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里十分生气,四条腿倒腾得极快地往远处走去。
“里里!里里快过来!不要四处乱跑…………”淮安抱着狗崽子追了上去,企图拦住傅里奔向远处的进程,可两条腿毕竟抵不过四条腿,很快傅里便将他落得极远。
肩上的剑伤刺痛,紧跟着便泌出冷汗,刺激得伤口痛得愈发难以忍受。
淮安单手握着小狗,站定在原地扶着树干急喘了几声,复又不放心地追了过去。
“……里里!”
傅里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先藏起来,不然让淮安看到这个模样的自己,那种羞耻感可不是她一只小狐狸所能承受得了的。
其实傅里感觉到很奇怪,明明淮安见过她所有丑陋的样子,可是当她变成人之后,为什么再在淮安的面前变成小狐狸,她就会觉得丢人丢到极点了呢?
正思考间,傅里便被淮安追上来一把攥住了大尾巴。
傅里正要捂住脸挣动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
可刚被他碰到了尾巴,她还没来得及呜完,四肢竟开始迅速伸展,整个人也跟着恢复了人形。
傅里趴在地上,极其无语:“………………”
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就不能让她保持着一番和她这张脸匹配的气质吗?
看见傅里变来变去的,淮安不禁陷入了沉思。
里里的变化向来都是毫无规律可言,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有他在里里身边,她才会重新变回人形。
发现淮安陷入思考,傅里在这头也自己琢磨起来。
好像这个老东西一碰她,她就会恢复人形,如果惹怒她,加之她自己气性要是再大一些,就会变成小狐狸。
拿捏了这个规律的傅里表示轻松了许多,并决定日后不要让自己的脾气那么急躁,上神不过是摸了一只小狗而已,她为何要做出方才那般过激的行为?
傅里的目光落在淮安怀中的小狗崽子身上,上下打量着它鼓溜溜的肚皮。
小东西,还挺胖,挺可爱。
“呜呜呜………………嗷呜呜呜…………”
脚边传来略凶的犬吠声,傅里低头看过去,是一只还在哺乳期的狗妈妈,她呲牙锋利的犬齿盯住淮安,不管他长相如何武艺如何,只要动了她的孩子,就都是她的敌人。
“上神,还不快将她的孩子归还于她?”
傅里戳戳淮安的手臂,挑眉示意他将小狗崽子递还给狗妈妈。
淮安又摸摸它的小脑袋,蹲下身子将小狗放在狗妈妈身边,推推它的屁股,“去吧,去找你娘亲。”
大狗叼着狗崽子的后颈开开心心地离开了,留下一脸不舍的淮安站在原地目送它们母子二人。
直到它们走远,淮安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似乎有些窘迫。
按照目前两人站位的形式,其实若是心思细腻些,淮安定然可以发现,傅里已经不再生气了。
可是他若真的是心思细腻的上神,也不至于单身了好几百年,每天只能和动物待在一块儿。
因此,作为天界第一光棍儿,淮安上神就又开始作妖了。
他其实也很局促不已,但仍旧努力装着淡定,一脸正气盎然地看着傅里,“对,我是摸了那只小狗,但那又怎么样?”
傅里站在原地动了动脚尖,淮安吓得连退数步,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上神的气场了,于是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它,它,它是只公的,更何况周身并无丝毫灵气,还有,还有,这外面的小狗都是逢场作戏的,它们都很现实的,如若我当时手里没有那根鸡腿,是绝对摸不到它的。”
好好的一个上神,活生生长了张嘴。
“绝对摸不到…………”傅里咀嚼着这句话,微挑眉梢去看淮安略显慌张的眼神,“…………奥,原来是上神主动的啊?”
淮安还没回答,傅里眼睛一瞪,“不对,银钱都在我这儿,你哪来的鸡腿儿?”
