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就在边上,送他一个大白眼:“你是平头百姓吗?替人家操什么心。”
“粮价涨得这么凶,我也得买米回家。”黄大哭穷,“我家小翠还要吃饭呐。”说罢他转向燕三郎,腆着脸道,“粮价都翻了六七倍,少爷,您、您看这薪水是不是该宽松点儿?”
“你的薪水是每月十五两银子,放眼盛邑很高了。”千岁笑吟吟道,“你要吃不起,这盛邑得饿死一多半人。”
十五两银子就是一万五千文,普通人家全家都未必能赚这么多,燕三郎很慷慨。
可自己饭量大啊,普通平民哪有他这么能吃?黄大摸了摸脑袋,身为一只懂修行的黄鼠狼,他还要陪着小翠吃鸡吃肉,粮食涨了,禽肉能不跟着涨吗?
当家真难呀。他目光溜到边上的狮子狗,要不,偷它一点口粮?这厮仗着自己真身是头猛兽,天天要主人好吃好喝供着,但它既不打工也不打猎,成天就知道玩耍睡觉,哪需要吃那么好?黄大心想,偷走辟水金睛兽的鸡腿,给它留个鸡头鸡p股,它应该不会去女主人那里告状罢?
小金不知道黄大在盘算它的口粮,依旧百无聊赖地追咬自己的尾巴玩儿。
金羽也刚好走进来,闻言帮腔道:“是啊,外头物价飞涨,奸商横行。”
好在燕三郎下一句话就打消了众人的疑虑:“无妨,这情况持续不了太久,物价很快就会平稳,再忍一忍吧,现在激动的不该是你们。”
黄大傻傻问话:“是谁?”
燕三郎笑而不语,只有金羽唤了声:“少爷,北边来消息了。”
黄鹤也看出金羽此来有事,于是将儿女都赶跑了,给他留下说话的空间。
游龙局的发卖会,这会儿该开始了。燕三郎也不着急,反而坐下道:“说吧。”
金羽带来的,是宣国的消息。
宣国与卫国隔着庞大的首铜山脉,路程遥远,虽然互通使节、互做生意,但消息其实比较闭塞。
燕三郎虽然离开安涞城一年有余,但不知怎地,对宣国有些记挂。于是金羽定期都会收集消息向他汇报。
一年多来,燕记商会的触角也往北延伸,在宣国边境和内陆都做起了生意。这倒不是燕三郎下的硬命令,而是宣国的确有许多特产是卫国所需,比如皮毛、香料和矿石,贩回来都能卖个好价钱。
走商走商,赚的不就是低进高抛的差价么?
所以宣国的情报也比以往更容易搞到。
“宣国又吃败仗了。这回在双集镇被铎军偷袭,童渊人损失了一员大将,死三百人,还有一千多员被俘,可谓溃逃。”
白猫就趴在书桌上,燕三郎轻抚猫头,它舒服得直闭眼:“从夏天到现在,童渊人连输五仗了吧?”
第1182章 内盘不稳
是,小仗不算。”金羽轻声道,“据说,死去的鲁将军是摄政王嫡系,他被袭后还据守双集镇长达七日,可惜援军来得太迟。”
他顿了一顿:“我还听到一个传闻,受命驰援鲁将军的,是颜霜的手下。”
“颜霜?”燕三郎沉吟片刻,“宣王廷呢,可有处置这人?”
“还未接到消息,按理说是要削职降品级的,但眼下童渊族内乱,摄政王也不知会不会执行。”
“他非办不可。”燕三郎肯定道,“不办不足以立威,余众就更不听话。”
猫儿:“人心散了,班子就不好带了。”
这么有哲理的话,她是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出来的。燕三郎去挠它肚皮,它立刻送他一爪子。
“关于宣王和颜烈呢,有没有新消息?”
“并未听说,但安涞依旧在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和异士。”金羽挠了挠头,“少爷,我们的商队半个月前在宣西南的百家坡遭受攻击,四辆马车受损。”
燕三郎挑眉:“可有人员伤亡?”
“十一人受伤,无人死亡,货物无恙。”金羽接着道,“但是百家坡已经被铎人占领,现在宣国境内到处都是混乱不堪。”
“知道了。”燕三郎抚了抚下巴,终于决定,“吩咐燕记商队撤回南部边界,不要深入内陆,宣国已经不安全了,以后我们只在边界上做生意。”没有必要拿人命去换钱。
金羽领命而去。
“可惜了。”白猫在宽大的书桌上翻了个身,“少了一大块收入,宣国的物产在盛邑还挺受欢迎。”
“宣国的动乱,远远还未结束。”燕三郎挠了挠头,“王位空虚,一旦摄政王身故,王室其他人怕是要篡权,颜同奕也会有危险。”
颜同奕就是吴漱玉的儿子。
颜同奕当然是没法子理政的,大权由摄政王继续暂代。可是颜烈中了魂石之毒,身体每况愈下。
多方求治无效,颜烈自己大概也明白,命不久矣。
千岁悠悠道:“你说,最后登上王位的会是谁?”
