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将人摔出去,影响非常不好。不但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嫌,从道德伦理上也说不过去。苏木摸了摸鼻子,忍了。
不就是搂一下嘛,回忆起之前,某人在山脚下找到半瞎半瘫的自己,也没嫌弃,二话不说就千辛万苦地背出山救治。
做人要厚道啊!
嗯,就当是报恩吧。
这么想,苏木就没抗拒,由着陆言拙靠在自己身上,将人扶到池塘边的水榭,让陆言拙凭窗坐好,这才若无其事地松开。
陆言拙搂住苏木,一开始是无意地举动,后来见她并不抗拒,心中一喜,也就顺其自然地装傻充愣了一把。
此时,两人坐下,抬头,发现天上根本没有明月当空照,总不能低头见沟渠吧,为避免尴尬,陆言拙轻轻问道:“听陆平说,后山发现了命案?”
苏木从没想过要瞒他,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点点头,道:“嗯,就下午的时候发现的,县令县丞都来了。”
陆言拙沉吟了一下,道:“碎尸?”
苏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怎么知道的?陆平说的?不对啊,他应该不知道是碎尸啊。”
见她这副反应,陆言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寻常的尸体根本不会让苏木行为异常,除非是碎尸,而且是高度腐烂的尸体。
苏木前世虽然是刑警,尸体见过不少,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见到巨人观或高度腐烂的尸体,还是会出现生理性不适。
其实,别说是小姑娘,就算是正常的大小伙子,看到这些估计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毕竟不是变态,有特殊的癖好,会喜欢看这些东西。
陆言拙知道自己的身体尚未恢复,苏木肯定不会让自己见这些劳心费神,想了想,道:“确定尸源最重要。涿鹿县不大,应该不难排查。凶手杀人,一般会选在自己熟悉的区域,这会给他们安全感。步行的话,大概就是方圆两里的范围。”
陆言拙的话令苏木心中疑云顿起,她自然知道这个。陆言拙所说的,其实是现代的刑侦观点,凶手犯罪有一个心理安全区,一般就是一公里。
其实,她初次与陆言拙相见,就曾听陆言拙说过这点,当时也起疑了,只是两人不熟,他都不待见她,动不动就赶人走,自然也不可能问他些什么。
苏木决定趁这个机会问问清楚:“大人何出此言?所谓的方圆两里,可有什么理论依据?”
陆言拙看了她一眼,心中的一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可理智还是制止了他,微微一笑,淡然道:“经验而已。”
苏木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有心再问几句,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快不正常了。
这时,小爱和陆平寻来,再次抬头,月亮婆婆很不给面子,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月华如水,散步赏月的话只能骗骗鬼,苏木顺着台阶下,回房休息了。
王县令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方圆五里的人很快被聚集到了月老祠。
李捕头忍着恶心,从尸块上扒拉下一块衣料,放在托盘中让村民们辨认。转了一大圈,大多数人看了,都是摇摇头,表示没见过。直转到最后,一个六七十岁,看起来有点老眼昏花的大娘认出了这块衣料的颜色。
“我见过这颜色,绿油油的,直晃人眼,太闪了。”
王县令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让老人家坐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可还记得她的模样?或者……她去了哪里?”
大娘眯起双眼,咂巴了一下嘴,仔细回忆道:“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我是在村口看见她的,二十来岁,长得挺漂亮。当时,她就穿着这身翠绿色的衣衫。”
因为她衣服的颜色太过于耀眼,大娘就多看了两眼,印象很深刻。
当时,这位女子正好下马车,前面是山路,马车不能继续前行。她就让车夫回去,独自一人去了山上。
山上没有几户人家,除了半山腰的刘家,其他都是穷苦老百姓。如果这个女子是去找人的,那定是去了刘家。
如果不是找人,那就是上山赏枫。可赏枫的话,她就不应该让车夫回去,不然赏完风景她怎么走?步行还是夜宿山头?显然,两个都不现实。
这么推理的话,她上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拜访住在半山腰的刘家。
据当地里长介绍,半山腰住的是一户从京城迁来的人家,姓刘。男的二十五六岁,是一个屡试不中的举人,带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就在大娘认出死者后不久,住半山腰的刘举人就进来了。
翠绿色很醒目,一下子就吸引了来者的全部注意力。刘举人向前快走几步,注视着衣料良久没出声,随后脸色渐渐凝重,说话打着颤音,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这块衣料是在哪里找到的?”
