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陆尧安然无恙地出现在1区,p97处境,难免让人担忧。
“那个拟人监狱长。”
陆尧堪比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花了一阵子才检索到p97,这个无关紧要的代码。
四目相对,他问:“想知道它的下场?”
姜意眠小幅点头,冷不防他薄唇一掀,蹦出两个字:“——摸我。”
?
这说的是什么话……?
一个纯良的玩家,不禁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的听觉可能有点问题。
可是,半晌过后,陆尧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次:“摸我,我就告诉你。”
*
屋里没灯,有且仅有半舱休养液发出微微的荧光,明灭流动,照在陆尧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活像一张死板的假面具。
摸他?
摸什么?
用不着问,他已一把捏住姜意眠的手,拉得她整个人都往前移了一些,指尖骤然碰触到他的皮肤,落在薄薄的一层眼皮之上,仿佛稍稍用力便能摁碎他脆弱得的眼球。
碗被打翻了,未食用的营养液洒下一地。
连荆棘都无法逃脱诸神的诅咒,受到吸引,争先恐后缠上她的小臂。
这画面有够诡异。
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被逼着抚摸囚禁她的人,比,在杀人现场被杀人犯舔吻,好不了多少。
姜意眠想扯回手,但被攥得太紧。
她被牢牢控制着,强迫性地,手指沿着别人的眉梢眼角一一摸过去,心里要多不适有多不适。
而陆尧全程定定望着她,深灰色的瞳仁犹如另一个深不见底的牢笼。
空气中隐约有了几分暧昧,冷冰冰的那种,暧昧。
姜意眠忽然察觉不对。
陆尧的脸,他的皮肤肌理,摸起来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她摸摸自己,又碰碰他。
真的存在触感差异。
“人造皮肤。”陆尧没头没尾地说。
姜意眠意外,“全身都是?”
“80%”他报出一个精准数值,主动道出:“眼球也是人造。”
咦,没有注意过这个。
往前凑近一些些,在近处仔细看,才发现他浓灰色的眼底,如动荡的湖水般漾开一圈圈细碎的纹路,不像人,有几分像猫。
科技发展到这种程度可真让人毛骨悚然。
姜意眠饶有兴致起来,想了解更多:“器官呢?”
“一部分。”
“面部有没有经过调整?”
“有过细微的调整,议会认为一个上将应该拥有具有威严的样貌。”
陆尧不带个人情绪,有问必答。
检测出姜意眠对他这个人切实生出一点兴趣,他松开手,任由她细细地摸,深入研究。
眉目,颧骨,下颚。
难怪之前下意识觉得这张脸凌厉归凌厉,也好看,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
原来都是人造。
陆尧这个人的原生物,近大半都被人造取代,那么他究竟该算人类,还是机械造物?
姜意眠入神地想着,后衣领突然被人揪住。
她被往后扯回去一大截,随后,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张脸贴着她的脸颊冒出来,短促而阴冷地笑了一声。
随后咬住她的耳朵,勾着尾音问:“姜,意,眠,你这是在玩什么呢?”
*
霍不应来了。
霍不应到来的刹那,时间定格,陆尧滞在原地。
黑色荆棘狂欢般捅破他的皮肤,弯曲生长,齐齐钻进前者的手心,只给他留下一堆大大小小的血色窟窿,犹如一片荒芜泥地,触目惊心。
就这,压根消不掉霍不应的心头火。
他这人,向来发起脾气不饶人,什么野狗、杂种的难听话,不要钱地往外甩。
同时残忍一脚踩上去,在伤口处慢条斯理地来回碾压,看着都疼。
“行了,别打他。”
姜意眠伸手拉他,难得拉一回呢。
霍不应就是气死,也舍不得甩她的手,只得压着满腔戾气,加倍往陆尧身上撒火。
——垃圾。
——不禁打的废物。
——打你都嫌脏的狗玩意儿,装模作样的衍生物。
他怒极反笑,一脸轻蔑,非把陆尧给贬进地底不可。
不过,衍生物是什么意思?
霍不应嗤笑,“闲着无聊找他玩过几把游戏,心情好,没弄死他,倒让他占了便宜,仗着我的东西到处得意。”
说着又蹲下身,用手一下一下戳陆尧的眼角,一副‘超想戳爆这双眼’的险恶表情。
他的东西?
