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我做了皇后——糯米的尾巴
时间:2021-09-21 05:52:52

  何况苏氏一脉已满门抄斩,她又何必跟一座荒废多年的宅子置气。
  慕濯拒绝住进王府,应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她小心谨慎地维持着彼此间的界限,除合作共谋之事以外,未曾逾越分毫。
  但上午与朔方军的将士们闲聊时, 她突然觉出几分端倪。
  谈及舅父,他们个个充满敬佩,然而却像是心有灵犀般避开了与苏大将军相关的话题,就连最心直口快的那位, 也从头到尾没有说漏半句。
  以他们爱憎分明的脾性, 倘若舅父当真是被苏大将军害死, 他们不大可能表现得如此泰然,对在苏家旧宅落脚没有任何异议。
  毕竟“通敌叛国”是行伍中人最鄙夷的行为, 会遗臭万年、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她将疑点记下,识趣地没有深究。
  如今她只是初步打消了他们基于她原有身份的偏见, 远不到值得他们交心的程度,或许还有人怀疑她是卫王和安国公的细作, 看在岐王的份上才给她点面子罢了。
  他们虽性情豪放, 但能跟随慕濯来到京城,绝非心思简单、有勇无谋之辈,在尚未彻底融入他们的时候,她必须控制分寸、循序渐进, 以免弄巧成拙。
  却没想到慕濯会主动与她说起这个话题。
  事关舅父,她自然渴望真相,见他眼底闪过些许意外,忙解释道:“是我自己的猜测,而非旁人告知。”
  “你倒是会袒护他们。”慕濯笑了笑,听罢她的推断,神色间浮现几分复杂,“我外祖父……苏大将军早年也曾戍守北疆,在灵州,他可谓是家喻户晓,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这话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让时缨想起久远的传闻。
  苏大将军是前朝赫赫有名的战神,彼时君王昏庸、奸佞横行,九州烽烟四起,朝廷自顾不暇,基本已经放弃北疆防线,他驻扎灵州,愣是在这种情况下孤军坚守近十年,屯田练兵,整顿防务,将戎狄拦截在贺兰山外,成为一方百姓奉若神明的人物。
  后来,老摄政王大权独揽,出于赏识将他收归己用,那些年他南征北讨,殊无败绩。
  若非最后一战,他本该名垂青史,但现在,他和苏家成为无人敢提的禁忌,逐渐被遗忘。
  “二十多年前,灵州被围,弹尽粮绝,敌方软硬兼施勒令他投降,甚至出于钦佩答应放他一条生路,他充耳不闻,率军战斗到最后一刻。我祖父挟持天子,迫使其发兵支援灵州,朝廷的军队赶到时,他身边只剩不到十人,他们抱着必死的打算,在城破之际用血肉之躯牢牢抵住了城门。”
  “这样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慕濯微微一叹,“再说,当年他贵为大将军,论功行赏,定能受封国公,我母亲虽然不是正宫皇后,但……苏家完全没有谋反的必要。”
  他言尽于此,时缨却心知肚明。
  老摄政王在世时,对他最为重视,如若当年老摄政王不曾先走一步,谁做太孙,结果不言而喻。
  苏家功成名就,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苏大将军临阵投敌,实属匪夷所思。
  “那场战事过于惨烈,苏大将军和我舅父麾下的将士全军覆没,唯有英国公奉我舅父之命,率领一批部众突围而出,将援兵请来。”时缨回想自己所了解的信息,“英国公与我舅父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不会拿他的性命冒险、故意拖延,况且以他当时的权势,远不够动这么大手脚。”
  “三路合围,苏大将军、我舅父、还有……”她试探道,“殿下认为,问题出在第三支军队?他们在途中耽搁太久,以至于苏大将军被歹人陷害,孤立无援、战死沙场,还被扣上反贼的骂名,而我舅父……只是运气不好赶到一处,被殃及池鱼,成为苏家的陪葬。”
  说着,她垂下眼帘,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若当真如此,她委实无法接受,舅父一家遭遇飞来横祸,沦为京中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事实怎样,我暂时还没有证据,”慕濯见她情绪低落,避重就轻道,“我与你有同样的怀疑,但我出手调查的时候,率领第三路大军的几位将官皆已不在人世。我觉得英国公应当知晓些什么,可惜他守口如瓶,我也不能刑讯逼供,而且人心易变,谁也说不准他是否与那件事的幕后主使存在牵扯,贸然打草惊蛇,让他们发现我企图翻案,我所做的一切都要功亏一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然而字里行间却可以想见他历经了多少艰难。
  十岁流放灵州,身边没有一个亲信,到如今统领十万大军,皇帝心存忌惮却不能奈他何。
  或许这些年他坚持走来的动力便是查明真相、还苏家一个公道,他选择住在此处,多半也是为了提醒自己,时刻不忘亲人背负的冤情。
  时缨心有戚戚,回忆梦里的场景,试图寻找些许线索,突然,她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刹那间让她呆在原地。
  如果……如果是……仿佛浑身血液直冲头顶,她的思绪乱作一团。
  慕濯觉察到她的异样:“阿鸢?”