里长通知他的时候,只说山中发现了死尸。王县令让大家到月老祠集合,要大家来认尸。只是,为何托盘中只有这幅衣料?
难道说?
刘举人不敢细想,抬头,看向王县令。
一般的凶杀案,县令不用到场,现在县里的一把手二把手都在,说明事态很严重,官府相当重视这件事。
王县令见他如此神情,知道他必是认出了这幅衣料。
“刘举人,这幅衣料是在死者身上弄下来的。你可曾见过?”
刘举人点点头,眼神很悲伤,哽咽地请求道:“大人,我可否看看死者?我……我不确定是不是她的衣服。”
苏木远远地站在一旁,见刘举人这个样子,知道他肯定是认识死者的,且两人关系不一般。
“刘举人,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尸体有点……”
王县令看过那具勉强拼凑起来的尸体,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惨状,那无以言表的恶臭仿佛有记忆般地浮现了出来,实在是让人恶心欲吐。
不能描绘,不能描绘!还是让他自己看吧!
王县令唤来仵作,让他带着刘举人去义庄认尸。
过了好久,刘举人才跌跌撞撞地从义庄回来,一进来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言不发,面如死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来受了不小的惊吓。
这位惨遭分尸的女子果然是刘举人的旧相识。
不过,从刘举人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位女子已经惨死。要么,他就是装的,不过是装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精湛了,不去拿影帝可惜了。
苏木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并没有出声。
第122章 春梦了无痕
刘举人名叫刘顺允,京城人士。今年二十五岁,五年前妻子留下一个刚满月的儿子,因病去世了。他们夫妻鹣鲽情深,妻子的离世令他心灰意冷,连科举都不想参加了。
卖掉京中老宅后,他就搬到了涿鹿山,在半山腰建了一栋宅院,过起了悠然见南山的半隐居生活。
刘顺允的父母早亡,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今年十七岁,尚未出嫁。一家三口带着几个下人,居住在涿鹿山的半山腰。
平时在家,刘顺允除了赏花就是赏月,基本不出门,跟附近的村民接触不多。平时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来寻他闲话家常,就这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死者的身份让人意想不到,据刘顺允所言,她居然是他早已死去的妻子薛氏。
苏木听到这就迷糊了。
不是说,他的妻子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病死了吗?也正因此,他才心灰意冷,离开京城的。一个死了五年的人怎么突然复活了?不仅出现在这荒郊野外,还离奇般地被人大卸八块,扔在山坳中,变成这副鬼样子?!
苏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刘顺允。眼前的小白脸,因为受惊过度,说话结结巴巴地,听他说话很是费劲。
“我……我明明看着她入棺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死在这里?”
不由自主地想起尸体那惨不忍睹的鬼模样,苏木蓦然警觉,不对啊!
顾不上旁人会怎么看,苏木越过王县令,走到前面,盯着刘顺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山坳中的尸体早已经高度腐烂,面目难辨,你又如何确定那是你死去的妻子?”
刘顺允不知道苏木的身份,不想搭理这个随随便便冒出来问话的黄毛丫头。干脆闭嘴不言,冷冷地看着她。
王县令原先敬他是举人的身份,言语间对他很是客气,现在见刘顺允居然对上了苏木,深怕他激怒苏家大小姐,忙上前介绍道:“刘举人,这位是来自京城的锦衣卫……她问你什么,你直接答就是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县令模糊其词,省略了家属二字,这么看来,似有误导之嫌。
“锦衣卫?”刘顺允再不通事务,也知道锦衣卫的厉害,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姑娘也能担任锦衣卫。
不过,既然王县令已经证实她的身份,他也不敢横生枝节。
权衡一番,刘顺允的态度顿时软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苏木的问题:“实不相瞒,我曾在一个多月前见过她一面,她当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苏木确认道:“谁?你的妻子薛氏吗?”
刘顺允低着头,看起来情绪很是低落,喃喃道:“是的。不过,当时……我以为是一场春梦来着……”
苏木:“……”
刘顺允是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见到的薛氏。
那晚的月色非常朦胧,时隔五年,薛氏依旧是那么的年轻,岁月非常厚待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记忆的沧桑。
抱着他的妻子,仿佛做梦一般,他没敢问薛氏这五年去了哪,他怕问了之后,薛氏就会消失不见。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跟某个不明生物,旖旎激情地共度了一晚。
早上醒来后,薛氏不见了。下人明确表示没有外人进来过,仿佛如烟如梦,他的爱妻飘然而至,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以至于他醒来后,一直在纠结,那一晚到底是梦呢,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听到这,苏木老实不客气地质疑道:“既然你是在睡梦中见到的薛氏,那你怎么能确定就是她呢?”
