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沥市的气温降了下来,沈皙栀出门都要围上厚厚的围巾。快到期末考试,建筑专业的课程繁多,她复习很忙。
有时候陆宁盛来找她,沈皙栀能不见就不见。十二月的某一天,她接到了乔靖的电话。
那时候她背着画板,刚准备出宿舍门。
乔靖说:“皙栀,能见一面吗?”
沈皙栀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乖巧说:“可以呀。”
见面地点约在校门口的一家中餐厅。
乔靖点了个包间,沈皙栀推门进去时,见到了她身边的一个小男孩。她猜出这或许是乔靖的儿子,乔鲁熠。
小男孩一见到她眼睛就像是发了光:“姐姐!”
沈皙栀微微笑,打了个招呼后,将画板放了,坐到乔靖身边,她先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然后说:“乔靖姐,您找我有事吗?”
“来这边出差,就想着来看看你。”乔靖说:“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和你好好聊聊。”
她说着给沈皙栀倒了杯茶。
包间内有张屏风,遮住了大半的空间。沈皙栀看了一眼,接过那杯茶,吹了口茶面上的白雾,“嗯,乔靖姐想聊什么?”
她说话并不算特别友好。
对沈皙栀而言,乔靖是她前任的姐姐。而一个合格的前任,就不应该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
“是关于乔纵的。”乔靖说:“皙栀,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可乔纵毕竟是我弟弟。”
“您说。”沈皙栀声音很淡:“可其实,我和乔纵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可能了吗?”乔靖撩了撩头发,说:“其实粽子真的很喜欢你,你放心,你们在一起,粽子一定会对你好的。”
并不是会不会对她好的问题。
而是乔纵想叫她去死。
沈皙栀仍是微笑,面上滴水不漏:“乔靖姐,您知道的,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所以有时候可能有些盲目,又或许,我对乔纵只是好感,并不是喜欢。”
乔靖的手指顿住。
屏风后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毯上,发出很沉闷的声音。
沈皙栀好奇的看过去,乔鲁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屏风后,探出一张脸来,对乔靖做鬼脸说:“妈妈,我刚才摔了一跤,不过不疼,我没有哭哦,是小男子汉,妈妈等下要给我买变形金刚!”
“好,熠熠真乖。”乔靖笑眼弯弯:“妈妈什么都给你买,但是玩儿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哦!”
“嗯!”小男孩儿使劲儿点头。
沈皙栀便继续刚才的话:“我后来想清楚了,我不喜欢乔纵,所以才会和他分手。乔靖姐,感情上的事情没办法去勉强的,不是吗?”
乔靖脸色不太好看,却仍是笑着的:“你说得对。我们不说乔纵了,说说你吧。皙栀,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吗?”沈皙栀撑着头,鼓着半边脸颊,模样呆萌:“我想出国,然后好好学习,当个建筑师。”她摊手:“就这样,没什么别的打算了。”
乔靖点点头,又问了些问题。
之后沈皙栀借口有事,背着画板离开了。
她才走,屏风后便走出来一个人。
男人一身黑色,脸色青白交加,称不上好看。
乔靖试着劝慰:“粽子,其实感情上的事情,我们不能勉强,有时候……”
“姐。”乔纵说:“我都知道。”
乔靖欲言又止:“可是你……”
乔纵走到窗边,将窗户拉开,从兜里摸出烟盒,敲出来一根,点燃,没抽,夹在手上,眼眸半垂着看着街上的行人。
小少女背着画板,步调从容,在阳光下,少女的皮肤白的像是能反光。有个少年模样的人上前找她搭讪,沈皙栀笑着应了。
乔纵蜷了蜷手指,轻声说:“她不喜欢我。”
乔靖只能叹气,想劝他别抽烟,然而却又不敢劝。人难受到了一定程度,总需要借点外界的东西麻痹自己。
酒精是,香烟也是。
不一会儿有人给乔靖打电话,乔靖讲电话的时候,隐约听见窗边的乔纵道了句“也好”。
她没听懂,也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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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欢我,也好。
让我一个人被这爱意煎熬,而她永远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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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过后,沈皙栀申请了自己心仪很久的学校。
这次沈明轩还是不同意,然而她下定了决心,甚至说:“爸爸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偷偷去,你不给我钱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打零工。”