  时缨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轻声道:“殿下可否想过,此事或许和孟家……以及安国公有关?”
  足够打入天牢、满门抄斩的罪孽。
  将孟家和安国公府牢不可破地捆绑在一起,让他们以婚约作为交换,永远站在一条船上。
  如果是他们联手陷害了苏家,梦中情形便可顺理成章。
  那么舅父呢?他和舅母,还有表兄表姐,以及一无所知的士兵们,谁来还他们公道?
  纵然她已不再将安国公视作父亲,也不禁为他的歹毒感到遍体生寒。
  “阿鸢。”慕濯的嗓音温柔和缓,将她带回现实,“不要想了。”
  他扶住她的肩膀,郑重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你放心,无论是何人所为,我都会把他们绳之以法,为你我的亲眷复仇,告慰亡魂在天之灵。”
  时缨深吸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收敛思绪,问道:“殿下刚从宫里回来,想必还未用午膳吧,不如我陪你一同。”
  弯弯这两天都未曾休息好,她和时绮便没有多留,让她进屋睡觉。
  随即她与时绮分道扬镳,以免她出来太久,引起安国公府那边的怀疑。
  回到苏家旧宅,她急于查看青榆和丹桂买到的物品,早就将午膳抛诸脑后。
  “好。”慕濯没有拒绝,携她在桌边落座。
  他一早入宫,意料之中被晾在偏殿大半日,临近午时才接到传召,不过他也没有对皇帝嘴下留情,成功将对方气了个半死不活。
  菜肴很快传上来,慕濯示意青榆和丹桂退下,亲自为时缨盛了碗汤。
  “多吃点,你最近瘦了许多。”他看着她巴掌大的脸,将瓷碗放在她手边。
  他还记得她十年前面颊圆润的模样,就算是浴佛节的时候,也不及她现在清减消瘦。
  时缨怔了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早晨她挽着他的胳膊出去,是为演给将士们看,可现在四下无人,他的行为已然“越界”,隐约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就好像……她和他确实是夫妻一般。
  理智告诉她应当婉拒,但经历了方才的交心,她生出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话到嘴边,却始终未能说出口。
  罢了。她默然接受他的好意,却忍不住出言调侃,打破莫可名状的气氛:“殿下不知,京城贵女皆以瘦为美,巴不得被风一吹就倒,我无心插柳柳成荫,指不定有多少人羡慕。”
  “你也说是京城,我们灵州不兴这套。”慕濯淡然道,“到时候你想学功夫,弱不禁风可不成。”
  “学功夫?”时缨闻言,眼眸顿时一亮,“我现在……还来得及吗?”
  “只要你有心,何时都来得及。”慕濯望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眸,不紧不慢地加上后半句,“我亲自教你,保准林将军在天上看得心满意足,不会责备我误人子弟。”
  时缨:“……”
  她还是去找梦里那位顾将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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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结束后,两人各自做事,慕濯留在屋内处理政务,时缨则将时绮替她从安国公府搬出来的物品仔细整理了一遍。
  灵州商贩众多,不乏从北夏和西域各国来的胡商,她的字画可以卖掉,至于那箱手记,她打算重新筛选,将过时和无用的信息剔除,剩余的分门别类集结,然后再交给慕濯。
  梦中“她”直到坠楼,才将这些宝贵的东西为他留下,如今诸事提前,兴许可以助他早日事成。
  之后……她兀自出神,自己何去何从?从荣昌王府接回时绮,带她到各地周游一番也好。
  不知不觉,半下午时光悄然而逝,日影偏斜,卯时将至。
  近来白昼渐长,仍是天光大亮,时缨正待起身放松,突然听得慕濯的声音:“阿鸢,走吧,去校场,我们把那局比赛打完。”
  她方才急着藏东西,慌乱之中随口一提,谁知他居然还记得。
  “殿下盛情相邀,我岂敢不从?”时缨莞尔,登时来了兴致,连忙拿出簇新的月杖,招呼青榆和丹桂进来帮她更衣绾发。
  二婢奉命为她购置月杖的时候顺便买了几件骑装,结果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不多时,她穿戴整齐,来到庭院中。
 
 
第44章 落了一个轻如鸿毛的亲吻……
  慕濯事先在外等候, 听闻动静回过身来,就见时缨一袭雪青色骑装,手持月杖, 俏生生地立在阶前,乌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眉目灿然生辉。
  不再需要戴着面具遮遮掩掩, 她步履轻快地行至他身畔,额前一缕碎发划出雀跃的弧度。
  曾经梦寐以求的画面突然成真,他略微出神了一刹那,直到她近在眼前, 适才收敛心绪,与她去往校场。
  时缨将他稍纵即逝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不禁纳闷。这次她可没穿红色,而且半个多月前在英国公府, 她和队友们全都一身红衣, 他也未曾流露出半分排斥或不喜。