青丘。
傅里还是没能拗得过淮安,被他将竹筐抢到自己的背上去赎罪,以求在小狐狸心中得到宽恕。
由于整日都待在淮安的身边,傅里可能忽略了他的魅力与实力所在,不怎么重视淮安的所作所为。
直到来了青丘,她才明白,一位上神的概念在这个世界里,相当于现实世界里的顶流影帝。
傅里第一次觉得这个玄幻世界里是如此的热闹。
她活了两辈子的人生中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的活狐狸。
果然小说里的世界什么样子全靠作者的想象,可能这书的作者想象力太过于天马行空,以至于傅里看到了许多色彩缤纷的狐狸。
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灰的………………
其实别的颜色她也是勉强可以接受,可以看得下去,只是这绿的……
是不是有点太过命苦了。
先不说看客的感觉,就是它自己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傅里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是只小藏狐,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最起码毛色正常,不像基因突变了一样奇奇怪怪。
“这是青丘的狐狸,在外行凶,作恶多端,我本着不杀生的原则,故此将她送归于青丘,还望青丘各位长老严肃处理这件事,并且以后莫要让她出青丘。”
淮安不放心地叮嘱道,冷厉的眸子没再在无汐身上多停留哪怕半瞬。
长老身后的小狐狸接过那个大筐,十分慎重地又在上面布了一层结界,防止无汐临死反扑冲将出来。
“上神放心,我狐族定会对她严惩,绝不会再让这只狐狸出去兴风作浪。”
狐族长老的声音听上去就很有信服力,听完他说的话后,傅里同样认可地朝淮安点点头。
那副认祖归宗的架势让淮安一度以为傅里就要留在这青丘,再也不同他回去一样慌乱。
“上神?”
傅里叫了他半天,终于把这老东西叫得回过了神。
“…………嗯?里里怎么了?”淮安的视线从傅里脸上移开,不自然地清清嗓子,“什么事?”
“上神……长老问你要不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
傅里好心地帮助那位风烛残年的狐族长老复述了一遍问题。
“里里呢?”淮安急迫地问道。
“哈?”
傅里被他这句问话问得懵住,迟疑着点点头,“我……我想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祁修那狗东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目前没有什么能耐,只能依靠青丘狐族的庇佑才得以兴风作浪,之前从集市上逃跑,他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个地方来重整旗鼓。
更何况,她很想替这原身的小藏狐报仇。
她的记忆里还有着小藏狐被堵在山洞里欺负的景况,决不能让这可怜的小东西白白死去。
等明日她休息好了,先从那些长相奇怪的狐狸身上下手询问。
听见傅里犹犹豫豫的决定,淮安朝狐族长老一点头,“住!我也住这儿!”
长老大喜过望,那副样子看起来似乎是和他嫁了女儿一样高兴。
“好嘞上神,老夫这就亲自去帮上神整理床铺!”
看见他的反应,傅里摇摇头。
不,似乎是比他嫁女儿还要高兴。
“这位姑娘是否是上神的……”长老老成持重的脸上露出八卦的气息,色眯眯地盯着淮安,“……嘿嘿嘿。”
淮安:“………………”
傅里:“………………”
相比之下,淮安时而露出的猥琐那简直是清新脱俗,是她高攀了。
两个人不言语地跟在狐族长老的身后走到所谓的客房。
那客房实则是两个狐狸洞,紧挨在一起,连对方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
与这一路上走过来时所看到的狐狸洞做比较,眼前的这两个狐狸洞真的是青丘里最好的居所了。
狐族长老诚不欺我。
傅里疲惫得要命,进了狐狸洞便一头栽倒在石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隔壁淮安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晰,隐隐约约中,傅里听到了淮安的一声低哼。
傅里猛地清醒过来。
他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想到这件让她揪心的事情,傅里睡意全无,蹭地一下坐起身来,蹬蹬蹬跑到淮安的洞里。
听见动静,淮安急忙穿好刚脱下来的外衫长袍,愠怒着回头看去,“何人………安敢造………里里?”
