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那走吧,别错过时机。”
.......
金銮殿上,宣文帝龙颜大怒,李文博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两股战战,冷汗涔涔,他不停的磕头喊冤,效果却甚微,御史、京兆尹纷纷出列弹劾他的罪行,一桩桩皆是有据可查,证据确凿,李文博越听脸色越白,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是因为朝臣的弹劾,也不是大殿之上没有一人给他求情,而是因为他失了圣心,触到了皇上的底线。有人从他的捐赠之物里发现了一件十三年前皇宫大乱中丢失的古玩,虽然他确定捐出来的物资里面没有这件古玩,但却无法反驳。
因为他在发现这古玩的时候因为一己私心没有及时上交,而是偷偷昧了下来,这就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十三年年前的那场动乱一直是宣文帝心中的一根刺,他碰触到了逆鳞,自然没有活路。所以就连就连大殿下也目不斜视,仿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文博心中又苦又涩又怕又悔,但一切已经回不去了,最后被两个金吾卫拖出了大殿,扒去了官服,打入了大牢。
和他一起被关进大牢的,还有女婿国子监祭酒季从礼,“老贼,你害得我好苦!”
季从礼扒着铁窗大骂,“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立身不正,女儿也是蛇蝎心肠,可怜我那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就这么被你们父女俩给害了。”
李文博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怒从心中来,“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鸟吗,少在这里恶心人。”
“当年要不是你暗中弄大了我女儿的肚子,我能让她一个黄花闺女给你一个老男人做续弦?”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季从礼闻言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了出来,他双手用力的抓着牢门,青筋毕露,面色狰狞,“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你.........”
接下来就是一阵不堪入目的对骂,站在大牢外的沈晞和晃了晃耳朵,将这些污言秽语从耳朵里倒出去,“看来不管是多么学识渊博的人,到了绝境跟泼妇骂街也没什么两样。”
小德子:“谁说不是呢。”
它看了一眼女牢的方向,“李飞鸢也下狱了,这父女俩也算是罪有应得。”
沈晞和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三道粗细不一的金光从大牢的方向飞了出来,瞬间钻入了内。
与此同时,《道德经》自动运转,和金光相互呼应,内灵力翻转不休,如江河滚滚,澎湃浩荡。
筑基三层,筑基四层........筑基八层!
等灵力安静下来的时候,沈晞和的修为已经到了筑基十层,离着金丹只差一步,甚至她隐隐有种感觉,只要再来一个人头,她就能直接晋升金丹。
“可是那三人都还活着啊,这功德怎么来的这般快?”
沈晞和目露疑惑,小德子也感到很奇怪,一人一书灵不由朝着大牢望去,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原来就在沈晞和准备离开的时候,女牢这边忽然发生了意外,刚入狱不久的李飞鸢不知怎的和同牢房的女囚起了冲突,双方打了起来,混战之下,她的头撞在了墙壁上,当场死亡。
“这么轻易吗?”小德子发出了灵魂的拷问,总觉得她死的太仓促了,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沈晞和却看出了门道,她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女囚身上,“你看她。”
小德子看了过去,见到一个女囚穿着脏兮兮的囚服,面容消瘦苍老,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树枝别着,几许白色的发丝在灰扑扑的发间十分明显,“没什么........”
可疑两个字还没出口,小德子就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她、她.........”
“她应该和李飞鸢有仇。”沈晞和看着那个女囚嘴角勾起的阴森笑容和疯狂泄愤的眼神,推测道。
“多大的仇啊,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小德子感叹了一句,颇有些为那个女囚可惜。
“她眼里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活着不过是在混日子罢了。”沈晞和看着女囚冷静下来后麻木的表情,心情沉重,“都是李飞鸢自己造的孽。”为了自己的私欲对一个孕妇出手,对一个孩童下毒,如今也算恶有恶报,自食其果。
小德子再次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转向了男牢这边,“李飞鸢死了,总不至于李文博和季从礼都死了吧。”
沈晞和也觉得不太可能,她的神识放了出去,随即沉默下来。
“你的嘴,是开过光吗?”
小德子:“........”