沈明轩哪里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受苦,忙叫人帮她安排好出国的事宜。
申请很快通过,年后便出国。
离开前,沈皙栀见到了乔纵最后一面。
第62章 ……
这是分手后沈皙栀第一次见到乔纵。
那天天空下着小雪,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铺满了整片天地。沈皙栀和室友约好一起去逛街,到了约定的地点后, 室友临时有事要先离开,沈皙栀便一个人边走边逛。
而后在一家酒店门前,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乔纵。
那时候雪花正下的欢快,她戴着帽子、围巾围住脖子,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
而乔纵穿的单薄,一身银灰色的西装, 裁剪得宜, 显出男人宽肩窄腰的优越轮廓来。
他比前些日子清瘦许多,走在一群中年男人中, 越发的风采卓然。
沈皙栀捧着奶茶,从兜兜里拿出手机, 对着乔纵的方向照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在笑,低垂着眉目, 笑容闲散慵懒。
沈皙栀想起初次见到乔纵时, 是在最炎热的夏天。
这时候却已经冬天了。
夏去冬来,她和乔纵之间短暂的爱情也结束了。
照好照片, 她将手机收回衣兜。正准备换一条街去逛, 却不料乔纵却似乎有所感应, 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少女穿了一身白色, 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的围巾, 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扑闪扑闪像是会说话。
她就这么直勾勾的和乔纵对上视线。
乔纵唇畔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停滞住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收了回去,而后目光变得冷冽。他抬手,扯了把脖子上的领结, 侧头对身旁的助理说了句什么。
助理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朝沈皙栀看过来,又呆呆地将头扭过去,望向乔纵。
乔纵面无表情的张了张唇。
助理继续点头。
沈皙栀握着衣兜里的手机,踢了一脚地上的雪,转身走掉了。
从乔纵助理的表情可以猜出来,乔纵大约是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可既然都分手了,前任说了些什么话,和她有什么关系?
过完新年,沈皙栀便在沈家父母的依依不舍中坐上了离国的飞机。
蒋天姿哭成了泪人,分外的舍不得自己的小女儿,“栀栀,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受了委屈不要忍着,缺钱了就给爸妈说,知道吗?”
沈明轩再次叮嘱:“放假了就回家,别在外面野,也别和那个乔纵联系了。”
沈皙栀点点头。
她当然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和乔纵有任何的联系了。
与沈皙栀同去的还有沈明轩的助理,专门负责帮她安排生活琐事。
飞机抵达异国他乡,助理帮沈皙栀提前找好了住的位置,休息了一天后便去学校办好了入学手续。
沈皙栀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助理又帮她找了两个阿姨照顾她,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助理回了国。
沈皙栀在M国的求学生活正式开始。
去年高考前她就想来这所学校,只是因为家里的压力才放弃。而现在,或许是因为一段感情让她成长,她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所以这时候反而能义无反顾的选择自己想要的。
M国的日子不同于在国内。
C大课业虽然重,但沈皙栀也有喘气的时间,可在M国,高强度的课业压力让沈皙栀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
每天上课、画画、做作业、考试,就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时间。
时间像是天边划过的云朵,转眼都快到期末考试了。
沈皙栀期间没回过家,有空了就给家里打个电话。这天她放学早,边给家里打电话,边抱着书回自己住的小别墅。
天气降温了,她说话时总觉得嗓子发痒。
恰逢周五,阿姨很早做完饭就离开了,沈皙栀到家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在餐桌边,将晚餐吃完。
这边的阿姨不是很会做中国菜,味道一般,沈皙栀吃的兴致缺缺。吃到一半,沈皙栀打开电视,边吃边看。
她鼻子也不舒服,以至于吃饭时用掉了大半包的纸巾。吃完饭,沈皙栀背着画板,准备出门散步,之后再找个地方写生。
然而房门一拉开,却发现家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沈皙栀眯了眯眼,没当回事儿,扯了扯画板的带子,继续哼着小调出门。
她没有过多的注意到这辆车,却不知道车内的人已经看了她许久。