姜意眠定睛一看,黑荆棘从陆尧回到霍不应身上,如同猖狂的野兽一秒被驯服,老老实实隐没进皮肤,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唔。
陆尧受过异兽之主的袭击,经过多次改造才拥有黑荆棘。
黑色是异兽的颜色,霍不应黑发黑眼,每每登场必打扮得黑糊糊。
以及越狱那时,霍不应无故消失,异兽随之入侵主星,绕过他们直击人类,一切都对上了。
面对人类的背信弃义,诸神选择创造新神,打败伪神;
堕落神背叛诸神神殿,成为异兽之主,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地四处找人类麻烦(?),的确像霍不应会干的事。
“好了,真的够了。”
快速理清逻辑,姜意眠用上双手拉他,免得他不管不顾地发疯,真把陆尧活活弄死。
“你还护他?”
霍不应眯起一双漂亮又厉害的桃花眼,更狰狞了。
了解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姜意眠心平气和:“没有,只是觉得生气短命,你没必要因为他气成这样。”
这话说得好听,也没良心。
他到底因为谁才生气?
霍不应冷哼一声,“那你摸我。”
姜意眠:?
“怎么,摸他不摸我?他能比我好看好摸??”
霍恶霸的好胜心用在了奇怪的地方。
姜意眠没辙,敷衍地摸摸他。
霍不应:“再亲一下?”
不要得寸进尺。
姜意眠冷漠的表情传达着这个信息。
“你来做什么?”
她意欲扯开话题,霍不应看出来了。
小宝贝对他防得狠,他难得占到便宜,满足了,便随着答:“昨晚就来过,看你睡着,没吵你而已。”
“是么?”
姜意眠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你当然不清楚,你那时候睡得熟,还说梦话了。”
霍不应一下靠过来,声音沙沙地:“我听你一直霍不应、霍不应地喊,那是谁?怎么好像跟你给我取的名,有点像?”
姜意眠不记得自己做过梦,也从不说梦话,十分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
“真的,骗你我是狗。你喊得特别情深意切,都给委屈哭了。我看你可喜欢那个叫霍不应的,做梦都能闹成这样。”
霍不应极尽描述,眉一挑,“霍不应,霍必应,就差一个字。姜意眠,你是不是爱而不得,故意起这个名,看着我想着他?”
姜意眠:“……”
确定了,不可能,他在瞎编。
能编出霍不应这个名字,连同樱桃,差不多能肯定,他拥有多个副本记忆。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嗯?你胆子不小,拿我当替身,被我发现了,该怎么补偿?”
霍不应很能无理取闹,越凑越近,要逼问个水落石出的架势。
姜意眠:“我不认识什么霍不应,你喜欢叫霍必应就霍必应,要是喜欢霍不应,那就霍不应,都可以。”
她面不改色,霍不应的视线在她脸上慢慢绕了一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必应就必应,谁让是你起的,霍——,必——,应——。”
“不玩了,过来,带你去看星星看月亮,别给憋坏了。”
他站在笼外,朝她伸出手,不忘附加一条:“还有好吃的,去不去?”
姜意眠掠过他,看向昏厥的陆尧:“他——”
霍不应黑脸:“死不了,死了你找我算账。”
那就好。
她站起来,毅然决然,要去的。
*
霍不应挑了个视野极好的高处,搭了顶四不像的帐篷。
他那神奇口袋鼓鼓囊囊的,一样一样掏出来,有草莓、牛乳糖、小鱼干,还有饼干、牛奶片、香肠……
未免也太多了。
以至于姜意眠忍不住掀他的口袋,探头一看,空的?
“不在这,小祖宗。”
霍不应不轻不重敲一下脑门,懒懒问:“你还想要什么?”
问得好,姜意眠不假思索:“热的面,鸡蛋,牛奶。”
夜风呼呼地吹,衣角翻飞。
霍不应一手背在身后,像是在摸什么东西,下一秒魔术般,手里果真多了鸡蛋与牛奶。
再一摸,摸出一小碗青菜粥,一杯满上的酒。
“面没有,先凑合着。”
他给了筷子,自个儿不好好剥鸡蛋,时不时硬要给她塞东西,时不时又伸手一抹,笑话她:“慢点吃,急什么,吃成这样难不难看?”