脏乱潮湿的牢房内,光线阴暗,冷风肆虐,而在看不清颜色的地面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李文博瞳孔扩散,双目无神的瞪着屋顶,一缕暗黑色血液从嘴角淌到脖颈,嘴唇乌黑,一看就知道中了剧毒。
而另一边的季从礼显然是被这一幕给吓怕了,缩成了一团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认罪,我全招。”
就在这时,闻讯赶来的京兆尹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虚胖的脸上急的不停冒汗,跟在他后面的一个中年人忽然抬起头,朝沈晞和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第53章
一墙之隔的巷子里,小德子后怕的吸了口气,“好险,差点被你三叔发现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敏锐呢。”
沈晞和一边往大街走,一边道,“刑侦人员的直觉一向都很敏锐,尤其是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
小德子:“那你觉得李文博是被谁杀的?”
沈晞和脚步一顿,沉思了片刻,说出了一个让小德子意想不到的答案,“萧景湛。”
小德子:“为什么是他?”
沈晞和:“因为只有他有作案动机。”从荣国公收集的情报来看,李文博是萧景湛的人,一个掌管着大周钱袋子的户部尚书,一个有野心想上位的皇子,两人结盟背地里肯定做了不少不能让人知道的勾当。李文博落网,最急切不安的只有萧景湛,所以他的嫌疑最大。
毕竟太子还活着,宣文帝也没有露出明确要换太子的意思,更没有想要退位的想法,自己儿子跟大臣勾结贪他的银子,是个皇帝都不能忍。
看李文博的死亡时间,那毒想来是他在宫中的时候就被下了,那里是他的主场,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只不过这案子一旦涉及皇宫就不好查了,顺天府和大理寺有很大的可能空手而回,再加上萧景湛那边的运作,不了了之的几率非常大。
“这也太肆意妄为了。”小德子纵然不喜欢李文博,但更不喜欢萧景湛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这世上就没人能治他了么。”
“有。”沈晞和道,她的视线越过高墙城门,山川河流,落在茫茫无际的边境,“太子。”
一个能舍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投身军中保家卫国的少年,纵然心中有私心,但大义和责任更重要,大周要是交在他这样的人手上,起码能再延续百年。
小德子:“可惜他不在这里。”
边境那边正在打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上战场,而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大皇子这样的人继位,沈晞和也不用入世了,直接找个山头隐世清修得了。
“对了,太子叫什么名字?”小德子想到她明天也去相国寺,“到时候顺便也给他点盏祈福灯,让他平平安安的回来。”
能让一个一心修道的书灵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它对大殿下和现有皇室的失望,沈晞和在街边卖糖人的小摊前停下,要了几个糖人,随口道,“萧景暄。”
小德子瞬间想到了沈晞和,“这个名字跟你有些像啊。”
暄者,温暖也。晞者,日光也。
沈晞和举着一个凤凰的糖人,一口咬掉了头颈,嘎嘣嘎嘣的咀嚼,“你说什么?”
小德子:“.......没什么,吃你的糖人吧。”
而在万里之外的郴州城内,街道冷清,行人稀少,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萧瑟肃杀的气息。
火油的味道顺着城门的方向一路向北,卷过烧焦的黑土,暗沉的血迹,残破的旌旗和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混着草原上格外凛冽的寒风,吹向了十几里之外的营帐之内。
其中最大最豪华的一顶帐篷内,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被扎着鞭子的青年端了出来,几个肌肉魁梧身高马大的汉子围着帐篷口一脸急躁的转来转去,“怎么还这么多血,可汗不会有事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可汗受雪山之神眷顾,逢凶化吉,一定不会有事的。”
被呵斥的人面色紧绷,铜铃大的眼睛里明显不信,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恨恨的锤了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下次让我见到那个小崽子,一定将他的头颅射下来当球踢。”
“哼,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另一个大汉冷笑了一声,表情阴鸷,“他中了我的毒箭,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听到他即将命不久矣,扎尔木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便宜他了。”
下毒的大汉不置可否,他抬起头看着郴州城的方向,目光比毒蛇还要阴冷。有时候能干脆利落的死去反而是件好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着才是痛苦。
郴州城衙门内,济世堂分号的老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拱手抱歉,“老夫医术有限,实在是解不了这位小将军的毒,还请诸位另请高明。”
旁边一个身穿盔甲的一脸血污的青年闻言立马急了,他拔高了声音吼道,“整个郴州属你的医术最高,我们还能请谁来!”