沈皙栀选的写生地点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她架好画架,盯着天边虚幻的云彩看了几眼,而后开始作画。
深紫色的天空、暗绿色的树、流动的风、还有来来往往的人,这些都被一一画进她的画里。
沈皙栀从小就喜欢画画。
每次开始画画,都会陷入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这半年在M国她学到很多,所绘的画作也越发的出彩。
等她画完,天色已经灰蒙蒙的。
期间偶尔有几位男士向她搭讪,沈皙栀都用流利的英文婉拒。她态度谦和有礼,那几位男士便都没有过多的纠缠。
而公园远处的草坪上,一道视线正胶着在她身上,许久许久,没有挪开分毫。
-
时隔半年,乔纵还是来了。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沈皙栀在M国求学,许久之前就想来,然而却总有种近乡情怯的味道。
故而迟迟未能迈出这一步。
可当他作出决定迈出这一步时,却发觉这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的艰难。
少女如从前那般美艳明媚,离开他之后,他的玫瑰似乎生长的更好。
她盛放、浓艳、美丽。
她是他的玫瑰。
他坐在草坪上等少女画完画。
暮色四合时分,沈皙栀才收起画板离开。乔纵手插兜,跟在她身后。
如同他们无数次走在街上时那样,乔纵跟着她。
偶尔沈皙栀会停下来,去街边的商铺里面买些什么东西。乔纵注意到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眉心微蹙,感冒了吗?
这小姑娘也真是,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沈皙栀到家时,发现之前停在家门口的那辆车已经消失了。
她打开家门,将画板随手一扔,撕开上面的画纸,两只手捏着画纸的两个角,盯着看了会儿。
今天的画作暂时满意。
沈皙栀给自己打了个九十分。
明天周末没课,沈皙栀准备追会儿小说再去睡觉。
夜间气温骤降,她看小说看的迷迷糊糊的,手四处乱抓想找个东西搭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摸着,只好翻了个身,自己抱着自己。
实在是太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便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灌了铅。
沈皙栀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手撑着沙发沿,爬起来。她有些热,却又觉得冷,冷热交替间,身体难受极了。
沈皙栀抬起手,手背碰了碰自己额头。
烫的要命。
可能是发烧了。
她这样想着。
家里还有些感冒药,沈皙栀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脚都有些抬不起来,但还是去找药。
一个人生活就这点儿不好,生病了没人照顾自己。
沈皙栀竟有闲心想,其实沈明轩说的也不错。一个人在外国的生活实在无聊,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课业说有趣却也无趣。
她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想些有的没的。
此刻沈皙栀竟然还在想,也许当初听父母的话,一开始就和乔纵分开,大约是最好的结局。
她不会对乔纵产生疼惜,不会在后来越陷越深,抽身时,宛如从心口掉下一块肉。
她蹲下身去抽开抽屉。
好在感冒药还在原来的地方,沈皙栀抠出几粒药,放在手心,站起来想去接杯水。
然而眼前忽地一黑。
她意识模糊,往地上栽过去。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昏迷前沈皙栀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希望保姆阿姨周一上班能早点儿来,别等她饿死啊!
这次昏迷,沈皙栀做了许多个梦。
梦境支离破碎,拼凑不完整。好像梦到了许多,可有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
唯一清晰的,只有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感。
她在梦里都在哭。
醒过来的时候,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给压着了,喘不过气来。沈皙栀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是洁白的墙壁,还有滴滴答答往下掉水的吊瓶。
医院?
刚冒出这两个字,耳边就响起了一道男声:“醒了?”
低沉清冽,带着股很淡的距离感,即让人觉得疏远,却又想要去靠近。
沈皙栀的理智瞬间回笼,崩成一根紧紧的直线。她警惕的看向发声处。
男人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胸前别了一枝红色的玫瑰花,神色温和而冷漠。见她看过来,男人脸上的淡漠神色褪去,变得柔和,眉眼因着一点柔情而显得分外的俊美,他眼眸微垂,笑了,说的却是:“皙栀,好久不见。”
沈皙栀近乎是痴痴地望着那双桃花般的眼眸。
转瞬,她抿了下唇,也笑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啊。
乔纵先生。
第63章 ……