燕三郎摇头:“太复杂,说不准。”
如今的宣国,内政比起他离开安涞时还要混乱数倍不止。
开国太祖颜枭一共有四个侄子,除了颜烈、颜焘两兄弟,还有颜霜、颜寒两名亲王。颜焘已死,颜烈就少了一个最坚定的支持者,势力大减。
据燕三郎接获的消息,两名亲王的确蠢蠢欲动,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
这样的好机会,天授不取,反遭其害。何况他俩身上同样流着老颜家不安分的血液,从前不过是被两大柱国压制而已。
颜烈也知道自己寿元将尽,又怕两个族兄弟抢走颜同奕未来的王位,这时就努力示好拢沙宗,希望这个强大的宗门能鼎力支持自己的儿子。
燕三郎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知道宣国有大麻烦了。
要知道,在颜枭、颜烈叔侄两人的有意引导之下,童渊人与拢沙宗人之间的矛盾渐深。童渊人在宣国强大之后,迫不及待想将拢沙宗势力从本国驱逐出去。否则当年拢沙宗也不会特地派出端方,力争保住龙牙书院院长之位仍为拢沙宗所有。
这种情况下,颜烈突然倒向拢沙宗,对人家的要求来者不拒,其他童渊人会怎么想?
——自是以叛徒视之。
颜氏两名亲王稍事煽动,童渊内部就易致分裂。
了解以上这些,燕三郎听见金羽今日的报告,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纠葛。颜霜的手下怕是见死不救,陷鲁将军于敌手,以求进一步削弱颜烈的势力。
千岁又笑道:“童渊族这么内斗下去,倒是便宜了铎人。”后者在宣国西部自立为“西铎”,打着复兴铎族的旗号反抗童渊统治,原本只是星星之火,童渊人用点力气就能吹熄。
哪知道端木景和端方联手一套组合拳打下去,宣王和柱国颜焘都死了,颜烈自身又负慢性毒伤,童渊族顿时内乱,再也无力平叛。
这两年来,西铎国渐渐站稳脚跟,办得有声有色,又向宣国东部扩进。
东部的地形与西部山区截然不同,以平原为主,有利于童渊骑兵纵横往来。但童渊人还是节节败退,只能说明其内耗十分严重,以至于原本剽悍军队都没有了战斗力。
“等颜烈身亡,整个宣国怕不得四分五裂了。”千岁下了个结语,燕三郎也深表赞同。
“就是不知小王储下场如何。”千岁悠悠道,“早知今日,吴漱玉当年大概铁了心也会将他带去桃源。”
“有钱难买早知道。”燕三郎也有结唏嘘,“颜枭刚撒手时,宣国何等强大,连卫国都争着跟它结盟,以示睦邻友好。前后才多少年?这就要分崩离析了。”
“”颜家后人不成哪。”看别人家的热闹,千岁从来不嫌事大,“一代不如一代。”
“也不能这么说。”燕三郎摇头,“颜枭时期就埋下了祸根,即是拢沙宗插手王廷事务太多。颜烈秉承他遗志,也想将拢沙宗势力赶出宣国。这人还是有些才干,缺点就是和颜枭一样。”
猫儿等他半天,不见他再说,只得追问:“哪样?”
“活太短、死太早。”
形象了。千岁笑道:“我看颜烈是毒伤侵脑,糊涂了。现在再去拉拢拢沙宗,怕是收效甚微。”
“前宣王颜同烨是拢沙宗宗主的曾孙,血缘关系浓厚。这也是拢沙宗从前鼎力支持宣国的重要理由。”燕三郎条分缕析,“颜同烨已死,拢沙宗对待宣国也不会再有特别之处。但它在宣国的利益很大,派驻的人手众多,也不会轻易放弃。颜烈正是看明白这一点,才多少寄希望于拢沙宗。不过我想,他多少会留些后手给儿子。”
猫儿伸了个懒腰:“说起来,端方近年来在拢沙宗混得风生水起呀。”
端方回到拢沙宗,就被提作韵秀峰的峰长。
这事儿说起来玄妙,他是被派去争取龙牙书院的山长归属,结果遇上宣国变故,不仅山长之位仍归拢沙宗指派,颜烈也因为宣王和亲弟弟之死而对西铎大力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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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3章 全国大抢购
打一派就要拉一派,拢沙宗重新又成为颜烈必须争取的对象。
端方本身有心机、有魄力、有手段又有修为,坐上韵秀峰峰长之位,实至名归。
不仅如此,他这两年风头很劲,在拢沙宗三大峰长中隐隐有出头之势,饱受宗主赞赏。
“不奇怪。”燕三郎按了个结语,“假以时日,此人会成枭雄。”
假以时日。
无论英雄还是枭雄,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壮志难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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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六天过去。
不出燕三郎所料,官家常平仓和社仓的粮食放出去,不到六天就被抢光。
三个月前,六十五文还是普通百姓不可想象的天价,现在却是手慢无。显然这样的高价没有吓退购买者。
但全国上下都知道,买光粮食的多数不是平民,因为普通百姓怨声载道。
粮商一看官方定价都高达六十五文,更是坚定了后头高卖的决心,大把购入官粮囤积。待官粮售罄,价格更是呼啦一下又蹿高了两成!
