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
夏芙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劝你很不对，但是我……”
夏芙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按照内心的话，说了出来：“我母亲去世得很早，那时我只有三四岁吧，但我记得我还有个舅舅。”
顾京平坐直了身体，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亲口说她家的事。
“我舅舅刚开始还挺好的，后来看我家生意越来越差，拿了一大笔钱后就疏远了关系，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后来听我爸说，我妈从小和他关系也不好的，只是看在亲戚面子上，对我也不错，所以才这样的。”夏芙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伤心的。
“我爸三单单传，我们家亲戚一直都很少，至于朋友……”
夏芙不用说，顾京平也知道，夏家出世后，哪还有什么朋友。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万一真有什么事，你别后悔，当然如果你早考虑到了，你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
“芙芙。”
顾京平没有提顾京水的事，手臂往里收了收，抱紧她，“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夏芙拧了下小小的眉头。
“怎么了？”
“我想你一直喜欢我爱我，而不是变成亲人那个样子。”
“我会一直喜欢你，”顾京平顿了一下，到底说不出后面两个字，“但是我也可以是你的亲人。”
夏芙哼了一声，双臂也环抱住了他的腰，“那我也是。”
**
元旦小假期一晃而过。
转眼。
就是新年了。
夏芙的工作也逐渐步入正轨，工作内容就是先拿到各季度新品，和销售部沟通后了解主打款，随后根据各家店面进行陈列设计，再到实地去进行设计。
新春是最忙的时候，他们竭力要将每家店的高端淑女风不变的基础上，委婉加上新春元素，还要配上合适的音乐。
时间平平稳稳而过。
春节前，拉拉扯扯了三个多月，顾青宇的案子终于判下来了，五年有期徒刑。
对于这个结果，夏芙总体还是满意的，就算在里面表现优秀减刑，顾青宇出来也要三十岁。
很快就到了他们一百天的纪念日，也刚好是春节前一天。
学校早就放假了，但社畜们都要工作到前一天，夏芙在南城完成最后一个陈列设计，拿手机给店面整体拍了张照，又和店长沟通完毕后，晚上的航班搭乘飞机飞向平城。
按理说，他们是不应该一起过年的。
但这两年疫情原因，不少人都就地过年，未婚的小情侣一起过年也不是太稀奇的事，再说夏芙也无其他亲人，他们已经计划好，在今朝Moma一同过年。
“到了吗？”
“刚到机场，今天人好多啊。”
头等舱有单独入口过安检，夏芙不用排长队，但是机场上都是人，电梯塞得满满当当，不由叹了口气。
“没事，等等就好，”顾京平也听见那边有些嘈杂的声音，“我应该让人去接你的。”
“就算接我我不也要亲自来吗？”
夏芙打了个哈欠，往头等舱休息室走去，“我不跟你说啦，幸好我来得早，你不知道我有多堵呢。”
“好，那你忙，小心点，”顾京平叮嘱道：“家里都收拾好了，我在机场等你。”
夏芙听见“家里”二字，心里颤了颤。
他们计划过好多过年的任务，包括包饺子，贴对联，剪窗花，放烟花等。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年，夏芙甚至还拿了个小本子记录自己想做的年夜饭。
可惜放假太晚，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我知道啦，”
夏芙应了一声，期待又欢快地道：“晚上见。”
她挂断电话，要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安静地道。
刚抿两口咖啡，手机又响了。
夏芙以为是顾京平的电话，又要叮嘱什么，下意识接过，“喂？”
听筒里却是一片安静。
夏芙愣了一下，将手机离远一些，看见屏幕上是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号码，归属地是南城。
“喂，您好？”
夏芙以为是哪个同学或者同事之类，又问了一遍。
对面仍是一片寂静。
就在夏芙连喂几声，要挂断电话时，那头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你是？”
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夏芙听了出来，皱起眉，又有些不确认地道，“顾夫人？”
那头哭声停止了。
“顾夫人？”
夏芙又拿手机看一眼，“您有什么事吗？”
“夏芙，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撕了你！”
夏芙听出来对方声音含糊，混杂着酒意，她不想让顾家的事影响自己过年的心情。
她将手机拿远一些，准备挂断电话，可偏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的，浑浊又含糊的声音。
“电话通了吗？”
夏芙的指间停顿了一下。
“咳，是……小芙吗？”
“顾叔叔！”
夏芙心里微微一刺，那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
她也无法拒绝这样苍老灰暗的声音。
“是我。”
“哎。”那边叹了一声，还夹杂着李金枝的谩骂声。
“小芙……”
顾京水断断续续地道，“我听说，你真的跟…咳，小平在一起了？”
“对。”
当年顾京平帮她在顾家立过下马威，但夏芙后来想，顾京水应该是能看出来的，两人并没有在一起。
那边沉默了许久，
“小平…小平是个好孩子。”
“你也是。”
“小宇也是个好孩子，可惜被我们……咳咳。”
听到小宇两字，李金枝的声音又尖厉刻薄起来。
夏芙握着手机，一时没有说话。
在她理解中，顾家人对顾京平极差的，顾青宇私底下污蔑他，李金枝更是撕破脸后骂他。夏芙一直觉得，顾京水自然对顾京平也是极不喜的，只是到底是兄弟，又是大了那么多岁的哥哥，再说要看人家脸色过活，不好说什么。