他暴躁的一把揪住了老大夫的衣领,盔甲上的鲜血顺着缝隙往下滴落,“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是救不活我表弟,老子就送你下去陪他!”
“韩瑾,你给老子闭嘴!”一道厉喝从门口传来,一个两鬓发白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头盔,有眼力见的小厮立马上前将头盔接了下来,恭敬的叫道,“大将军。”
韩牧点了点头,浓眉竖起,狠狠的瞪了二儿子一眼,“还不赶紧将秦大夫松开,想要老子亲自动手是不是?”
韩瑾本来也没想将秦大夫怎么样,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将表弟救醒,见自己亲爹拆台,俊脸一红,大手尴尬的松开,退后一步,不吱声了。
韩牧给秦大夫道歉,“竖子无状,还请秦大夫不要见怪。”
秦大夫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衣领,“是老夫学艺不精,不能怪韩小将军,老夫惭愧。”
说着,他羞愧的低下了头,似是无颜面对这一屋子冲杀在第一线的将士。
韩牧看着人事不知的外孙,背在身后的大手青筋毕露,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大夫:“若是老夫没有看错,小将军中的毒应该是传说中的英雄泪。”
“英雄泪?!”听到这个名字后,韩牧再也绷不住脸上的强装的淡定,惊呼出声,“怎么会是英雄泪?怎么可能是英雄泪?!”
秦大夫知道他为何惊讶,就是他在诊断出来的时候也惊的不行,“您既然知道英雄泪,那想必也清楚它的厉害之处。”
常说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英雄泪霸道猛烈,中毒者先是昏迷不醒,体内如同火烧,体表却一片冰冷,只有眼角时不时的流下几滴血色的泪珠,故名英雄泪。
最恶毒的是,中此毒并不会立即致命,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体内的火毒将五脏六腑焚烧殆尽,生机断绝,中毒之人才会断气。
自从前朝亡国后,这英雄泪也跟着消失匿迹,没想到居然还会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
想到床上这位少年的真正身份,秦大夫心头满是复杂晦涩,有一种报应轮回的宿命感。
“爹,这英雄泪是什么?你怎么反应这么大?!”站到角落里的韩瑾并不清楚这毒的来历厉害,只是见他父亲失了往日的镇静心中愈发不安,他看看床上血色尽失的表弟,一咬牙道,“我就不信这世上没人救了他。”
“郴州不行,我就去汴京。宫里的太医总不会也束手无策吧。”
韩瑾越说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跃跃欲试的道,“爹,你就让我带着表弟进京吧。”
韩牧的指甲扣进了皮肉里,一道鲜红顺着伤口流了出来,他却恍然未觉,“好,把你手头上的事情跟韩英交接一下,带着你表弟回京。”
事已至此,不管希望多么渺茫,他都要试一试,就算不行........那也要让这孩子落叶归根!
韩瑾“哎”了一声,麻溜的出去找韩英了,屋子里只剩下秦大夫和韩牧,秦大夫见他们已经有了决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我再给小将军开一副汤药,虽然不能解毒,但多少能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韩牧盯着床上的少年,声音沙哑,“有劳了。”
秦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副药方,等墨迹稍干后交给韩牧,拱了拱手,“若是没什么是,老夫就先告辞了。”
韩牧接过药方看了一眼,随即收入怀中,他点了点头,在秦大夫跨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出声道,“秦大夫,这孩子的毒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不等秦大夫回答,他加重了语气道,“你们济生堂应该存有解药的吧。”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随意聊家常,但落在秦大夫耳中却像是炸起了一道惊雷,惊的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像是刺猬般警惕又戒备,“您说笑了,济生堂虽然成立的年头不短,但也没能耐收存这种天下奇毒的解药。”
韩牧静静的看着他,不辨喜怒,再次将话挑的更加明白,“是吗,你们主子的东西,做属下的即便没有解药,也不至于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吧。”
这话里的含义就深了去了,秦大夫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他想装傻,却在看见对方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时打消了念头,他挑了挑眉,略驼的背一点点挺直,就这么两处小小的变化,整个人的气势却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