简直贼喊捉贼的典型例子。
看在食物的份上,姜意眠不想计较。
另外,她好像也不幸地,逐渐习惯副本人物们动手动脚的坏毛病,就没理他,随他漫天漫地说瞎话。
“你从哪弄来这么多东西?”
问这个,他眼皮一撩:“不就跑一趟,杀几个人,我霍必应还能有什么东西弄不到?”
姜意眠分不清真假,筷子停了停,他似笑非笑:“骗你玩的,怎么说什么都信?”
除此之外,霍不应有一搭没一搭剥着蛋壳,还说了一句:“想让你信的,倒一个都不肯信。”
轻轻的,一下散在风里,她没听见。
寂静浩瀚的夜空上,星罗密布,月亮多达数十个,红得骇人。
“议会快不行了。”
说起这个,霍不应语气里充满不屑:“月亮搁这挂着,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见,活该没人再信狗屁计划。不过信了几千年的东西,这就被打破了,他们接受不了,就开始醉生梦死。——不信你低头看看。”
左右没有护栏,他扣着姜意眠的手腕,让她往下看。
高耸的建筑物下方,人类住所大多毁坏,此时亮起各种颜色的灯,人们如蝼蚁一般渺小,深夜在街道上大喊大叫,甚至围着街道机器人,像围着篝火一样怪唱怪跳。
“他们都在做梦,同一个梦。”摸不准霍不应无意,还是刻意说给她听:“梦到森林,神殿,还有你。一个个说你是救赎,到处找着。”
姜意眠自顾自吃着,淡定地:“哦。”
“有人说你被姓陆的带走,还杀人灭口。”霍不应支着下巴,喉咙里滚了些酒,眼尾添一抹潋滟的红:“那人就是我,我说的。”
姜意眠还是哦,巴掌大的脸,白生生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得了,跟你说这些干嘛。”
霍不应没劲说下去,不说了,无聊到戳戳她的脸,捏捏手指,再撕开所有食物包装袋,把牛奶抢过来喝个精光,朝她晃晃杯:“要不尝点酒?”
食物不容辜负。
还没尝过酒,姜意眠犹豫片刻,接过酒杯,转转转,转到干净的地方,才浅浅抿上一口。
——还嫌弃呢。
霍不应看在眼里,觉得好笑。
接着,见姜意眠整张脸微微地皱起来,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不喜欢?”
“苦。” 她老半天回答:“辣。”
就更好笑了。
他笑得可张狂,姜意眠只管镇定地把酒杯还回去,不要浪费得之不易的食物,她还有空余的肚子。
两人磨磨蹭蹭吃吃喝喝到月亮们掉下去一半,霍不应突然一句:“时间到了。你还要去野狗那?”
姜意眠点头。
他冷啧,提起她,眨眼回到那间血腥气未消的房间,陆尧仍血流肉烂地躺在地上。
“没死,命大得很。”
目睹姜意眠松一口气,霍不应恨得牙痒痒,抬手捏住她的脸,可劲儿放狠话:“不管你想干什么,别让我再逮住你跟他乱来,不然我肯定弄死他,你也逃不了。”
说完好像回想起昨晚的事,又生起气来。
他气气地走掉,过好一阵子,陆尧缓缓恢复意识。
姜意眠用想好的借口应付,说荆棘忽然失控,他忽然倒下,陆尧没有怀疑。
感觉到荆棘的消失,陆尧披上衣服,立刻前往科研院调查原因。
“我会让你见到p97。”
他临走前这么说,说到做到。
当天上午姜意眠见到一个被恢复出产设置的p97,模样、性格、声线、记忆,什么都不变,什么都不缺。
可它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p97。
这是被囚禁的第三天,任务的第三天,陆尧的住处下方聚集起大量狂热痴妄的信徒,疯狂高呼起lili之名,要求陆尧交出宇宙之间唯一的神,全人类的神。
他们一直喊到声嘶力竭,夜幕降临。
陆尧回来的时候,信徒们已然发展到对着空中跪拜,恳求神祗惩罚自私自利的陆上将,惩罚并拯救祂所有忠诚的、深陷在绝望与迷茫之中的子民,的程度。
他对此绝口不提,视若无睹。
失去荆棘,陆尧所谓的自愈能力似乎大大下降,不少伤口呈现溃烂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