傅里露齿一笑,担心他觉得没面子,便挤到他宽大的石床上躺下,眯着眼睛等待他的求助。
这老东西实在是很能装。
半壁乃神器,凡人但凡若是碰到那剑身,便即会殒命,就算命大的也会苟延残喘,奄奄一息。
而淮安虽为神体,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勉强能保住一条命,剩下的就看自己的修为造化了。
单凭淮安已失掉的那大半神力,他如今能抗住这神器的一击,足以见他当年风头无两时的高超修为。
淮安回头看了一眼貌似已经睡着了的傅里,背对着她再次褪下肩头的黑色里衣。
他是故意穿了这个颜色的衣裳,否则血渍从伤口中渗出来,画面可能不会太好看,反倒影响了天界的形象。
傅里做了个颇为烦躁的梦。
漫天的黄沙,被风吹得翻飞在空中。
她仰着头,迎上了一脸的灰土。
“…………上神?上神?”
傅里在狂风中无力地唤着淮安的名字,抱紧自己的肩膀在原地不断徘徊,脚上的动作一下都没有停过,但就是不敢离开原地半步。
这天气真的好冷,她有点害怕……
突然一把长剑从风中迅速朝她刺了过来,傅里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剑尖直指自己咽喉,却没办法动弹半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淮安从侧面一把攥住了剑刃,鲜血从他手指缝里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殷红了地上的黄沙。
那剑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淮安的手中不停挣动着……
别伤害他!
傅里拼命朝那把剑的剑柄奔去,企图抓住它,不让它再对淮安构成威胁。
“……里里?”耳边传来轻唤,无尽温柔。
忽远忽近,听得不甚真切。
“里里?里里?”
淮安轻轻推推傅里的肩膀,视线刻意瞥向一边,不让自己去看傅里露出来的雪白肩颈。
傅里仍在呓语。
“不要…………住手,别动他…………不,不行…………”
不知道她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一滴眼泪从眼尾滑落,然后傅里惊叫着醒了过来。
“不行!”
睁眼便看到淮安的脸凑在自己面前,傅里瞬间红了脸,坐起身来朝后退去。
少女的单薄肩背眼看着要撞到身后冰冷的墙面,淮安抬掌覆在她背后的墙上给她当做垫子。
掌心扣在墙上的一瞬间,淮安突然想狠狠地打自己两耳光。
他为什么要下意识把掌心朝向墙面,朝向里里的话,不就能抱着她了?
心思单纯的淮安轻轻舔了舔细微的唇珠,垂眸看着小狐狸羞赧的薄红脸颊,心中不由翻涌起一阵怪异的情绪。
这天气怎会突然如此炎热?
淮安清清嗓子想说些什么缓解目前二人间的气氛,没想到却被口水呛到,丢人现眼地捂着嘴咳嗽起来。
“上神…………”
傅里担忧地看着他。
他这样……怕不是又犯了病了……
“上神……你没事吧?”傅里眼角还带着方才睡觉时不自知而溢出的眼泪,眼角被她自己蹭的发红更显妩媚,她抬手搭在淮安的颈侧,十分不专业地探探他的脉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淮安好好站在这里,呼哧呼哧地喘着属于活人的气息,可她却总是担心他死了。
傅里刚要收回手,但触手的温热皮肤让她呆了一下。
“上神…………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人的心跳要是快到这种程度,还能活了?
完了,八成是要长大病,得赶快让他躺下休息身体!
“上神,你快来这里躺下……我,我给你打点水洗洗脸……降降温度……”
傅里忙要从石床上站起身来逃离现场。
淮安现在的心跳速度估计是因为他肩上的伤口导致的。
若是变得严重导致化了脓,即便他是个神,也可能会死神的。
可淮安的状态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太差,目光也还是一副炯炯有神的模样,好看得紧。
淮安朝傅里凑去,将小狐狸慢慢堵到身后的墙壁上,犹豫了半晌,用指腹蹭去傅里颊边的眼泪,温柔的动作让傅里无法抗拒,抬眸愣怔着看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深情,看得傅里指尖都在泌汗,不由十分期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这是要说什么?
莫非是要说:里里别哭,能不能有个老爷们儿的样儿?
随便他说什么吧,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淮安的声音低沉,给人一种莫名地愿意无条件去相信他的感觉:
“里里,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
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