再次回到镜头内。
她平静了许多，米幼安还在不住朝江晏和其他工作人员道谢。
“拍的好又怎么样。”江楚轻声道，“最后上电视的，也不会是你。”
这话语气平淡，却又含着无限的嘲讽。
米幼安脸色难堪，急忙退走。
江晏却道：“只要她拍的好，这一场她不能出镜，往后还有千百场等着她。”
“只要她会演戏，就有无数机会等着她。”
接着，他话锋一转：“楚楚，你呢？如果我走了，你又有多少场还能这样骄横？”
“楚楚，你拍戏是为了什么？名誉、荣耀，还是只求你能上镜？”
江楚蓦然想起，自己之前拍的那些所谓的“台本”，实际上都是没有赚钱的。
甚至还要倒贴。
她心知肚明，别人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她戏给她场。
江楚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道：“继续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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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一条过。
摄影组互换眼神, 总算松了口气。
副导演更是发觉到了, 似乎找到了对付江楚的办法。
只是可能要委屈米幼安一下了。
下一场拍摄的时候江秦手机上来电话了，不过幸好这是真人秀, 强调的就是真实感，这一条也没废，直接就给过了。
但是接下来几场都在反复咔, 不是状态不对就是表情不对。
咔得江晏的脸越来越苍白, 上了妆都遮不住。
这个状态也拍不下去了，摄影组全部转移阵地。
江秦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坐立不安的样子。
江晏没注意到他这副模样, 光是撑着不晕过去, 他就很费力了。
倒是江楚有点察觉, 可自己弟弟从来都是没个沉稳样子的，江楚也就没多问。
这样磕磕绊绊的情况下, 在镇上的拍摄日程就全部结束了。
最后补拍了一些, 全部素材都交给了剪辑。
电视台和广电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只要把成品送过去过一道样子, 定了时间，就能在电视和网上播出了。
而江家三人, 也终于回了家。
姐弟俩租的房子早就到了期，拖着行李箱下飞机的时候，他们俩一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跟着老爸回了家。
回到大都市的感觉如此美妙, 更别提, 父亲给他们划拨生活费了！
可才回来第二天，江秦就找到了江楚，问她借钱。
“不借。”江楚皱眉道，“昨天爸爸才给了你五万，怎么就没了？”
江秦笑得十分勉强，好声好气求了半天，江楚就是不松口。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要是平日里，江秦被自己这么刺几句早就要发飙了，可今天为什么还这么老实？
如此不同寻常，江楚警觉起来，问道：“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没有……”江秦左顾言他，“就缺钱……”
“缺什么钱！”江楚道，“一天五万的缺？你借高利贷了你？”
“没有没有，姐，你就借我吧！”江秦双手合十，苦苦哀求。
江楚就是不让步，在那破地方吃了一星期的苦才拿了五万，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才不借。
江秦左右没了办法，唉声叹气又走了。
过了一天，他又来求江楚了。
江楚被他这么缠了两天也烦了，直接道：“你要真的缺，干什么不去找爸爸要？”
“哎呀！”江秦又叹气。
这两天他平日里总是扬起的眉都耷拉下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叹息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别问了……”
江楚皱着眉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拿了个包来，展示给江秦看。
“看见了吧？”她问。
江秦不明所以点点头，大牌包，怎么了？
“拿着个换钱？”他疑惑。
“换什么钱！”江楚用包砸了他一下，嗔道，“昨天刚买的，我也没钱。”
江秦一脸生无可恋，看了姐姐和她的包一会儿，拖着步子离开。
江楚握着手机想了会儿，把那包一丢，跟在了弟弟身后。
三小时后，江楚一声尖叫，用手包猛砸江秦。
“你干什么……哎哎！你听我说！”江秦左闪右避，他姐的包硬得可怕，砸脑袋也太疼了！
“你说我干什么！”江楚差点把脚下高跟鞋脱下来砸他，怒道，“我还问你干什么！”
育婴温室外，姐弟俩打了一架。
江秦被他姐的手包打得满头包，闷不吭声坐在长椅上。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江楚的脑袋还在发晕，发型乱了都管不了了。
“不是我的啊。”江秦闷闷道。
“不是你的？”江楚稍微清醒了一点。
就在此时，护士拿着单子走了过来，看见了江秦，立马道：“哎，5号爸爸，你什么时候交费？”
“我马上，马上……”江秦下意识站起来，对着护士点头又作揖。
江楚真的感觉自己要晕了，又拿手包去砸江秦：“江秦！你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要把爸爸气死吗！”
江秦被两面夹击，真的要哭了，求饶道：“真的不是我的啊！”
又是一番混乱，江楚的气终于顺了，心平气和道：“你说，我听。”
于是江秦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不知道第几任……嗯，然后前几天，就咱们拍摄那会儿我接了个电话叫我去医院处理后事……”
“那女的有点疯你知道吧姐，亲属填了我名字……”
在江秦有些混乱的叙述中，江楚知道了事情经过。
原来育婴温室里那个5号宝宝，是江秦不知第几任女友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