  但她的心神被即将到来的竞技占领, 无暇多想,已开始思考计策。
  先前那场比赛, 她距离胜利仅剩一步之遥,如今只需再进一球。然而从他手下得分并非易事, 这次她没有了熟悉的队友和坐骑,要赢他必须靠智取。
  不知不觉走到校场, 远远便听到刀剑碰撞的清脆音色, 以及箭矢飞过的嗖嗖声。
  与庭院内的砖瓦残破、杂草遍野不同,此处清理得干干净净,将士们或三五成群、或单打独斗,正在热火朝天地练习着。
  时缨随慕濯去挑选马匹, 有人眼尖看到她,顿时一阵大呼小叫。
  其余将士纷纷停下,好奇地朝马厩张望。
  他们事先打听过卫王未婚妻的名号,只知她端庄娴雅、循规蹈矩,是京中人交口称赞的大家闺秀,彼时他们颇嗤之以鼻,虽然经历了今早的接触,对她有所改观,但却万没想到她还会骑马。
  胆子大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凑过来,打算围观她要做什么。
  马厩中,时缨逐一看过,最终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前停住。
  这匹马与英国公赠予她的十分相像,只是看起来体型更高大些,昂首阔步,很是威风。
  “有眼光。”慕濯与她并肩而立,抬手摸了摸马的鬃毛,“它叫追月,曾陪我连夜赶路六百里,击退北夏进犯。但它心高气傲,从未让除我之外的人碰过,你确定要挑战吗?”
  时缨闻言,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她试探地伸手,追月一声嘶鸣,毫不客气地退开。
  “追月。”慕濯唤它名字,语气温和,却是不同抗拒的命令,“过来。”
  追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低下头,任由时缨抚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
  时缨轻声夸奖了几句,见它不再排斥自己,对慕濯点了点头。
  慕濯打开门栏,牵出追月,认真检查过马具,把缰绳交给时缨。
  追月登时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本想挣扎,却被慕濯一个手势镇住,磨磨蹭蹭地往外走去。
  两人一马刚露面,守在门前的将士们目瞪口呆。
  天晓得王妃的手气这么好,上来就选中了最刺头的马。看追月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指不定心里正埋怨岐王“重色轻友”。
  青榆和丹桂也跟来凑热闹,听他们一说,不由担惊受怕,正想过去劝阻,时缨已翻身上马,体态轻盈,动作干脆利落,不见分毫拖泥带水。
  追月一时不察,被人占得便宜,愤怒地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发足狂奔。
  惊呼声此起彼伏,慕濯下意识想要出手,却迫使自己停住。
  她胸有成竹,未见一丝惊惶,他何不信她一回。
  借着“保护”的名头,事事大包大揽,将她束缚在牢笼内,与卫王和安国公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紧随场中身影,令萧成安将自己的另一匹马牵来,纵身而上,从外围绕到时缨所在的位置,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间隔,不至于干扰她,也能在意外发生时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施救。
  时缨没有发觉他的动作,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座下马匹。
  她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跟着舅父学习骑术,后来得英国公指点,这项技艺从未遗落,但在此之前,她确实不曾接触过比追月更烈的马。
  它亲历过战场,每一次左突右进都仿佛卷起凛冽如刀的寒风,甚至让她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伐和血腥气。
  但她并未因此退却,调用全部的记忆与马术,化解它一次又一次的针对与反抗。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非要驯服这匹马。
  或许只是因为喜爱它的样貌,又或许是想借此光明正大地告别过去,以示从今往后,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任何事情,不必藏头露尾,更无需瞻前顾后。
  她的骑术得到过舅父和英国公的一致称赞,后来却因身份所限,再无人知晓。
  现在,她要让在场的每一位都看到,她本该是何模样。
  曾经的安国公府三娘子、卫王未婚妻已灰飞烟灭。
  她是林将军的外甥女,岐王妃,亦或仅仅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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