但夏芙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过，顾京水叫的这声小平，居然会这么温柔。
甚至比叫她，叫顾青宇都要温柔。
“顾叔叔，您……”夏芙迷惑了。
“你有空，能不能来医院……看下叔叔……咳咳。”
“叔叔有话跟你说……”
“还有些话……你……你转给小平。”
“顾叔叔，可是我，我可能要等年后了。”夏芙看向窗外，距离飞机起飞只有半小时了，“我不在南城过年的。”
“不在南城……”
顾京水领悟，“去平城吗？平城啊……平城好。”
他语气里似乎带有强烈的怀念味道。
“那好。”
他沉重地喘了一口气，“也好，也好……”
“叔叔……等你回来，等过年……再说吧。”
“顾叔叔。”
夏芙握紧手机，陡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油尽灯枯般暗哑的声音，还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当时父亲快要出事的惴惴不安之感。
她紧紧盯着玻璃窗外漆黑的夜景，还有远处飞机尾翼的小灯一下下闪烁着。
电子屏幕上显示，距离登机还有十分钟。
夏芙深吸一口气，裹紧围巾，焦急道：
“您在哪个医院。”
▍作者有话说:
大概十一前完结~
中秋快乐，终于放假了，不容易。
50.第五十零章 [VIP]
夏芙赶到市区医院的时候, 已经晚上十点半，距离飞机起飞已经过去近一小时。
幸好，从机场返回市区的路并不拥堵。
她急匆匆赶向住院部尽头的普通病房。
“顾叔叔, 您怎么样了？”
夏芙确定好病房号后，站在门口, 焦急地问。
李金枝就坐在病房床头，看见她来了，冷哼一声，满脸泪痕, 身上还缭绕着难闻的酒意, 起身往门外走去。
“小…小芙？”
“你怎么来了？”
病床上。
原本肥胖的顾京水竟瘦了许多许多，但那瘦并没有让他的容貌恢复过去的英俊, 而是显得干瘪苍老。
他不过比顾京平比二十岁，也才五十出头, 竟如七八十岁老人般。
夏芙看得心惊，瞪大了眼睛。
“顾叔叔, 您到底怎么样了？”
“你不去……平城陪小平吗？”顾京水声音极度沙哑。
夏芙一愣, 这才想到这件事情，一路上她紧赶慢赶又是从机场出来又是叫车, 并没有来得及跟顾京平说。
顾京平估计以为她上飞机, 所以也没给她打电话。
“我改签了。”
夏芙坐在床头的折叠椅上, 没再提这茬, 焦急地问：“您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顾京水艰难地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床的侧面。
他偏瘫已经很严重了, 半边身体已经一点都不能动, 另外半边也很困难。
夏芙理解他的意思, 将病床慢慢地摇了上去。
“小芙。”
“我就想让你跟小平说……”
“当年的事, 我…其实我…”
顾京水说到这里，实在是难以启齿，好像有逃避责任的嫌疑，“我……我并不知情。”
“但是后来我知道了……”
顾京水长叹了一声，好像回想起了那一日，当年的一切。
母亲去世后，顾京平才两岁，父亲身体不好，再加上妻子离世，几乎是他一手将幼弟带大的，顾京平也最最黏他。
直到后来，顾老爷子也离开人世，而自己也娶妻生子，有了儿子。
大概从那时候起，李金枝一改伪装的温柔贤淑，开始厌恶这个仅比顾青宇大四五岁的小叔叔。
后来，他们正好那年去洛杉矶考察，当时的美国要比现在还要乱，华人地位也不高，阴差阳错之际，顾京平就“走失”了。
但这件事顾京水不知情，他一直在跟着考察团工作，而李金枝也没有告诉他。
等他知道，一切也来不及了。
不……
顾京水说到这里，剧烈咳嗽了起来，夏芙手忙脚乱给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注入热水。
“其实是来得及的……”
他靠坐在病床的枕头间，“如果我们求助大使馆，再多多找人，再想想办法，可能也来得及。”
但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李金枝着急回国看儿子，也因为他自己心底也隐隐知道这个弟弟，是来干什么的。
大哥顾京山去世后，他不争气，父母才生下天资聪颖的幼弟。
只是。
只是就连顾京水自己都未曾想到，再后来的许多年，他都十分懊悔，也十分痛楚。
“顾叔叔……”
夏芙看向门外，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您听我说，您好好休息，您好好的，您还很年轻。”
“我现在就去平城就去找京平，我把他亲自带回来，您亲自跟他说。”
“他不会……不会信的。”
而且亲自说什么？
亲自说，他确实有过恶意吗？
有过恶意，想要抛下这个会扯着他裤腿，会骑在他背上，用甜甜软软的童音叫他“哥哥”的小男孩吗？
谁不知道。
当年的小弟比起年龄差距过大的病弱母亲，严厉冷酷的父亲，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个风趣、温柔、贪玩的兄长。
那时候顾家的合影永远都是他们两个黏在一起。
“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样，”夏芙道：“京平他……他可能对您也不太一样的……”
夏芙也说不准，只能含糊其辞，但是她说完后，却见到顾京水浑浊黯淡的眼睛，明显地亮了起来。
“对的，就是这样，您相信我。”
“总之我先去找他，您好好休息。”
夏芙不想再耽误时间，俯下身叮嘱完最后一句，拉开病房门，也不顾门口李金枝厌恶的谩骂，快速往外跑去。
她走到医院大厅，才冷静了几分。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顾京平是否……
但是夏芙很快下定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后悔。
她掏出手机，开始搜索最新的航班，幸好，过年期间从平城起飞的机票售空，但去平城的机票还是很多的。
她选了明天早上最早的一班，6:40起飞。
然后她坐在医院长椅上，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心情，打开通话记录，盯着“京平”二字看了几秒，拨去电话。
那边响了一声，很快接起，平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喂，芙芙？提前了这么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