刘顺允猛地抬头,大声道:“怎么不能确定?我跟她相处了那么久,我知道肯定是她。”
苏木最烦不讲道理凭着感觉大声嚷嚷,还叫得那么理直气壮的人,于是一点不给面子地打脸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嘛,你醒来后以为是一场春梦。只是在梦中她穿的是翠绿色的衣服,跟尸体上的衣服颜色一样,你就认为……”
说到这,苏木突然停住了。
她想到一件事,林渊曾跟她说过,就算人能记住梦,梦也是黑白的,没有颜色的。会做梦是因为人们在睡觉的时候,脑神经并没有完全休息,尤其是视觉神经还在活动,这就产生了梦。但视觉神经中,负责颜色的那部分神经比较懒惰,往往是第一个休息的,所以梦是没有颜色的。
既然刘顺允能记住梦中的颜色,若他没有撒谎,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是在半睡半醒中见到了他的妻子薛氏。
王县令见刘举人和苏家大小姐有要吵起来的趋势,吓得赶紧上前做和事佬,他不敢得罪苏木,就背对着苏木,站在刘举人面前,拼命给他使眼色。
刘顺允并不傻,见王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却对苏木如此尊敬,甚至尊敬中带着一丝诚惶诚恐,就知道苏木的来头肯定不小,他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不会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思及至此,刘举人的态度就软了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我之所以能确认尸体是我的妻子薛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怯怯地看向苏木,刘顺允道:“雯娘的右肩上有一块胎记,那具尸体上……也有。”
苏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大爷的,前面说了一堆玄之又玄的屁话,感觉他们夫妻俩情比金坚,死了都能心灵相通,弄了半天,是发现胎记了,这才确定自己做的不是春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苏木气得都不想理这个书呆子了。
既然确定了尸源,刘顺允又自爆在家里看到过薛氏,那薛氏被害的第一现场就很有可能在他家。
不用苏木说,王县令也知道怎么做,一行人匆匆离开月老祠,前往半山腰的刘宅。
行至一半,天空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众人都没有带伞,苏木正犹豫是顺道回家拿伞,还是将就一下,直接一口气冲到半山腰的刘家,就在这时,路边出现了一个人。
树下那人,身材颀长,神色清冷,整个人宛若高空流云,又似寒潭青松,就那么一言不发,拿着伞站在路旁,温柔地看着苏木。
有那么一瞬间,苏木的心仿佛要化了,没有多想,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笑嘻嘻道:“大人,今天怎么有精神出来逛逛?是不是昨天泡的温泉有效果了?”
要说精神确实比昨天好一点,但温泉也不是仙药,泡一下就好了。
陆言拙知道苏木好奇心强,虽然害怕腐尸,但还是会克服困难,继续追查下去。只是她一人孤身作战,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看着有点可怜。
不论她是前世的莫莫,还是今生的木木,陆言拙都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明知自己身体撑不住,还是带着伞过来了。
“嗯,出来走走,好的也快一些。”陆言拙言不由衷,怕苏木担心,就算嗓子受凉,痒得很,还硬是生生忍住了咳嗽的欲望。
一旁的陆平早就看不下去了,又不好说穿,让自家公子难堪,只好转过身,气得暗中猛摇头。
公子真是没救了,色迷心窍,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府的下人适时上前,抬着两个简易轿子出现。
小爱拉了苏木一把,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道:“小姐,山路险滑,又下雪了,你和陆大人还是坐轿子吧。”
苏木不傻,陆言拙摆明了要跟她一起上山查案,她若不坐轿子,他一个大男人坐轿子上山多显眼啊,不是病就是娇。这两点,十分有损雄性动物的自尊心,没哪个男的能忍受。
苏木微微一笑,坐上了轿子,临出发前,还不忘夸奖小爱两句:“还是爱爱姐贴心,知道下雪了,山路难行,不光带伞来接我,还把轿子带来了。”
小爱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这家伙油嘴滑舌的功力渐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