李开良去问燕三郎:“东家,我们跟不跟?”
时机宝贵,他去见东家都是一路小跑,舍不得浪费一丁点时间。
“跟哪。”少年理所当然,“把燕记的粮仓卖空。该赚的钱,我们都得赚到。”
正合他意,李开良笑逐颜开,紧接着又道:“少爷,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去生点利息?”
“说说看。”有他打理家产,燕三郎的心思就没放在这上头。
李开良献上一计,少年想了想就点头了:“甚好,去办了吧。”
待他和霍东进都离开,白猫才打了个呵欠:“这厮好毒辣的心肠。”
连阿修罗都看不下去的狠毒呀。
“以毒攻毒。”燕三郎笑了笑,“不上战场,一样能害人命。”
一时间,民怨沸腾。
别说贫民灾民了,就是殷实之家也吃不消。
幸好此时官方的救济棚子终于在各地铺开,按人头每天提供免费一餐,有粥饭、馒头、红薯等等,这才免于贫民饿死。
飞向卫王案头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都是臣子痛斥奸商无良、坐地起价,要求严惩不贷的,其中就有人指名道姓,说清乐伯投机倒把,和无良商人一起兴风作浪;还有几个头铁的,干脆针砭官粮定价,其措辞大胆、风格直率,痛心疾首说再这么下去,萧宓的风评就要赶上前卫王了。
萧宓夜里压着火气批改,白天上廷继续听众臣慷慨激昂,还得面不改色,终于到王后那里散心时忍不住咆哮出声。
一个个就懂得骂,就懂得不满,就懂得痛心疾首,怎么就不能顺带拿出好点子为君王分忧?
暄平王后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火,也是骇然,周围宫人早就呼啦啦跪成一片,头也不敢抬。
她定了定神:“每斗六十五文粮价确实不低,这价格不像王上能允。”
现在她腹中有宝,萧宓也不敢严辞厉色,是以她比原来更加大胆。不过这话也是暗夸国君,他听得出来。
别的女人是一孕傻三年,他怎么觉得暄平反倒聪明了?萧宓嗯了一声:“有人献计,我看可用。”
有人?暄平王后想了想:“是厉师还是清乐伯?”
“你猜呢?”
暄平王后笑道:“不须猜,也知道是清乐伯。厉师老成稳重,哪会这样大胆?”
说大胆都是好听的,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并且还是让萧宓去冒。她顿了一顿:“我听说,盛邑及周边城县的燕记商会也跟着卖粮,价格和官粮是一样的。”
“何止?”燕宓嗤地一笑,“他还调低了燕记名下当铺和钱庄的借利。我听说原本是两分半利,现在降到两分利了,不少粮商从他那里贷了银钱再去买他家的粮。”
暄平无言以对,清乐伯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黑心透了。
常平仓放出来的粮食被抢光了,其余投机的商人意犹未尽,一看燕记还在售粮,价格和官方一致,于是回头又去燕记扫货。
买到没钱了怎么办?举贷啊。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下一次都不知何时才能再遇上。
“那小子,无论何时也没忘赚上一笔。”萧宓忍不住笑骂一句。这整个计策都是燕三郎提出来的,他最知后事。虽说是为国为民,竟也不妨碍他自己赚个盆满。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动,暄平王后消息倒真是越发灵通了。想当年她刚嫁来卫国时,在这里还是举目无亲、消息闭塞呢。
暄平王后叹了口气:“王上对他真是信任有加。万一他的法子……不灵呢?”
她本想说“失败”,怕萧宓听着晦气,话到嘴边就改了词儿。
萧宓也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粮价问题牵涉国计民生,一个弄不好就要动摇国本。看这几日的朝野反应,尽管他早有准备也是心下打鼓,唯恐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